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周光祖緬懷往日


林孝珏在蘭君垣的勸說下終于同意不親自守着周家父子了,蘭君垣便讓輔宛帶她先出去,他跟周家父子有話要說。

林孝珏和輔宛剛走,周家父子從内室就出來了。

周若山看着蘭君垣道:“小姐走了啊?剛才真是怠慢,還請公子轉告小姐,有空可以常來坐坐。”

蘭君垣道:“她會的。”

周家父子:“……”他們隻是客氣客氣。

蘭君垣看二人言不由衷的樣子先是一笑,然後自我介紹:“在下姓蘭,二位叫我君垣即可。”

周若山忙道:“那哪敢?”然後道:“鄙人周若山,這是犬子,周愚。”

周愚忙給蘭君垣行禮。

蘭君垣回禮,然後道:“我媳婦也是姓周的,是現任吏部主事周光祖的侄女,說不定跟二位還是本家呢。”

周光祖,武國公之子,曾冠絕京華,年輕人不知,他周若山是知道的。

周若山點點頭:“我們都是老陝周,論起來還真是本家,要這麽算小姐還長鄙人一輩,不過他家太過顯赫,倒不好論了。”

林孝珏還成了她爺爺的姑姑。

蘭君垣心中唏噓,道:“既然是親戚就多走動一些,什麽顯赫平常的,人情最重要,二位若是遇到什麽事盡管開口,到飨悅樓找個叫錢勇的就行,無論是提我和我媳婦誰的名字都行,到時候我們一定趕到,二位也千萬别把自己當外人。”說着拱拱手:“今日就多有叨擾了,多寫二位款待。”

這就是要走的意思了。

周若山想了想就明白他爲什麽特意留下來互通姓氏了,恐怕是怕他們碰到什麽不方便的地方,到時候就去找他。

沒想到還平白無故多了們親戚。

而且這位蘭公子人也不錯,熱情,公子哥的架子也沒有。

周若山連連點頭:“公子小姐以後常來。”

林孝珏三人離開周若山這裏後便去前面跟二虎他們彙合,可這時二虎已經駕着車送周家三姐妹回家了。

一等一兩個時辰,擱誰誰也不幹啊。

周家三姐妹回到家裏,周清靓和周情媛都沒說什麽。周清池卻不行,本來她就是被母親逼着跟林孝珏一起玩的,現在又被人家嫌棄,心裏能好受了嗎?

她去找劉氏。

劉氏正在房裏跟魏嬷嬷盤腿坐在炕上唠家常呢。

見是她推門進來。劉氏笑道:“回來了?去看新宅子了嗎?怎麽樣?有沒有你外祖父家的好?”

劉氏的娘家也是個五進的宅子,但不在京城。

周清池坐在炕沿上看着母親:“娘,你看我這臉色是很好看?所以故意問我看沒看見大宅子?”

聽這意思就是沒看了。

劉氏一愣,魏嬷嬷忙道:“九小姐這是遇到委屈了?是誰給您氣受了?”

出門的就那幾個,想想就知道了。劉氏道:“是小結巴還是庶女?”

全是别名,沒一個叫全名的。

周清池聽了這兩個人的代号嗚嗚哭起來,她道:“她一個人跟郡主走了,至始至終我們都沒見到她,把我們三個用馬車拉到前門那裏去,我們也不知道宅子在哪,就那麽傻傻的在車上呆了一上午,後來車上都沒炭了才回來。我就說我不去,我不去,您非讓我去。這下好了,也不知是哪誰當傻子耍戲呢。”

雖然沒叫名字,但着她一聽就知道是誰了,林孝珏。

劉氏蹭的就站起來,找鞋下地:“果真是别人家的孩子養不熟,她這個狼心狗肺的模樣跟她那死爹一模一樣。”說了猛地拉起周清池:“别哭了,到你祖母面前哭去,今天非讓老太太給個說法不行,她什麽人啊?把着郡主不放,把姐妹們都晾在一邊。不就怕郡主跟你們玩好了嗎?”

