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孝珏一過晌午便來找陸宏,當然是爲了嫁妝的事,陸宏不方便開堂審案,就讓衙役把人請到後堂。
大理寺的後堂跟普通人家的四合院差不多,三間正房兩邊是小三間的廂房。
陸宏平日裏辦公休息都在正房的東稍間。
林孝珏進到屋子先是颔首行禮:“民女見過陸大人。”
陸宏的黑臉露出難得的恭維之色:“讓周小姐久等了。”押着人家的案子不審,害的别人三天兩頭來一趟衙門,能不和顔悅色嗎?
不過林孝珏知道陸宏之所以對她如此客氣,更多的是因爲她送他的字。
那字雖是她寫的,但話不是她說的。
話是後世一位改革家的名言,她見過的人中,還沒有不敬畏這句話的,想必也是因爲這句話,陸宏才不讓她跪的。
林孝珏很溫和的道:“沒有久等,知道大人有大事,掐着時間呢。”
她一個小官家的侄女,爲何會知道他有大事?三司會審可不會到處嚷嚷的。
再想着她在戶部工部的人脈,陸宏嘴微張,這時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好在又想起來了,既是在後堂,可以請她落座。
林孝珏行禮緻謝,坐在陸宏的下首。
然後道:“想必大人已知我的來意。”
陸宏忙道:“容小姐再給本官兩日時間,還有一些東西查的不是很清楚,畢竟跟十多年前的事物有關。”
跟十多年前的事物有關,可人證物證都是現在的人。
這拖延之詞找的也太不走心了。
林孝珏也不戳穿,笑了笑道:“大人還是沒明白我的來意。”
陸宏一愣之下林孝珏已道:“民女不告了,是來拿戶部和工部的存根的,借來的東西,有借有還。”
陸宏更加詫異:“小姐這是怎地了?”心中一驚忙換了笃定的口吻:“您放心,本官是不會袒護偏私任何違法亂紀的行爲的。”
他現在的行爲本身就是違法亂紀。
林孝珏道:“不告了,我知道讓大人爲難了。”
陸宏一想着戶部和工部她的人脈還沒有浮現,萬一她一氣之下不告了,那兩邊的人再跳出來找麻煩,如果是個大勢力,他這官可能也做到頭了。
十幾年小心翼翼,若不是跟鄭齊鵬有關,他絕不會對任何人網開一面,現在也不可毀了他青天之名。
他忙問:“小姐這是不信本官會秉公處理?”
林孝珏聽他的意思同鄉好像也不想顧及了,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陸宏立即表态:“要不然咱們現在就開堂,本官定然要還小姐一個公道。”說着他就喊來一個小吏,準備讓他去通知相關的人。
可小吏一進來,林孝珏便道:“大人我真地不告了,這樣吧,您就讓他領着我的人去把我的證物拿回來吧。”
陸宏見她說的認真,蹙了蹙眉毛。
這眼看着就是勝算的官司,怎地她突然不告了?
林孝珏看陸宏不信的樣子,笑了笑:“清晨右邊眼皮跳,我想是有财要進。”
難道她的意思林世澤會乖乖把嫁妝還給她?所以不告了,不然爲何跟他提财?
陸宏小心翼翼的提醒:“小姐,左眼跳财,右眼跳……”
那是禍啊。
林孝珏笑着擺手:“我不那麽算,男左女右。”
“……”這玩意可還可以根據性别反過來?
陸宏真是長見識了。
再說你也不能光憑着眼皮跳就真的以爲要進财啊,但他無法,就成全她,讓小吏帶她的人去取證物,也算是對她不公正審判的賠償吧。
那邊就有兩個人去取證物了。
屋裏的陸宏和林孝珏再沒什麽可說的話,不知不覺陷入一陣尴尬的甯靜之中。
忽然陸宏問林孝珏:“小姐知道一本叫做鄧綏傳的書嗎?”
林孝珏點點頭:“看過。”
那鄧綏傳林孝珏是用的小名海潮寫的,所以她不承認是作者,陸宏也不能逼他承認。
陸宏感慨道:“書好字也好,就是太少了,本官以爲那作者寫了一本之後,還會寫另外的,她在最後有說會有連續,可本官每日都會去毛紀那裏看一看,是否有新書送過來。”
林孝珏道:“那書商叫毛紀?”
這一句話就等于承認書是她寫的了。
陸宏臉上露出笑容,道:“正是呢,他還天天念叨這那位送書的小姐,說是書賣了好些銀子,那小姐還沒去拿呢。”
“他倒是老實,還記得給那小姐分銀子呢。”
“做生意的嘛,這樣那小姐以後有了新書,還會送去他那。”
林孝珏點點頭:“這倒是,不急。”
這倒是陸宏聽明白了,買賣人要将信用。
至于不急,想了想才有眉目,不知道是新書不急,還是拿銀子不急。
如果是前者,她不着急,看得人着急啊。
陸宏剛要再說幾句關于書的事,門外有衙役來報:“大人,林大人來了。”
難道是林世澤?
