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房給林孝珏主仆開了大門,奇怪的是,并無人攔着他們。
林孝珏堂而皇之往自己的院子走着,三個丫鬟跟在她身後四顧左右,還是沒人來找麻煩。
周一快走一步和小姐并肩。
“不對啊小姐,老爺就這麽輕松放過我們了?”
林孝珏笑了笑:“你沒有發現,這林府多了,很多人嗎?這麽多親戚在,林世澤,怎麽會,當衆找麻煩呢?”
好似聽說二夫人要過壽。
周一眼珠轉了轉,神秘兮兮的道:“小姐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知道老爺現在要顧忌面子,不會處置你,所以你就膽大妄爲?”
林孝珏瞥了一眼她:“首先,我不怕他,其次,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承認了,周一道:“那小姐跟欺軟怕硬有什麽區别?”
林孝珏照她後腦勺拍一下:“我這叫,識時務者,爲俊傑。”
她個子高,小姐還要墊腳,周一挨了不疼的打,臉上嘻嘻笑:“被我說中了,惱羞成怒了。”
林孝珏看她歡樂的樣子,也笑了。
主仆二人在前面打打鬧鬧,完全沒有尊卑的樣子,這種關系,也隻他們家能出現。路遙厭惡的将頭扭向一邊,卻發現不遠處有個人影正貓在一叢野櫻桃下,正盯着他們看。
她眼皮一跳,忙低下頭。
陵南正好在她前面,聽見腳步聲,回頭看了看:“你着急啊?”
路遙擡起頭來尴尬笑道:“我内急了。”
陵南也笑了:“那快點回去吧。”
二人并排走了起來。
一路暢通無阻,四個人很快回到南荒院,院門敞開,連敲門都省了。
林孝珏停在門口放眼望去院内的空曠,與她來時比,整潔幹淨了不少,但依然是殘舊陰沉。
那幾個老家夥和派過來的丫鬟此時都沒在,正屋後面有一棵大梧桐。葉子飄了幾片在地上,更顯得院子凄涼。
這裏需要熱鬧一點。她心想着,淡淡一笑,挺身進了院子。
平常的。林孝珏一回卧房,第一件事是擦臉,周一最是清楚小姐的習慣,不用她指使,就準備去給銅盆換水。
林孝珏站在朝南的窗前望着院子。看她邁出一隻腳,忙叫住她:“你先把衣服,換了去,然後再打水。”
難道小姐嫌棄她的衣服髒?周一低頭看看自己,也沒髒啊。
她放下盆子去找陵南:“難道我衣服上有什麽嘛?”
陵南想了想對她道:“讓你換你就換吧。”然後看向路遙:“那個小不點還關在屋裏呢,你們都不去看看。”
周一這才想起她撿回來的那個小女孩,伸伸舌頭道:“她這幾天倒是跟路遙姐親。”
所以你就把人忘了,陵南笑着朝她揚手:“快進屋去吧。”
周一和路遙回了房裏。
陵南忙走到門口将門栓插上,然後去了小姐的窗前:“小姐,你是不是擔心一會會有人找上門來。”
林孝珏笑着看看她:“我還以爲。你們都,這麽天真呢。”
陵南不好意思的笑道:“我看小姐不讓周一出門,想是一會有事了。”
林孝珏表情突然變得肅然:“林世澤,即便來了,也不會對我怎樣,但是看見你們,就不同了,我怕他,遷怒與你們,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讓他見。”
其實小姐也沒有把握能忤逆二老爺吧?畢竟世俗不容,但她都用輕巧的語氣掩蓋着她的不安,爲的是讓她門安心。
陵南看着小姐說不出的辛苦。
“小姐,既然三太太将我給了你。我就知道前面的路有多坎坷了,可我還是心甘情願跟着你,所以以後你别再顧忌我們,我們丫頭一個,賤命一條,死又何妨?你不要爲了我們讓自己受委屈。”
林孝珏手欠的彈她額頭一下:“說什麽死不死?跟我混。可不是爲了,讓你們死,如果連你們,我都護不住,我以後,也難成,大事了。”
陵南聽得心暖暖的,但還是覺得小姐辛苦,她欲語卻覺得眼眶一濕。
林孝珏笑了笑:“給我,倒杯水吧,我這說了一天,一會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哎”陵南忙去倒水。
林孝珏離開窗前,走到桌邊坐好。
她剛坐定,就聽見院外傳來嘈雜的腳步聲。
腳步聲由遠及近,越來越近,林孝珏仰頭喝下半杯水,這腳步聲就到了門口了。
下一刻,又是不整齊的止步,緊接着當當當的拍門聲:“開門。”
聲音很有磁性,卻蘊含着說不出的威嚴和憤怒,林孝珏仰頭回想,那夢中,她似曾聽過。
對的,是林世澤的聲音。
她倏然一笑。
林世澤叫着女兒的門卻一點回應都沒有。
他薄唇動了動,眼睛一眯道:“林孝珏,下人已經告訴我你回來了,我知道你在,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我的耐性,既然你敢出去給我丢人,爲何又不敢開門?你也不用跟我裝啞巴,白日裏打罵下人的時候,大家都知道你是什麽人了。”
屋裏傳來低沉的聲音:“那我是,是,是什麽人?”慢慢悠悠的帶着停頓,是個結巴。
下人沒告訴他女兒是結巴。
林世澤微微一愣,側臉貼向門闆:“你是林家的人,就得守林家的規矩。”表明态度。
門裏傳來冷笑:“那我若是說,不呢?”
