推遲的早朝終于開始,還沒等群臣上奏,皇上在沒跟任何人商量的情況下,就宣布了一件事,他下令把關在牢裏的梁宇強,逸風,周若山立即放出來。
梁宇強官複原職,同時與四皇子一起管理與瘟疫有關的事宜,皇上還特意沒有說二人需要誰聽從誰,這就耐人尋味了。
逸風同樣官複原職,但沒加什麽任務,周若山本是一介草民,但因爲其超準的預測技能,皇上決定要見他一見。
皇上接下來如何見周若山不細說,都是問一些玄乎其玄的事。
隻說方景隆和左判等人聽聞了這個消息,那真是晴天霹靂啊。
早朝之前方景隆說什麽來着?隻要皇上不把梁宇強放出來,那就沒人敢查他,現在放出來了,他們要想什麽對策,投機倒把還幹不幹?
幾個人面黑如鍋底,想不明白皇上到底哪根筋不對,突然把這些人放出來了呢?
能讓皇上把梁宇強等人放出來的當然是能讓,就是道衍法師,可道衍法師爲什麽無緣無故會來見皇上呢?
難道是因爲他很閑?
肯定不是因爲他有責任感,關心國事。
因爲他在皇上授予榮國公爵位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選擇,急流勇退,長伴青燈古佛,不過問朝堂事物了。
蘭君垣護送道衍回去,因爲道衍做事喜歡低調,所以二人就各騎一匹好馬,沒有其他随從跟随,并肩行在通往皇覺寺的山路上。
道衍一路上一直得不得的問了許多蘭君垣的事,像是讀過書嗎?什麽時候走的仕途,功夫跟誰學的……
蘭君垣都耐心的一一回答。
快到廟門的時候,蘭君垣突然反客爲主,問道問道:“大師,小生能問您一個關于别人的事嗎?”
道衍目光狡黠的看着他:“那要看是關于誰了,如果是老和尚不喜歡的人,我就告訴你他的黑曆史。”
蘭君垣“……”原來道衍法師真的是個不着調的人,跟那個他心裏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智者形象一點也不相符。
他儒雅一笑道:“大師認不認得一位叫做周清野的女子。”
道衍道小綠豆眼瞪得圓溜溜的,先不說話。
蘭君垣笑意擴大:“那林孝珏呢?”
道衍還是不說話。
蘭君垣道:“如果大師不認得此女,爲何要将她保媒給陳首輔的公子,陳博彥呢。”
道衍這時候嘿嘿一笑:“我昨日傍晚接到一封書信,是位小姐寫給我的。”見蘭君垣聽得仔細,他特意強調:“不過你這小子可不要誤會啊,老和尚我雖然人才一表,但向來沒有潔身自好,從來不爲美色所動,這位小姐寫信給我也不是跟我求愛的。”
蘭君垣:“……”
心道到底誰會誤會你?
他微微點頭:“大師您說。”
道衍鬧了個沒趣,撇撇嘴道:“一本正經的沒意思。”接着又道:“知道爲什麽我要去見聖上嗎?”咂咂嘴:“因爲欠人家東西啊。”
他目光看着不遠處的廟門,突然變得深沉:“當年跟聖上打仗,有一次被一位德高望重的将領逼到絕路,我被擒了。”
蘭君垣瞪大了眼睛,姚廣孝可是皇上信奉的第一謀士,也是第一功臣,靖難奪權,他功不可沒,如果當年有人擒到了他,那麽就等于挖了皇上的眼睛,皇上應該奪不下皇位啊。
可這件事從未聽任何人說起過,到底是誰抓住了道衍,他後來爲何又被放了呢?
答案即将揭曉,他繼續聽着。
就聽道衍道:“可那人最後又把我放了,爲什麽就不細講了,當然是我的個人魅力感染了他。”
蘭君垣:“……”
道衍好像看出他的無語,哼了一聲:“什麽都不懂。”然後又自顧自的說着:“不過他當時也讓我答應他一個條件,就是一旦皇上奪了皇位,要保住他全家人的性命。”
“結果如何你是看到了,那家人也沒用我保,皇上對他家自有感情,所以除了那位德高望重的将領自戕餓死在獄中之外,他的家人都活了下來。眼看十六年過去了,他家人都活了,可我什麽也沒做,這不是我老和尚的性格,既然他當年放我一條生路,我自然要做一些事來回報他。”
聽到這裏蘭君垣已經确定道衍說的是誰了,就是林孝珏的外祖父武國公。
如果是别人他會很懷疑這人放掉道衍的動機,又做的這麽掩人耳目,到現在都沒人提起過。
可如果是武國公,那這事情就複雜了,但也就解釋得通了。
他細細一想,武國公竟然抓到過道衍卻又把他放了。
在世人眼中,武國公是先皇最忠誠的保護者,他本是皇上的嶽丈,卻把皇上打的灰頭土臉,後來皇上靖難功成,他爲表氣節,不惜餓死在獄中。
可是他卻放了姚廣孝。
蘭君垣一閉眼,這位老人太矛盾啊,一邊是親生女人的丈夫,一邊是他的信仰,他好似選擇了後者,但卻爲前者靖難保留了一個最寶貴的财富,就是謀臣姚廣孝。
蘭君垣突然呵呵笑起來。
道衍臉一沉:“是我讓人捉了好笑嗎?”
