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孝珏和蘭君垣并肩沿着山下的小路進了村莊,小村此時正熱鬧着呢,老老少少全都圍在一處,還有女人哭天搶地的哀嚎聲。
蘭君垣看一眼林孝珏,這家夥雖沒笑,但眼角彎彎的,分明一點内疚都沒有。
笑了笑,牽起她的衣袖,闖入人群之中。
人群最裏面,一個男人抽着旱煙眉頭緊鎖,一個女的抱着孩子跪在摔死的黃牛身邊,痛哭不止
蘭君垣明知顧問:“發生了什麽事?這位大嫂怎麽哭了?”一臉無辜。
林孝珏馬上變得異常嚴肅。
村民聽見聲音一看,兩個陌生男女,男的器宇不凡,女的驚豔四方,最耀眼的,他們穿着華麗柔軟的衣服,顔色鮮豔,款式新穎,還帶着繡紋的,深怕離得近了惹惱了貴人,忙讓出一塊空地。
抽煙的漢子放下煙袋,哭嚎的女人抱緊了兒子,但還是抑制不住哭聲,全都看向他們。
蘭君垣一拱手:“在下蘭君垣,和妹妹路過此地,聽見有人啼哭,過來看看,不知道我們能幫上什麽忙嗎?”
原來是好心的兄妹兩人,村民戒備少了許多,但對大人物的畏懼之心還是有的,都不說話的看着他們。
蘭君垣跟林孝珏對視一眼,就直接問那抽煙的莊稼漢:“大哥,是您家裏的牛嗎?”
那漢子滿臉愁雲點點頭:“早上放到山上去還好好的,剛才就從山上摔下來了。”
那女人哭聲漸甚。
其他村民也道:“我們那山上有個破,前些年也有牛從山上摔下來,摔殘了,可那塊草好,牛撒出去自己就過去了,有時候看也看不住。”
蘭君垣很理解的點頭。
這時陵南和周四也到了,兩個丫鬟擠入人群來到小姐身後。
陵南見一村人都圍着,神色凄婉,小聲問道:“小姐。這是怎麽了?”
林孝珏道:“耕牛,不小心,從山上,摔下來。摔死了。”
不下心摔死了?陵南舉頭看向陡峭的石坡,心道,方才小姐和蘭公子就在那吧,怎麽他們一去這牛就摔死了?
莊稼漢字還在惋惜:“這牛是家裏唯一值錢的東西,我兒子從小身體不好。他娘還說把牛賣了,給他看病呢,這下牛也死了,賣不上幾個錢,我兒的病也難治了。”說着低下頭,又灌了幾口煙。
村民全都一副感同身受的難過之情。
林孝珏看向那女子懷中的男孩,約麽四五歲的樣子,頭大,身體幹瘦,顯然是營養不好。他面色枯黃,村色淡白,毛發稀疏無色澤,脾,氣血生化之源,在體合肉,其華在唇,乃後天之本,這孩子脾弱。
林孝珏認得這家人,漢子叫謝成才。妻子柳氏,小男孩謝富貴,上一世謝富貴比她還要大,那時候她和祖父來謝家村。每次都要去這家,他們家很窮,謝富貴不用說,從小病到大,柳氏身體也不好,謝成才後來負擔太重。累吐了血……
生活往往就是這樣,貧窮和疾病總是交織在一起,越窮越病,越病越窮。如果思維不突破一下,就是惡性循環。
往事種種全部變得清晰,林孝珏暗暗搖頭。
蘭君垣不知她在想什麽,沉吟一下道:“這樣吧,要不你這頭牛,賣給我吧。”是對謝成才說的。
村民和謝家人都看向他,好好的兩個公子小姐,買牛幹什麽?
謝成才煙杆子在鞋底磕了磕,收回到衣裏,認真道:“公子真要買這死牛?”
蘭君垣心道:“我費這麽大的力,就是爲了買它的。”笑道:“反正你們也是附近賣肉,不如直接賣給我吧。”說着就從口袋裏掏銀子,林孝珏想要阻止已來不及,大少爺一出手就是五十兩。
謝家人和村民看着銀子全都倒吸一口涼氣。
陵南恍然大悟,這牛的死,一定跟蘭公子有關。
那謝成才面露防備:“公子您要買這牛做什麽?”
一個村民喊道:“這牛是摔死的,又不是你殺的,讓村長給你報備一下,公子好心要買你就賣了就是了。”
“就是,五十兩,夠買四五頭活牛了。”
有人心裏算計,怎麽死的不是自家的牛?