越說越氣,拖着周清池就走,周清池踉踉跄跄隻得跟上。

不一會二人到了老太太那裏,周清池受了天大的委屈。把周清靓等人也都哭過去了,後來張氏和旁氏聽到風聲也都來了。

老太太聽了周清池的描述,臉黑的跟鍋底一樣,她問周清靓:“你說,你妹妹真的怕你們搶了郡主,所以故意戲耍你們嗎?”

周清靓一臉不解:“我們搶郡主幹嘛?人家是郡主。她說跟誰玩就跟誰玩,妹妹怎麽能指使動她呢?”

就是啊,郡主是人,又不是物件,再說也是别人家的孩子啊,誰能搶來?

老太太面色稍霁的點點頭,這時劉氏道:“老太太,清靓憨厚,她不懂,本來郡主是要跟大家一起玩的,但她跟郡主先熟悉的,豈不是說一句話郡主就跟她走了?”

還是她,名字都懶得提。

周清靓道:“既然是先熟悉的,妹妹若真怕我們跟郡主玩的好了,大可以不介紹郡主給我們,幹嘛還把郡主往家裏帶呢。”

“這是郡主自己來的,她什麽時候帶過?”劉氏一想到周清靓這個傻乎乎的家夥今日敢跟她作對,一下子有揚起帕子:“娘,大嫂,你們看啊,清靓她一個小輩都能頂撞我,我在這家裏還有什麽地位?”

周清靓急道:“二嬸,我沒頂撞您啊。”

劉氏怒道:“這不就是頂撞?”

“這怎麽是頂撞呢?我沒有……”

“好了。”張氏嫌她們吵的頭疼,呵斥周清靓:“你過來,站到奶奶身邊去。”

周清靓哦了一聲走向炕邊。

劉氏看着張氏哼了一聲,站老太太身邊就能成精了?腦袋就能靈光了?

面對劉氏的挑釁張氏沒理她,她看着老太太道:“娘,郡不郡主的先别說了,她們四個一起出去的,這就回來三個,還吵什麽吵,先把人找回來,隻要人好好的,任她們怎麽吵去。”

周老夫人眯着有些渾濁的眼睛,看向模糊的窗外。是啊,孩子跟郡主去哪了呢?是不是遇到了什麽意外?

以她對外孫女的了解,這孩子肯然不會像老二家說的那樣,但她不告訴三個姐妹就來去無蹤了。這也說不過去。

劉氏見張氏一句話就讓老太太從氣憤變成了擔憂,一撇嘴:“裝什麽老好人啊,便宜都讓你得了。”

張氏知道她這個是越搭理越上臉,沒理她,叫來旁氏:“老大媳婦。看敬之回來沒有,若是回來讓他去找找,可别真出了什麽事。”

劉氏一拳打在棉花上心裏很不爽,冷冷一哼:“最好的趕快找回來,别是跟郡主去哪野了,樂不思蜀了。”

她還會用成語了,周老夫人一拍桌子:“你給我先閉嘴。”

然後指着旁氏:“聽你大伯母的。”

老太太都幾年沒拍過桌子了,劉氏提溜着細長的眼睛不說話了,周清池也擦幹了眼淚。

旁氏抱着孩子就要出門,周清靓道:“嫂子。林哥給我吧,你帶着怪沉的。”

旁氏哎了一聲,周清靓拍拍手要來林哥,林哥笑嘻嘻就窩進姑姑的懷裏。

這樣旁氏就出門了,而屋裏至始至終有一個人一句話都沒說,她就是周清媛,她心裏明鏡的想,林孝珏面冷内熱,對家人尤其寬容,所以不是冷落她們。以她常年在外面的見識,也不會遇見什麽大麻煩。

那她既然還不回來,就是不想回來。

周敬之是在新宅子找到林孝珏的,但林孝珏不肯跟他回來。他隻好回去将事情告訴給家人。

一家人晚飯都沒吃好,不知道要如何應對這件事。

劉氏直接認定林孝珏是有了新宅子想甩掉她們,所以罵了好久。

其他人都不出聲,就等着晚上周光祖回來拿主意。

周光祖終于回來了,一家人在老太太的廳裏合計。

周光祖先是問周敬之原因:“你說清野要一個人呆在新宅子裏?她爲什麽啊?”