“你好狂妄。”林世澤當即怒道,啪啪又拍起門闆:“你給我開門,我看你怎麽個不法。”
“呵呵。”門裏的聲音依然不訓:“說實在的,我給你開門,你又能奈我何?”
“你……”林世澤憤怒的看着門闆:“你想我讓人把門劈開?”
“林大人,您是讀書人,讀書人,講道理,咱們好好,談一談吧。”
屋裏的聲音突然沒了攻擊性,聽起來很平淡。但那林大人三個字還是讓人聽了不舒服。
林世澤蹙眉,回身看向身後的下人。心腹小厮很懂得主人的意思,揮揮手對其他人做了個手勢……
“不然你也,拿我無法。你還指望我,升官發财呢。”
屋裏的聲音不合時宜的又來追勸。
“你……”林世澤惱羞成怒,見下人陸續退出院子,他再次轉回身去:“你當真認爲我不敢家法處置與你?”
“敢,怎麽不敢?”林孝珏淡淡道:“你最敢了。但你不是,更明白?這樣對誰,都沒好處。”
林世澤突然很想看一看這個女兒,她真的是廟中長大的嗎?
“你先把門開開,我跟你談。”他商量似的說道。
林孝珏拒絕:“可我不想見你,我怕我忍不住……”剩下的話她沒說。
林世澤也不想猜,他道:“你既然想學别人交談,就得有交談的誠意,隔着門闆,我不知道要如何與你交談。”
林孝珏冷笑道:“可你看到我。不内疚嗎?你又有,什麽臉,可以見我。”
林世澤眼睛立起,卻隻能對着門闆發火:“你知不知道,你說的每一句都是忤逆,我是你爹,你不可以如此和我說話。”
“沒辦法。”林孝珏聲音很淡然:“我天生的有娘生,沒爹教,隻能如此,林大人若是看不慣。可以去教訓你别的女兒,不要對我說教。”
總是用過去的事損他,林世澤又受了一頓搶白,他很想破門而入。卻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這個女兒不是他想象的那麽乖巧。
他強忍住情緒問道:“我隻想知道,你如此忤逆我,杖的是誰的勢?”
“我仗我不理虧,我仗我,不要面子,更仗我。無求于你。若你如我一樣,你可以,大大方方,讓人把門劈開,你也可以,大大方方,讓林府的親戚來看,看你是如何懲治,這個不聽話的女兒,也不用顧忌她,過幾天,就要嫁給一個,病秧子。”
林世澤想不到這個女兒如此伶牙俐齒,分明是在羞辱他。再一想,她說的三點,前兩點倒是有理,後一點聽起來就像是負氣,離開他的庇佑,她能做什麽,還說不指望他。
他大口呼氣,讓自己不至于氣到殺了她。
“我現在想很好的跟你說說,我們不談往事,就說你入京以來的行爲,你爲何出門,從不交代,去見誰,從不與我表明,還四下裏結交年輕男子……”有些事他都不好意思點明:“是個大叫閨秀該做的事嗎?我管教你是我錯了嗎?”
屋裏沒有回應。
林世澤繼續道:“怎麽,無言以對了吧?”
“我隻是在思考,反駁你的話。”屋裏再次傳來聲音:“像你這種人,不知變通,我都不知道,怎麽說,你會懂,所以要,好好想一想。”
“你少強詞奪理。”林世澤當即怒了:“我可以跟你講道理,但不允許你無理辯三分,你錯了就是你錯了,還想什麽話來對付我?”
“那你就當,我錯了。”屋裏的人終于肯低頭了。
林世澤長舒一口氣:“那你把門打開。”
“打開,你能怎麽樣?殺我?你留着我,還有用,打我?别開玩笑,你知道那,大長臉的下場,我拼命也會還手,剩下的,就隻是罵我了,那就更沒必要,我根本不會聽。”
林世澤方才的怒氣又湧上來:“你的意思,我還治不了你了?”
“是。”林孝珏很肯定的告訴他:“你治不了我,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麽簡單。長在廟宇,生在山野,軟弱好欺,懦弱無能,那都不是我。錢财,我有三太太支持,人才,我有江湖朋友,哪怕,你最引以爲傲的,權利,我還有,周家舅舅,所以爲難我,你要好好,想一想。”
三太太有錢又跟周氏交好,這個不需贅述,第二一點林世澤不知真假,第三點也待商榷,周輝祖雖然調回京城,但還是個小官,想與他抗衡是不可能的。可非要魚死網破的話,他也會有損失。
林世澤細細琢磨女兒的話,欲言又止。
林孝珏再沒聽到屋外的動靜,她又飲盡一杯水。放下後淡淡道:“後天吧,有些事,我們是要,說清楚的,這兩天我忙。你給我,兩天時間,到時候我會,找你。”
這根本不是爲人子女該說的話,“你到底想怎麽樣?”