謝成才可能是在考慮大家的話,看着牛沉思。
蘭君垣不解的看着林孝珏,心道:“我怎麽給錢多了還不賣啊?”
林孝珏心道:“這謝家村村風淳樸,尤其謝成才,墨守陳規,你花剛好的錢買他的牛他感激,你花那麽多他會懷疑你要爲非作歹。”
蘭君垣哪知道花錢多反而會引起懷疑,一臉叫苦的看着林孝珏。
林孝珏想了想拿過他手中的銀子,親自交到謝成才手上:“拿着吧,開春,新買一頭牛,再打個,好犁杖,鋤頭鎬頭也都要用,人和動物的區别,就是人會利用工具,莊稼人種地,利器,比力氣要重要,不然到頭來,累的傷筋動骨,工具不買,錢也沒存下,還累個半死,最後又都花錢,看病了。”
她結結巴巴說着隻謝家人和其鄰居能聽懂的話。
謝成才爲了給孩子看病,家中鐵器全買了,種地全靠人力,虧他身闆好,不然早累垮了。
柳氏很心酸的擡起頭,問道:“小姐好似很相熟 ?”
林孝珏朝她點點頭:“我看嫂子,也很熟悉。”
柳氏臉一紅,她怎麽會人的這麽光彩照人的小姐,歪頭很認真的打量身姿如松的女子,謝富貴也跟着母親一起歪頭,瞪着天真不容識錯的眼睛。
謝成才拿着銀子不知如何是好,其他村民也都指點他們的來曆和謝家的關系。
一個大娘突然扶起柳氏,笑道:“既然小姐與你家相識,還不快點謝謝小姐和公子。”
柳氏看着丈夫,其實她也想不起在哪見過。
謝成才想了想拉過妻子和兒子,對蘭君垣等人深深一禮:“公子和小姐好意我們心領了,可這錢太多,我知道公子和小姐是可憐我們莊稼人,公子若真買這頭牛,也不要這麽多錢。活着的時候也就值五兩,死了二兩銀子都不到,剩下的公子快收回去吧。”就往蘭君垣手中推銀子。
蘭君垣無助的看向林孝珏。
林孝珏笑着走到二人中間,擋住蘭君垣。并道:“謝家大哥,您也不必推辭了,我是大夫,您家公子的病,我能治。這錢,您留着買藥吧。”
“小姐是大夫?”
村民嘩然。
“哪有這麽小的大夫,還是女的。”
謝家人愣愣的看着林孝珏。
林孝珏将銀子塞回到謝成才的手上,道:“人活着,無非就是,衣食住行,但就這四樣,有的人還過的,一塌糊塗,有時候。節儉是對的,但不能用,健康來替代。”說着看向衆位村民:“大家都是如此,年輕時,可以拼力氣,老了怎麽辦?病都找上了,年輕時賺那點錢,不夠看病的呢,所以,工具一定不能省。利其器,才能事半功倍,節約下來時間,就能賺别的錢了。”
聽着是這麽個道理。村民相互議論紛紛,當然也有人道:“有錢人當時什麽都不介意,沒錢上哪打好犁杖,好鐵具。”
說話的是個瘦小的男人,一臉胡茬,穿着黑色棉襖。雙手抄在棉襖袖口裏,袖口油光一片。
林孝珏的意思分明是讓大家不要心疼錢舍不得買工具,人拉地對身體傷害多大?蘭君垣聽懂了就要反駁瘦小男人的話。
林孝珏擡手拉住他的衣袖,蘭君垣一愣,林孝珏沒理他,再次對謝成才道:“這牛我們要了,謝大哥,要是真的過意不去,不妨找人幫我們,剝皮卸肉,省的我們,運着費力。”
大家一聽這是要吃肉的架勢。
謝成才愣道:“小姐和公子真的要啊?”
這時候吃牛肉的人很少,還不知道牛肉是多麽美味。
林孝珏笑着點頭:“自然是要的,我們要帶回去,謝大哥,幫忙吧。”
蘭君垣一拱手:“就有勞謝大哥了。”
謝成才擡擡手:“說什麽謝不謝的,是我們要感謝公子和小姐才對。”說着去找村長:“燕哥,找人幫幫忙吧。”
村民都很熱情,七手八腳就把死牛擡了起來。
”
日頭偏西,馬車裏一股膻腥味道,陵南和周四憋着氣,轉着眼珠看着自家小姐。
林孝珏看着二人撇撇嘴:“等我做好了,你們可别吃。”
陵南捏住鼻子,道:“小姐,這牛是不是你和蘭公子殺的?”
