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土坯房中傳出讨論死人的聲音,封門上的小窗還透出一點亮光。
可見太醫院那些人現在真的到這一家了。
林孝珏三人在進門之前,都拿出林孝珏事先準備好的紗布捂住鼻口,林孝珏還遞給二人兩個姜片:“雖然你們見過死人,但裏面的氣味不一定好聞,含在嘴裏,能好受一些。”
三人準備齊當,王再生先去推那沒有關嚴的門:“京城來的大夫是不是在這?”
突然來人怕裏面的人吓到,先出個聲支會一聲。
立即聽見裏面人防備的呵斥一聲:“是誰?”
張庭芳守着敞開的門,林孝珏和王再生進到屋裏。
等林孝珏二人進屋,屋裏的燭光也迎過來過來:“是誰啊?”
林孝珏見是一個身形消瘦年近四十的男子在掌燈,男子袖子遮着口鼻,能見的肌膚臉色有些灰黑,雙目很是疲憊的樣子。
看穿着打扮應該是那孩子的爹爹。
林孝珏朝他微微颔首,然後拿出太醫院的腰牌。
那男人馬上轉頭對不遠處模糊的人影道:“大人,是你們自己人啊。”
他說這話的時候,林孝珏已經往前走了,因爲她看見靠北牆的地上,挺着一個人,想來一定是屍體了。
王一生身後跟上。
可她還沒等到地方,一個細高的身影就從屍體附近伸出一個胳膊來:“那是死人,你是什麽人?”
林孝珏聽着聲音耳熟,擡起頭一看,在她擡頭的刹那,對方也愣住了。
掌燈的男人靠了過來,四周漸漸明亮,林孝珏終于看清了那個人,是少施名醫。
他也是袖口掩着臉,正用灼灼目光看着他。
見到仇人林孝珏并沒有過大的激動,而是微微颔首,還能示意。
少施名醫見到她卻異常興奮:“你來了?”剛放下胳膊要跟她說話,可能是被刺鼻的酸腐氣息沖到了,又趕緊掩飾住口鼻,目光焦慮道:“這裏很危險,咱們出去說。”
林孝珏嘴裏含着姜片,嗚嗚道:“我還沒看過,稍等。”說罷,奪過掌燈男人手上的燭台,拿着靠近屍體,俯身下去。
她借着光亮将屍體從上看到下,這人死了應該有兩天了,身體已經發脹,露在外面的肌膚都是黑色的。
林孝珏将燭光移到屍體臉上,細看之下還看見成片的黑斑,嘴角可見穢物,應該是死前嘔吐過。”
這是什麽病呢?
林孝珏腦中思考着,奈何人死不帶病,脈相已經看不出病因了。
她這邊看着,太醫院其他兩個太醫覺得這人很奇怪,低聲問少施名醫:“大公子認得這位女子?”
少施名醫道:“周小姐是很好的大夫,想她應該來了解病因的吧。”
兩個大夫之中正好有一位是不通人情的苟太醫,被人派過來的,他聲帶驚喜:“是不是在賢王府送大家敖氏傷寒金鏡錄的小姐?那小姐不是林大人的女兒嗎?怎麽又姓周。”
這種事要解釋起來就沒完沒了了。
少施名醫見林孝珏看的仔細,問道:“看出了什麽?咱們外面去說吧。”
林孝珏将燭台遞給原來掌燈的男人,含糊問道:“爲何這人沒用埋?”
衆人一起往門外走,掌燈人邊走邊解釋道:“這個人是個老光棍,本來就一個親人都沒有,誰還顧得上他。”
“就算有親人的也沒用,一起死了太多人,棺材鋪都沒有多餘棺材,基本上一個草席就把人埋了,老天欺人,人命比狗賤。”
他絮絮叨叨的大家已經出了房屋的門。
外面雖然凄涼無光,但氣味總算比屋裏好多了。
到了門外大家都大口大口的呼着氣。
林孝珏和王一生也将紗布拿下來。
門口的趙庭芳問王一生:“裏面怎麽樣?”
王一生搖搖頭:“聽小姐說。”
林孝珏看着那合劑局的掌燈男人道:“這些屍體應該焚燒,不然會有更多的人得病。”
那男人一臉爲難:“這事得跟鎮長說。”
林孝珏微微颔首,她不是鎮上的人,隻能是建議,且起她也不是來幫土城善後的。
她又問那男人:“還有哪家可以看到屍體?”
少施名醫接話道:“你還要去看嗎?”
林孝珏說了聲是的:“才看了一個,不知道其他人死狀是什麽樣的。”
少施名醫道:“天已經黑了,我們看過屍體,苟老都做了記錄,要不你看下記錄,咱們一起回京吧。”
那男人也道:“小姐這個時候來,恐怕也晚了,百姓們走的走,後死了的,也沒人知道就死了,先前死了的,都埋在北山上,您現在上山嗎?”
他手指指向遠處。
林孝珏放眼望去,天黑了,遠處天空和大地在睡覺,交疊在一起,黑漆漆什麽也看不見,但凄厲瘆人的哭聲依然隐約可聞。
她回過頭來對苟大夫一禮:“那老先生能否借我看一下您的記錄?”
苟大夫很大方的将手上的一個小冊子丢給林孝珏:“就看嘛,這有什麽好隐瞞的?”
林孝珏接過冊子連連道謝。
少施名醫道:“還要趕回去複命,咱們走吧。”
林孝珏要看死人也是看症狀,死人是無法摸脈的,既然有了苟大夫的記錄,她可以通過記錄判斷病情,雖然沒有直接看死人來的準确,但她們回京還有要事。
她就點點頭:“那一起走吧。”
一行人到了馬車停放的地方,
林孝珏自然是自己人趕車來的,少施行醫也是獨自一輛,苟太醫和另外一位太醫是坐太醫院的馬車來的。
那合劑局的人見京裏的人都要上車了,拱手躬身道:“各位大人一路小心。”
林孝珏等人忙對他謝過,之後大家就上了各自的馬車。
少施行醫家的馬最好,馬車趕在最前面,林孝珏的馬車在中間,太醫院的馬車在最後,三輛馬車在官道上行駛了半個時辰,這距離漸漸就拉開了。
又行駛了半個時辰,天已經黑透,官道兩邊植了楊樹,再往兩邊是叢林山丘,高大的樹木将天空遮擋,一點星光都借不到。
王再生和趙庭芳憑借兩盞風燈才能駕駛。
林孝珏在車裏什麽風景也看不到,唯能聽見馬車吱嘎吱的轱辘聲。突然,前方不遠處的轱辘聲由遠及近,越來越慢直到停止,而她自己的馬車慢悠悠的停下裏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