沉默的林世澤語露不耐。
林孝珏目光一凝,鎖定門外身影的頭頂:“多了你都,忍了,不差這兩天,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
門外又一陣沉浸。林孝珏抖抖裙子站起來,拖着不利索的木屐,有節奏的塌在地面上,啪嗒,啪嗒……
林世澤聽着清脆的腳步聲越來越飄忽,到最後隻剩下零丁幾個音,知道她已經離開了和他說話的地方。
他又沉默了一會,才離開南荒院的大門。
聽着門外的似有若無的腳步聲再沒了,躲在屋裏聽聲的丫鬟才舒了一口氣。
周一道:“小姐不是說二老爺不會找麻煩嗎?”
陵南無奈看向她:“在前院,那麽多人。還有外人在,二老爺當然不會管小姐,可他都派人盯着呢,小姐前腳進屋。他後腳就帶人來了,等的就是别人不察。”
周一低頭思考一下,然後擡起頭:“如果小姐開門了,會是怎麽樣的情景?”
開門還頂撞長輩,憤怒中的二老爺會傷害小姐吧,還會遷怒她們。
陵南歎了一口氣:“小姐向來主張光明正大。敢作敢爲,爲了我們,卻要縮在屋子裏與人對峙,她心裏一定不甘心的。”
周一不懂,反正是躲過一劫,怎麽樣不都行嗎?
她剛要說什麽,手伏在小腹上:“我肚子疼,我想去廁所。”
陵南道:“去吧,小心點,有人找你麻煩不要糾纏,轉身就跑就是。”
周一點點頭:“陵南姐教我的我都記住了,每次都是這樣的。”
陵南笑了笑,周一出去,陵南見路遙一直看着熟睡中的撿來人發呆,她說道:“你也小心點,就你是林家的丫鬟,他們要爲難你,咱們打官司也打不過。”
路遙擡起頭看着她,繼而一笑:“我記住了。”
林孝珏略施巧計将林世澤唬走,可少施氏那邊,有人就不那麽幸運了。
管事的被少施氏提過來,關在耳房中已經一下午了。
晚飯過後,少施氏領着挨打的馬婆子,悄悄來到耳房門口。
守門的兩個小厮忙低聲行禮:“二夫人。”
少施氏擺擺手:“他說不說?”
兩個小厮搖搖頭,少施氏一個眼神,其中一個小厮忙将門打開。
少施氏和馬婆子進了去。
屋裏隻點了一盞油燈,昏暗看不清人影,少施氏努力看才發現縮在牆角的管事的。
是的,他讓人看着,不準他睡覺,不準給他吃飯。
少施氏冷笑着走過去:“我再來問你,從無錫到京城,路上你到底看到了什麽?”
“奴才真的什麽都沒看到。”管事的有氣無力。
少施氏很是不滿:“林孝珏根本不是啞巴,她行動靈活,打人一個抵三,這些反常你都沒發現嗎?”
“真的沒有,小姐一直都沒言語過,辦事也是她的丫鬟傳口信,奴才真的不知道小姐是個利落的人。”
他仰畏懼的看着她,眼角還有點濕潤,不想撒謊的樣子。
少施氏沉思片刻,然後道:“你若是敢騙我,你知道你的下場。”
管事的連聲道:“奴才知道,奴才知道。”他又道:“奴才真的是被小姐擺了一道,一個人想裝作病人,自然不會露出馬腳,奴才怎麽能看得透呢?”
這倒是真的,林孝珏剛進府的時候也掩藏的很好,她們誰都沒發現,現在想來,每天出門逛街,與不明男子有瓜葛,指使丫鬟炖狗肉,就都是她的事了。可能是因爲逼急了,才暴露出來的。
少施氏看了一眼馬婆子。
馬婆子忙在夫人耳邊小聲道:“即便他真的不知道,老爺将這麽重要的事交給他,他都沒辦好,說明也沒什麽大本事,若不是他的無能夫人也不會輕敵,不能就這麽放了他。”
少施氏點點頭,心道萬一他要是撒謊,那就更不能饒了他了,且如果他是林孝珏的人,留着說不定還有用。
她冷眼一撇,哼了一聲,帶着馬婆子到門**代:“這幾天家裏有客人,不要弄出動靜,但也不要對他太好,先餓上兩天再說。”
門口的小厮低頭稱是。未完待續。
ps: 前面章節修改到第九章,并且每天還在以三四章的進度繼續修改,改錯字,抓八哥啊,糾正人物性格……感興趣的童鞋可以回頭看下,盜版的就改不了了。原諒我新人不懂如何描寫,漸漸有點進步,再回頭看很多東西都不細緻,所以要改一改。有點強迫症,見諒,大劇情不會變,大家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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