“是。”
陵南和周四瞪大了眼睛,林孝珏又笑眯眯的道:“與不是,你又有何見解?”
陵南松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若是,在奴婢的印象中,這是不對的,可蘭公子給了他們那麽多銀子,那謝家人也歡歡喜喜的,就算是,我也說不上對與錯了。”
林孝珏笑道:“本來就沒什麽,對與錯,它就是一頭牛,耕地種田,對于我,價值就是,剝皮吃肉,你愣要添加别的意義給它,最後徒增傷悲,而已。這件事我的定義,若是給錢,并且比牛的價值還多,就沒錯,若是故意壓低價格,就死錯。”
陵南心道:“反正小姐心裏什麽都是錢來衡量的。”又一想也不對,對她們小姐還是感情更多,小姐這性子,誰也評價不好了。
自顧自的歎息。
周四安安靜靜的看着她。
林孝珏摸摸她的頭:“你以後,會明白。”
“……”陵南要比她大四歲,不太習慣的紅了臉。
林孝珏歪着嘴角收回手。
林孝珏到家的時候已經天黑了,叫了四個下人将牛肉擡回她的院子,她則給蘭君垣作别。
蘭君垣想了想突然貼近她,在她耳邊小聲道:“做好了别忘了給我留一口,一口也好。”
林孝珏笑了笑:“放心吧。”
二人就此别過,林孝珏三人目送蘭君垣的馬車離去,剛要進門,林世澤的馬車就駛到了眼前。
“籲……”
馬車停下,車夫放了小凳接林世澤下車。
林世澤站穩之後先是看了女兒一眼,然後吩咐下人将車趕走,待下人都散了,林世澤拉過女兒的手,帶她到沒人的地方。
父女二人相視而立,林世澤一臉肅然,問道:“那公子是蘭君垣?”
他們同朝爲官 ,定然是見過的。
林孝珏點點頭。
林世澤一臉憤怒:“他剛才離你那麽近幹什麽?你下午趁我不在,跟他幹什麽去了?你們是怎麽認識的?認識多久了?你們是什麽關系?”語速急促。
林孝珏道:“你一口氣,問這麽多,我一個結巴,回答你哪個好呢?”
林世澤一愣,蹙蹙眉:“一個一個回答。”
林孝珏一邊點頭一邊道:“爲什麽那麽近,你的問他,我跟他,買牛肉去了,我跟他,是因爲醫病認識的,我跟他,認識大半年了,我跟他刎頸之交,換過命,他對我很好,經常哄我開心,我遇到困難,總會幫助我。”像背書一樣。
林世澤壓低了聲音:“那不是在無錫的時候就認得了。”
林孝珏依然點頭:“非常親密,同食同衣同行。”
“啊?”林世澤大驚,聽到答案都感覺頭皮發麻,心中有很不好的預感,想了想小聲問道:“有沒有同寝?”
林孝珏笑的很怪異:“就差同寝了。”
林世澤心道還好還好,一面拍着胸口,突然又變得聲嚴色厲起來:“我下午剛去的陳家,現在你已經是陳家沒過門的妻子,可别給我鬧出什麽醜事來。”
林孝珏眼睛上挑,斜睨着他。
女兒長得嬌俏可人,追求者甚多也在情理之中,尤其是她行醫在外,不拘小節,林世澤想了想緩和了語氣,道:“爹這也是爲了你好,那蘭君垣雖然長得人模狗樣的,但你别被她騙了,首先他已娶過妻室,雖然方氏已經死了。”好像想到什麽,确定的點點頭:“對嘛,還命硬克妻。”
林孝珏附和着點頭。
林世澤說的更來勁了:“那蘭家也不是什麽好人家,雖然有國公的頭銜,可子弟都不争氣,就他蘭君垣譽滿京城,可隻混得大皇子的一個看門狗的職位。”
林孝珏依然點頭:“還不如林大人。”
林世澤怔然,心道:“死丫頭怎麽好像在諷刺我。”沉下臉道:“反正你要分清,陳六公子身家清白,人才一表,你錯了這村了就沒這個店了,爹這都是爲了你好,你長在廟中,年紀又小,不知道世間險惡,蘭君垣他就是看上你的容貌,對你又不是真心,今後不要跟那些亂七八糟的人來往了。”
林孝珏笑道:“林大人,還有别的事沒?若是沒有,先告辭了。”
說着一拂袖,轉身走了。
林世澤罵道:“你給老子站住。”前面的人根本不理她,小跑兩步追上去,人家目不斜視,他隻好一臉無奈道:“孝珏,孝珏……哎呀,我也回府,咱爺倆能走一段路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