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分成兩部分,男客一邊,女客一邊,中間用畫牆隔開,但不隔音,女客這邊能聽見男客觥籌交錯的敬酒聲。
女客這邊又分了兩撥,王妃陪着一些貴夫人坐在中間,她們桌前擺滿了各色食物,還有點心茶水,有丫鬟在一旁随時分取。
林孝珏和輔宛還有高陽她們則被安排在靠牆的那一桌,鍾清揚,方顔夕,高陽,輔宛,林孝珏,兩兩相鄰,主客有别。
剛一落座王妃就向那些夫人介紹:“那位就神醫林小姐,你們不都要看看嗎?”
林孝珏從容站起,朝那邊微微福禮。
那些夫人早就看見一個極标志的女子與輔宛郡主一同進來,早已猜到身份,紛紛颔首,以作回禮。
王妃笑着讓林孝珏坐下,又對衆人道:“小姐醫術了得,我們家輔宛要不是得小姐關照,病的不知道什麽樣子呢。”
當時輔宛的病有些邪門,衆人也有耳聞,但這人醫術到底怎麽樣畢竟誰也沒看見,都是傳聞,就因爲王妃這幾句就起敬佩之意是不可能的,可在座的心裏都明白了一件事,王妃娘娘極力推薦她,一定是相當器重了。
衆人也不能不給王妃面子,紛紛附和小姐的優點,突然一個帶着玳瑁耳擋的夫人道:“小姐醫術如何不知道,但小姐脾氣如何我可是領教過,真是……”
真是如何她不明說,就讓大家猜。
聽這口氣就是脾氣不怎麽好了,衆人都看向林孝珏。跟她一桌的女孩更是深有感觸,差點附和那夫人的話。
福宛和林孝珏相鄰,說悄悄話很方便,就笑道:“你知道自己多令人讨厭了吧?不認得你的人上來就攻擊你,可見不是我一個人煩你。”
林孝珏感受到衆人的猜疑,想了想,這夫人是戶部侍郎的夫人莊氏,輔宛病好後她的聲名遠播。這夫人帶人去過林府,她記得。
當時大家好像談的不怎麽愉快,可不是不認得的人。
就沒理福宛,對莊氏微微颔首:“是。我脾氣不好,但性格很好。”聲音很慢,說的一本正經。
輔宛和高陽一口茶水噴到地上。
其他女孩則有些無語,大家就都知道什麽意思了,尴尬着笑。
王妃心道:“這莊氏在賢王府不給林孝珏面子。其實最掃的是王府的聲譽,如果林孝珏惱羞成怒,最後主客都沒有顔面,好在林孝珏識大體,不跟她一般見識。”越發看好這個姑娘,忍不住笑出聲來。
“怎麽樣?我就喜歡小姐大方有理,小姐不光醫術好,也從不與人計較小事的。”
她這意思很明顯了,就是莊氏無禮,是人家林小姐不跟你計較。
輔宛和高陽等人自然不認同她的話。但這時候也不會站在莊氏一邊。
其他夫人則是看王妃笑,就都跟着莞爾,同時心裏都明白了:“王妃看好這個人了。”
福宛不服氣的一撅嘴:“算你聰明。”林孝珏低頭笑了笑。
笑過之後方才劍拔弩張的氣氛就這麽緩和開來。
王爺那邊甚至來人問,這邊笑什麽,當然就被王妃巧言擋回去了。
莊氏本是因爲那日在林府林孝珏讓她難堪,所以今日就想當着衆人的面讓她也難堪一次,沒想到她才說一句話,這難堪就被她輕輕松松化解了。
聽衆人笑,就更氣憤了,哪裏還思考王妃是不是對她有意見。正準備再次發難,就見丫鬟領着一個小姐進來,那小姐眼睛淩厲,嘴角有些歪。一看就不是善茬。
是誰竟然遲到缺席?
輔宛是背對着門口的,見有很多人都回頭看,就知道來了新人,可在座的并不缺誰,她想到少施晚晴,莫不是她沖進來告自己的狀的?
吓得慢慢回頭看。
丫鬟就領着那個小姐坐到了林孝珏身邊的空位上。
不是少施晚晴。輔宛受驚吓的心稍稍安定,側過頭問林孝珏:“這位小姐是誰啊?”