新宅子是從别人手上買來的,房間不至于是空的。但下人隻有一對老兩口,是原來就看宅子的,也就是說那宅子已經空置了半年,不能住人,何況她單獨一人。

周敬之道:“妹妹說想先靜一靜,過兩天就回來了。”

劉氏笑道:“都要過年了,年貨都沒辦置齊呢,靜什麽?”

沒有林孝珏他們周家不辦置年貨了。

周光祖還是問周敬之:“她有沒有說别的。”

周敬之想了想,最後擡起頭看向周清靓:“妹妹讓我告訴六妹,她上午遇見她爹了,所以不是故意讓姐妹們空等,希望姐妹們能原諒她。”

遇見林世澤了?一家人正疑惑間。

劉氏突然呦呦呦的道:“回咱們家的時候可是說好了要姓周的,是她自己要回來,現在遇見她那死爹又舍不得了,晚上都不回家,還說什麽對不起姐妹們,對不起就拿出點誠意來,家都不回了算什麽事啊?”

剛回來時劉氏最不想要她,現在又最氣她懷念林世澤,大家都猜到了是爲什麽,林孝珏現在給家裏花錢,劉氏怕她又反悔了。

周光祖的椅子正在老太太下首,他站起來道:“娘,我去新宅子那邊看看,反正人沒丢,您先别擔心了。”

老太太拉着他的袖子道:“你去了好好跟她說話,别罵她,孩子自小沒娘,現在想爹也是正常。”

周光祖就笑了:“清野挺懂事的,我跟她說說,不罵她。”

老太太這才放手。

就這樣周光祖連夜趕到周家新買的宅子裏。

五進的大宅子,周光祖也不知道林孝珏會選擇住哪,好在看家的老兩口知道,給他引路。

林孝珏就在中軸第二四間院子裏。

宅子裏沒有下人,院門也沒有鎖,廊下的燈籠都沒有點火,隻正房東稍間的屋子裏傳出燭光。

周光祖走過去敲門:“清野,我是大伯。”

随即屋裏傳出細微的響聲,不一會門就開了。

林孝珏披着外衣,頭發已經散下來,就那麽神情落寞的出現在他眼前。

周光祖一蹙眉:“你怎麽了?跟大伯回家。”

林孝珏測聲請他進來:“大伯進來再說吧。”

周光祖無奈,隻得擡步進去。

進到屋裏,發現屋裏雖然半年沒住過人,但家具都有,現在也大緻打掃過了,反正中間的小花廳是打掃過了。

林孝珏将靠近東稍間的燭台移到廳中的桌子上。這麽二人附近的視線就更清楚了。

周光祖擡手讓她坐下,伯侄二人便面對面坐着。

周光祖問道:“爲何不想回家?祖母擔心的都睡不着。”

林孝珏微微低頭:“讓祖母擔心,是我不孝,但人有七情六欲。難以控制,我心情失落,不想見人,隻想安靜。”

多任性。

周光祖聽得好氣又好笑,最後歎了一口氣:“伯父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也任性過。”

林孝珏慢慢擡起頭看着他。

周光祖道:“你也知道,當年咱們家是何等風光,我的朋友除了親王郡王就是公侯伯家的子弟,其他人不是我不想看他們一眼,是根本身邊就沒有這樣的人。

當時混的最密切的就是當今萬歲跟方景隆,機會天天長在一起,方景隆年輕的時候人長得也水靈,還很騷包,天天穿一身白袍子,纖塵不染。就是喜歡卦香囊,今天這個姑娘送他一個,明天那個小姐送他一個,他都挂身上,打扮的跟一朵大牡丹花似的,我還記得有一天,安好隻帶了一個丫鬟就偷偷溜出門,那時候安好跟你也一樣,就喜歡到處跑,她一個小女子出門。就被街上的浪蕩子盯上了,他們不知道她是國公府的小姐,就想輕薄,正好被我們三個看見了。我還沒等出手,皇上就沖上去了,直接就将那人打死了。”

他眼睛裏淬着燦若星辰的光,下巴微挑,整個人攏在橘色的燭光下,述說着前塵往事。林孝珏感覺他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冠絕京華時的樣子,真是好看啊。

她問道:“那後來呢?”

