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城禦史有現事現奏的權利,所以守門的侍衛不敢耽擱,很快便将奉天門外發生的事禀告給了皇上。
皇上不知真假,便派了身邊的管事太監王公公去奉天門外取證,王公公将門外的事詢問了一邊,然後又去問老院丞關于那小姐的病情,禦史所奏之事一點沒有狂言,全部屬實,就趕緊回禀給皇上。
皇上這時候正教皇長孫看奏章的,聽劉公公報完,他考長皇孫:“嚴坤,你說貴妃此法,可有不妥之處?“
眼睛大大的長皇孫細聲漫語道:“不當處有三,其一,周家雖是小臣,但也是食物祿之臣,是爲百姓做事的,娘娘此行,是勢權淩弱,娘娘是皇家之人,這就會讓人誤會,是咱們皇家之人勢權淩弱,有損皇室威名,而且,那位周小姐已病重不起,又不說她不肯給皇叔醫治,娘娘實在是強人所難,若其他王孫貴族紛紛效仿,那弱勢的百姓将如何生存?第三,就算娘娘有萬不得已的苦衷要恃強淩弱,也應該暗地裏行事,反而這樣大搖大擺的,還被禦史逮個正着,蠢也,此爲三。”
當着皇上的面罵人家的妃子蠢。宮中伺候的人:“……”
沒想到皇上卻哈哈大笑,繼而招着手:“嚴坤,過來。”
長皇孫穿着小袍子,噔噔瞪跑到皇上面前,擡頭用天真的眼睛看着皇上:“皇爺爺,您後何吩咐。”
皇上這心都快要被小人精給看熔化了,雙手扶上他的肩膀道:“你方才說的很好,心裏全都系着百姓,這些都是誰教你的?”
“是老師……”沉吟一下将蘭侍衛三字換成了:“是老師。”
皇上笑道:“你的老師很盡責,你要跟他好好讀書,皇爺爺出生的時候兵荒馬亂,沒能好好讀書,所以吃了虧啊。”
當年太祖皇帝對大皇子的教育十分重視,他們這些小兒子就愛管不管了,這事在皇上心裏一直是根刺。
皇長孫滿口的答應:“孫兒一定給了皇爺爺好好讀書。”
皇上哈哈大笑。刮刮他的小鼻子:“讀書是爲了皇爺爺啊?”想了想又笑道:“好吧,那你就爲皇爺爺好好讀書。”
長皇孫聽了露出八顆牙齒。
皇上想了想突然又問了一句:“那你知不知道,這周家人,正是你的黃祖母家?這位周小姐。應該是你的姑姑了。”
皇長孫道:“孫兒幫理不幫親,方娘娘此事有違理法,不管她是周家還是劉家張家,方娘娘都應該道歉。”
皇上這才點點頭,若是帝王偏聽偏信。就可能被人操控,他又摸了摸長皇孫的腦袋,道:“你先出去,皇爺爺接下來要處理這件事了。”
長皇孫義正言辭道:“那皇爺爺您可以秉公處理,不能因爲方娘娘是您的妃子您就徇私舞弊,因爲您是帝王,若您這裏都不公正,那天下的官員就都歪了。”
這要是哪個大臣說的,皇上直接就會賜他一頓廷仗,但他聰明伶俐的大孫子就不同了。大孫子分明是深明大義的好苗子。
皇上笑的嘴都合不攏,跟皇長孫保證:“皇爺爺一定不會徇私枉法的。”
皇長孫一走,皇上便對王公公道:“聽見沒?長皇孫都知道的是非曲直,方貴妃那麽大的人連這點道理都不懂,跟朕去趟鍾翠宮,她這貴妃若是不想當就趕緊讓賢。”
劉公公說了一聲是,便伺候皇上起駕。
而其實方貴妃那邊,也早收到了皇上震怒的消息,她在宮裏這麽多年,方家又有錢有勢的。皇帝什麽怎麽會沒有他的人呢?