陸宏不知什麽心情的看了林孝珏一眼,那側位上的女子笑容淡淡的看着來同傳的衙役,也猜不透是什麽心情。
陸宏問道:“可是林世澤大人?”
衙役道:“正是。聽林大人的意思,是想讓大人您結案的。”
他來找他結案,除非是要還嫁妝。
陸宏再次看向那位紅衣小姐,她臉上笑容擴大,顯然外面來的人是誰,來做什麽她都猜到了。
陸宏:“……”你看人家這眼皮,那才叫眼皮呢,跳一跳都能預測未來事。
林世澤果然是來還嫁妝的,因爲陳大人的幹涉,他不敢不還,盡管少施氏還是百般阻攔,但他再一次占了上風,還。
當然他也不能把嫁妝還到周府去,太沒臉,就打算悄悄找陸宏商量,讓大理寺的長官還,順便銷案,算是私了。
陸宏将林世澤請到東稍間,林世澤一見剛好林孝珏也在,忙說明來意,還嫁妝,銷案。
陸宏那裏前面已經得了林孝珏的撤訴,所以林世澤一提出來,他就同意了。
林世澤見在大理寺最高長官面前都能撈到座位的女兒也點了頭,這才真的放心。
他将周氏那些店鋪的真正契約交給了林孝珏,道:“本來是請大人交給你的,既然你在,爹就親自還給你。”又道:“爲父的不是要霸占你娘的财産,是看你太小,怕你經管不住産業,所以一直在替你保管,現在你既然非要自己拿回,就給你吧,但你要知道,爹心裏還是很向着你的。”
林孝珏接過契約地契逐一查看,多餘的話什麽也沒說,好像也不關心林世澤說的是真是假。
這讓林世澤站在一旁很是尴尬,可又能怎麽辦?他現在說這樣的話,鬼也不信啊。
陸宏還記得林世澤剛上堂時的硬氣呢,現在這個樣,可真是讓人覺得頭疼,他對林世澤說:“小姐勘驗契約沒有問題,這案子就算私了,林大人就不必再來大理寺了。”
其實就是變相的趕人走。
林世澤拱手道:“下官還要拿回所呈的證據。”
這案子既然私了,證據什麽的有人想拿回去,俺律法是可以拿回去的。
陸宏想到林世澤呈上來的那些契約,可都是假的,還是鄭齊鵬造的假,拿在任何人手裏,都等于是捏到了鄭齊鵬的小辮子。
這林世澤如此無恥,萬一有一天拿來對付鄭齊鵬怎麽辦?他不能讓林世澤拿回去。
就道:“那些證據本官要存檔的,以後會封存起來,林大人恐怕是拿不回去了。”
林世澤蹙着眉還有據理力争的樣子,這時林孝珏突然站起來:“我看好了,不動産的都在,就差銀子了。”
然後還沒等二人反應過來,就對陸宏行禮:“多謝大人款待,小女子告辭了。”
陸宏站起來回禮相送。
林孝珏轉身出門。
林世澤想了想立即追過去:“你說還差銀子是什麽意思?”
林孝珏略放慢腳步回頭道:“大人您忘了那五萬兩銀子了嗎?欠條。”她做了個手勢,臉上笑靥如花:“我回去等大人歸還呦。”
然後就擺擺手,跟二人告辭。
林世澤和陸宏都立在原地。
林世澤感應過來問着陸宏:“大人,您方才聽見了嗎?她的意思是現在這些還不夠?”
陸宏點頭。
聽見了。
聽得真真的。
“既然是林大人親自寫的欠條,那您就斟酌吧。”
暫時這案子是嫁妝案子,說知道是不是如果那欠條不還,下一個案子就是索要欠款的案子。
陸宏冷着臉回了東稍間,留下林世澤一個人在大理寺後堂的穿堂裏迎風淩亂。
他還要拿出一筆錢嗎?
他哪來的那麽多錢啊!
再說陸宏,等林家父女二人都走了之後,馬上叫來看管卷宗的小吏:“去把這個案子的物證全部拿給我。”
又覺得不放心,站起來道:“算了,我跟你一起去。”
因爲這案子是最近的案子,所以卷宗還沒有封存,就在後堂陸宏批案的屋子裏。
二人走進去一翻……
“怎麽不見了?”
陸宏急了:“怎麽會不見呢?你放哪裏了?”
小吏忙道:“大人,這筆錄和證物小的都放在一起的,不會亂放,怎麽會不見了呢?”
是啊,不會亂放的東西怎麽會不見。
陸宏不知道爲什麽眼前突然浮現一張淡淡微笑的臉,他道:“方才周小姐的人不是來拿證物了嗎?你待她來的,是不是拿錯了?”
小吏發誓保證:“是小的親自給他找的,絕對不會拿錯,而林大人的那些就放在一邊。”
可是不會拿錯還是沒了。
兩個人又去别的卷宗裏找,最後也沒找到,好像那蓋着工部侍郎印章的戶部文件,就那麽不翼而飛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