其他人也等着介紹呢。
林三被這麽多人注視,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也有些忐忑,挪着凳子向林孝珏身邊靠了靠,面露羞赧之色。
林孝珏不理她,往輔宛身邊坐了坐。
這就有意思了,把人晾起來了,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女子是撲奔她去的。
輔宛心中納罕,看着林孝珏又問了一句:“這人是誰啊?”語氣有些不耐煩了。
林孝珏也看向林三,那意思好像在問:“你誰啊。”她也不認識的樣子。
林三被人像看戲耍一樣注視着,堂妹卻裝作不認識她的樣子,就明白了,這個賤人平時看着老實,到了人堆就擺明了要讓她難堪,頓時怒不可遏。
林孝珏看着她目光一冷,林三從沒見過這樣的她,下意識把即将出口的話憋回去,再一看,在座的全部穿金戴銀,雍容華貴,不是她們林家的那幾個老媽子。
不能發脾氣,不然就丢臉了。
她隻好尬尴的坐着讓人看。
衆人久久不知道這小姐是誰,就都就奇了,心裏猜測:“難道是沒有請帖私自混進來的?”就都看向賢王妃。
賢王妃也不認得啊,再看那女孩對林孝珏的樣子,分明是跟她來的,稍稍一琢磨,這兩人中間有差頭,林孝珏既然不介紹,就不能逼她,不然主客都沒面子。
随和一笑,道:“今日這戲可好看,我點了牡丹劫,你們有沒有什麽喜歡的,一會點來。”一下子轉了話題。
丫鬟忙拿着戲單給各位夫人看,一時議論聲起,就在沒人關注林三了。
林三暗吸了一口氣,終于明白了,這外面不是家,林孝珏也不是自己想的那麽單純。
她低哼:“死結巴,你等會去的,有你好看。”
林孝珏裝作沒聽見,其他女孩是真沒聽見。
衆位夫人那邊品評着戲單,女孩這一邊都心裏有個事沒落地。個個吃的都很拘謹,輔宛不時的看着王妃,想要找機會把少施晚晴的事說一說。
林孝珏卻心情很好的用膳,輔宛打少施晚晴那一下。多半會留下疤痕,治的越晚,血流的越多,疤痕就會越紅,越難以消除。
輔宛忽然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小聲道:“你倒是吃的歡,少施晚晴那一下,說起來你也有責任,現在到底怎麽辦啊?她說不定還昏迷不醒呢。”她們來時,少施晚晴讓這人打暈了。
林孝珏見她停下來,夾着菜道:“别讓别人聽見,吃飯。”聲音很小。
輔宛心裏有鬼,不敢看左右,低頭夾菜,耳朵卻很靈敏的聽着身邊人的言語。
林孝珏道:“這麽久了。王妃怎麽會不知道,少個人?她都沒問,就是心裏有數,你先别擔心,一會派個人,先把少施晚晴,送回去,等人散了,再跟王妃說,不然你。又要出名了。”
這事也不全怪她啊,輔宛眼睛稍稍斜向林孝珏:“那你呢?”
“人不是,我打的。”
就隻有這六個字,就低頭吃飯了。
輔宛心裏一琢磨。是了,她是借刀殺人不沾血,最後責任都在她這裏,越想越恨,咬了咬牙齒:“你可真陰損啊。”
林孝珏呵呵一笑:“謝您誇獎。”
她二人本事一邊吃飯一邊用腹語交流,連夫人身邊的高陽都沒聽見二人在說話。突然的,林三卻問道:“你笑什麽?”
一桌子人都看向林孝珏。
輔宛心道:“你笑的太大聲被人抓了現行,我可不幫你解圍。”有種惡作劇得逞的成就感,低頭去吃飯。
林孝珏早被人注視慣了,她笑什麽還要别人同意嗎?也不理林三,安靜的嚼着食物。
還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衆位女孩這一會就差不多知道這人的傲性了,久久等不到後續,就又繼續吃飯。
林三覺得好沒有面子,心裏對林孝珏又恨了一層。
餐飯用的差不多了,戲台上戲曲也将開場,鑼鼓锵锵锵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不一會就有一個花旦和小旦上台來。
林孝珏看那花旦扮相俊美異常,是十分異常,碩長身材着着鳳冠霞帔,襯托楊柳細腰,一行一轉間全是婀娜多姿。
檀香木扇輕輕一遮,露出半邊嬌豔眉眼,紅唇一動,天籁之音就此蔓延開整個花園。
“角,這絕對是個角。”
林孝珏聽着熟悉的曲子慢慢點頭,忽然胳膊肘又被輔宛碰了一下:“你會聽戲嗎?”
林孝珏道:“這位小姐,出嫁之路遇雨,在秋亭躲避,迎面又來一花轎,嬌中貧寒之女啼哭,小姐派人詢問,知是貧女哭窮,以鎖麟囊相贈。數年後天災人禍,小姐與家人失散,到一管家爲保姆,一天那小公子玩繡球,抛到花園閣樓,小姐去撿球,看見六年前增出的鎖麟囊,感慨哭泣,被家母發現,上前索問緣由,托盤全出,家母才知小姐是恩人……”
“行了行了。”輔宛聽她叙述的累,但确實是牡丹劫的故事,道:“這個小姐仗義疏财,那個貧女知恩圖報,故事告訴我們做人要做好人,你就算聽懂了也沒用,因爲你就是壞人。”
林孝珏就笑了:“你怎知,我不知恩圖報?你怎知我不能,仗義疏财?說道知恩圖報,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卻要打我,才是恩将仇報吧?”
輔宛一愣,不甘心的攢攢拳頭:“誰讓勾引薛世攀?”提到這個人的名字,怒氣不由得重了。
林孝珏心道:“我不跟你吵扯不清的架,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看着戲台,笑眯眯的不再言語。
輔宛吃了閉門羹,心中好不羞惱,她不敢面對我,定然是和薛世攀有不正當的關系,就想甩鞭打人了,可人太多,不停地告誡自己,忍住,先忍住。
又聽了一會,福宛就坐不住了,林孝珏看她東張西望的,悄悄碰了碰她的胳膊:“你幹什麽?”
“我想知道晚晴怎麽樣了,我覺得我應該先告訴少施大人一聲,免得晚晴耽擱了治療。”
林孝珏心道:“就是要讓她耽擱。”小聲道:“你現在去告訴,那老頭,整個看台就,都知道了,王爺和王妃,多操心。”
話是這樣說,可畢竟是女孩子,打的是臉啊。
福宛坐立難安。
林孝珏勾勾手指叫來她身後的丫鬟,正是福宛的丫鬟,那丫鬟耳朵貼在她和郡主中間,林孝珏小聲道:“你去看看郡主屋裏,然後告訴郡主。”
那丫鬟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會意,馬上走了。
林孝珏再反過來安慰福宛:“沒事,一會就知道了。”
福宛隻能忍着,忍得焦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