在皇上沒來之前,她已跪在庭院中候駕了。
皇上本一肚子氣而來的,一踏進鍾翠宮的大門,見主仆上下頂着大凍跪在外面。再看方貴妃明豔的小臉,這氣便消了些。
沉下聲問道:“知道朕要來?你這消息倒是很靈通嘛。”
方貴妃臉色一白,忙道:“臣妾正有事要去跟皇上請罪,臣妾聽聞周大人的侄女醫術了得,就想召她進宮給皇兒醫病,可誰知周小姐平日裏爲人小氣。又睚眦必報,因爲跟方家有些過節,就不肯行醫爲善,所以臣妾就派來奴才去把她接了,又誰知這些奴才辦事不利。”說到這她聲音小了下去,道:“臣妾也是剛聽說奉天門外的事,正要去回禀皇上。”
皇上淡淡一笑:“你的意思這件事純粹與你無關了?是那周小姐小氣,還要你的奴才狗仗人勢。”
方貴妃聽皇上語氣不善,硬着頭皮道:“聖上您明察,臣妾也是愛兒心切,沒想到這麽點小事也會驚動禦史。”
“小事?”皇上道:“那你知道這點小事爲何會演變成影響這麽不好的事嗎?你又知不知道周家小姐爲何會記恨方家?朕來告訴你,方家人張燕跋扈,恃寵若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從方景奎把江西跟朕管的一團糟就能看出來,現在你們還說别人睚眦必報,到底是朕太縱容方家了吧。”
方貴妃一聽皇上又提自家二哥的事,皇上曾經下令誰也不許追究方景奎的死因,現在自己提,顯然是很生氣。
方貴妃連連磕頭求饒:“皇上,臣妾知錯,臣妾知錯了,都是狗奴才們辦事不利壞了臣妾的名聲,等人回來臣妾一定嚴加管制,臣妾知錯了……皇上……”抱着皇上的大腿苦苦哀求起來。
鍾粹宮的下人也開口求情,沈嬷嬷道:“皇上,這冰天雪地的,娘娘跪在外面,傷了身子心疼的還是皇上您呐,您息怒。”
衆人紛紛喊着:“請皇上息怒。”
不提這冰天雪地的茬還好,一提起來,皇上臉頓時黑了,道:“你們也知道外面天寒地凍?那你們這些人把人家昏迷不醒的小姐從暖閣裏拖出來,放在冰冷的闆子上擡了一路就不知道冷了?你們是人,知道冷暖,别人就都是蝼蟻畜生嗎?”
衆人見冷顔大怒,再不敢求饒,方貴妃帶着下人嗚嗚哭起來。
皇上發洩一通道:“方貴妃身爲後宮嫔妃,恃寵若嬌,無法無天,今剝奪其協理後宮之權,罰其閉門思過,到知錯爲止。”
“皇上……”方貴妃難以置信的看着皇上,剝奪她協理後宮的權利就是讓皇貴妃一人攬權,還有閉門思過的懲罰,不是多嚴重,但宮中人向來捧高踩低,皇上一罰她,就是給宮人一個信号,她失寵了。
皇上怎麽可以這麽對她?就因爲一個小醫女。
“皇上……”方貴妃哭道:“臣妾這一切都是爲了皇兒啊,您念在臣妾護兒心切的……”
“你不是護着皇兒。”皇上直接打斷她:“你此舉是要害了皇兒,算了,皇兒的病就此罷了,除非周小姐同意醫治,否則鍾粹宮衆人誰也不準再去叨擾周家,這樣鬧下去,皇兒的病就算好了,朕有何臉面面對滿朝文武,你們不嫌丢人,朕好嫌丢人呢。”
說着甩袖而去。
乾清宮的太監宮女幹嘛跟上去。
皇上一走,方貴妃傻傻的看向沈嬷嬷,問道:“皇上說皇兒不用治了,這是什麽意思?”
沈嬷嬷不敢說,但他分明從皇上的話語裏聽出,用惡劣手段請來的大夫,就算治好了四皇子他也不欣慰。
沈嬷嬷先讓宮女們扶起方貴妃:“娘娘,地上涼,您先别着急,等皇上消了氣就好了,皇上一直是最寵幸您的。”
所以皇上從來沒罰過她什麽,可這次竟然爲了周家那個死結巴,方貴妃哭道:“還不去把國公給本宮請來,本宮有事要與他商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