蘭君垣搖頭:“小生是笑這人心,哪能是信仰左右的呢?”最後到底武國公心裏愛戴的是誰,一目了然了。
見道衍用陰沉的目光看着他,蘭君垣忙收斂了笑意,當做無聊似的問道:“所以大師以爲給老将領的外孫女保個媒就是回報了老将領?”
道衍的臉更沉了:“當初看那陳博彥的時候看他一表人才的剛好當女婿,老和尚我也是靈機一動,想了這麽個法子,我對那周家寶兒小姐的事略知一二,本想能成就一對好鴛鴦,誰知道那陳公子病好了就看不上小姐啊,切要不是看他是首輔的兒子,老和尚還看不上他呢。”
所以本來就應該是相互看不上的兩夥人,卻讓道衍鬧得差點湊合在了一起。
蘭君垣道:“好在他沒看上,小姐也不用他看上。”
對于林孝珏跟陳博彥後來的事,道衍是一直關注的,因爲人是他想辦法弄回京城的,這是責任。
他不屑的用眼睛斜着蘭君垣,明知故問道:“聽你的意思,你跟這位小姐很熟悉啊。”
蘭君垣挑挑眉:“是啊,小生是他的未婚夫婿。”
道衍差點沒噴了,心道,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麽大膽了嗎?
他哼道:“那你知道爲何我讓你來護送我嗎?”
蘭君垣笑道:“方才大師提到的信,大師還記得裏面寫的是什麽嗎?”
對,說到信的時候打岔打過去了,道衍一翻白眼:“老和尚又不是老糊塗了,有人責怪我亂牽她的姻緣,要我陪她損失,而賠償的方法呢,就是見一見皇帝多管閑事。”
說到這裏他又變得一臉不忿:“要不是看在老國公的面子上這樣的刁蠻女子老和尚理都不會理,老和尚将她從山溝溝裏救出來,不領老和尚的情,還反咬一口,真是可惡。”
蘭君垣聽得哈哈大笑,林孝珏的個性就是這樣,不這樣逼迫道衍,她就救不出梁宇強等人了。
但她又不愛求人,就耍賴,這樣顯得有自尊一點。
他道:“那問題說回來了,大師爲何讓小生來送您?那大師可知道給大師送信的人,正是小生的人啊。”
道衍先是一愣,下一刻呵呵一笑,意味深長的看着蘭君垣:“看來我沒看走眼,你跟小姐,真是一路的貨色,既然周小姐已經王八找到了綠豆,老和尚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你回去轉告周家人,老和尚與他們自此之後互不相欠了。”
道衍是皇上第一寵臣,雖然他從不上朝。
看現在讨好他好像沒什麽大的好處,但也不用把建立起來的關系斷掉吧。
蘭君垣見道衍說翻臉就翻臉,跟林孝珏有一拼,就是不知道老和尚是真的假的,他當真的,搖着頭道:“我想大師跟小姐家的關系是說不清了。”
道衍急了,拉住馬缰繩怒問蘭君垣:“怎麽你還想得寸進尺?老和尚可不吃你這一套,想狹恩圖報,老和尚才不會心軟呢。”
蘭君垣:“……”這家夥一點虧都不吃啊。
他笑道:“大師您想哪裏去了,我是說這次您爲京城百姓謀福,皇上一定會放了剛正不阿的梁大人的,那小姐就欠您一個人情了,這人情總的還吧?您自己說,這關系斷得了嗎?”
道衍用詭異的表情打量着蘭君垣,說了聲:“你說的在理。”心裏卻道:“這小子也是個滑頭,真會拍馬屁。不錯不錯,讀過書又有好功夫,還對那周小姐關照之至,比那陳博彥強多了。”
原來他對林孝珏的種種事迹都有所耳聞,就算沒有武國公的關系,也新生好感,認爲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想他一生都是搞陰謀的,對這種離經叛道的人,當然是欣賞的。
所以對于林孝珏的婚事,他一直在關注,今日特意讓蘭君垣來跟随,也是爲了了解他。其實二人的關系早已傳遍,他又怎麽會不知道呢?
他這一關是過了。
道衍想着,現在看來,他真的可以還武國公一個人情了,起碼把他的外孫女從山溝溝裏召回來,是一件好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