周光祖繼續道:“其實打死一個無賴本不算什麽,但那時候朝廷在肅清,每日都有禦史參人,一參基本上就是下大獄,滿門抄斬,皇上雖然是自己打死的人,但畢竟我們是三個人在一起,他怕禦史參奏我跟方景隆,再連累家裏,就要一個人扛着這件事,讓我帶安好先走。”

那時候太祖皇帝天下坐穩,正是飛鳥盡良弓藏的時候,如果想對付周家跟方家,這一點小事确實會讓兩家有滅門之禍。

林孝珏點點頭。

周光祖又道:“可我當時就不走,你知道爲什麽嗎?”

林孝珏這下搖搖頭。

“因爲我知道他那麽英勇有擔當是要做給安好看的,他喜歡安好。”

皇上自皇後死後一直沒立後,天下人都說皇上對皇上是一往情深,男人喜歡一個女人,就喜歡在她面前逞英雄。

林孝珏道:“那大伯不想讓姑姑嫁給皇上?”

“當然不想。”周光祖回答的斬釘截鐵:“嫁到皇家有什麽好的,以咱們家的家氏,想找什麽樣的都可以,可以找個任安好跋扈,上打公婆下踢姑嫂都沒人敢吱聲的公侯之家。”

林孝珏噗嗤笑了:“大伯父您還,挺不講道理的。”

周光祖也笑了:“是啊,周家大公子嘛,當然不講理了,我都橫着走的,不過現在是不行了。”

林孝珏笑了笑又問:“那後來呢?”

“後來啊。”周光祖道:“後來方景隆也不肯先跑,我們三個就一起領罰,這樣皇上就沒能出風頭。”他呵呵笑了兩聲,突然笑容又停住了,語氣也變得有些懷念:“後來安寶還是嫁給了皇上,先是做燕王妃,然後還當上了皇後,是她自己選的,她的眼光比我好,皇上對她很好,不然咱們家現在應該沒什麽人了。”

林孝珏腦袋歪在椅子上,點點頭。

周光祖看她臉色柔和下來,沒一開始那麽無助了,笑道:“我還告訴你一件事,這件事連皇上都不知道,要是皇上知道絕對饒不了方景隆。”

林孝珏笑了笑:“是不是方景隆,也喜歡姑姑。”

周光祖眼睛一亮:“你猜到了啊,是,但他不敢跟安寶說,他偷偷給我說過,想讓他爹跟你祖父提起,我不同意,我看不上他,打仗他是草包。”

林孝珏又笑了,方景隆肯留下來一起受罰,估計也是不想讓皇上獨當英雄吧,少年時,誰都有懵懂又任性的時候。

周光祖跟林孝珏聊了一會,見林孝珏心情好了很多,他道:“這裏上朝還挺近的,我也不回去了,一會讓他們給我準備一間房。”

林孝珏不攔着他,點點頭:“有的,第三間院子也收拾出來了,打準給祖母住的。”

兒子住娘的院子沒什麽不妥。

周光祖站起來道:“那好吧,等你想回去的時候,咱爺倆再回去,對了,我把你的兩個丫鬟也領來了,兩個人怕你不要她們,眼睛都快哭成小核桃了。”

也就是說根本想到了她不會回去,所以不是來勸她的,是來賠她的,對于周光祖的行爲,林孝珏都記在心裏,心裏也暖暖的。

她笑着站起來送他:“侄女讓您操心了。”

周光祖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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