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8.第1042章 交換

第1042章 交換

趙南星現任是吏部考功司郎中,顧憲成任吏部驗封司主事。

雖說一個不過是五品官,一個是六品官,但都是實權官員。

特别是趙南星,考功司是吏部僅次于文選司的要害部司。

趙南星在朝堂上的實際地位,甚至不遜于現在庶吉士教習林延潮。

庶吉士教習看的是将來,而考功司的權力随時可以變現。從這一點上看,林延潮權力還遜色趙南星一籌。

而林延潮的黨徒在升遷上的運作,時常要拜托到這兩位同僚。

不過林延潮明白顧憲成,趙南星的政見與自己頗有不同。

顧憲成,趙南星二人在朝中更傾向于清議,而林延潮的布局卻是在天子,内閣,翰林院,從這一點而言,他的立場是在政府一邊。

顧憲成之所以沒有跳出來站在趙用賢,李植他們一黨,是因爲他也是申時行的門生,若是沒有這一層關系,顧憲成恐怕是對申時行也是很有意見的。

林延潮在内朝,顧憲成在外朝,長遠來說,兩邊要對立,還是要彼此借重?

也就是說将來大家是敵是友,實是不好說。

這一點要從東林黨說起,東林黨到底是什麽?

朋黨還是政黨?皇太子黨?清流黨?

或者說是依附江南士大夫的政治集團?爲大地主,大商人利益帶鹽?

這些其實對也不對。

因爲文官集團,大體上是爲商人地主這利益集團帶鹽,并不獨東林黨如此。

準确的說,東林黨應該更像‘在野黨’。

如三大佬,八君子都是被皇帝,内閣排斥削職後,到了民間聚衆講學,并持清議,在江湖議論廟堂,針砭時政。

這就是顧憲成說的‘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也是顧憲成,顧允成老師,薛敷教的祖父大儒薛應旂所言的‘古者谏無官,以天下之公議,寄之天下之人,使天下之人言之,此其爲盛也。’

所謂在野黨有幾個特征,帝黨,執政黨擁護什麽,他們就反對什麽,如礦稅,國本,官宦幹政。

曆史告訴我們,執政黨在位時,是這個問題那個問題特别多,但換在野黨上台,老百姓發覺原來大家都是一個鳥樣,甚至還不如。

最後就是黨同伐異,給朝堂上每個官員貼标簽。

但不論怎麽說,東林黨隻要打出了旗号,所有不爲朝廷所重用,或許政見不合的官員,通通聚到了他們麾下,如此抱團後,勢力反而越來越大。

所以東林黨在讀書人,外官中很有勢力,但他們缺的是什麽?

任何一個在野黨,最後的目标都是成爲執政黨。

而在明朝要想成爲執政黨,有兩個條件,一是天子的信任,二是入閣。

但明顯當今皇帝不喜歡顧憲成他們,要不然他們也不會淪落爲在野黨,所以東林黨就認爲這一屆的天子不行,咱們改去擁護皇太子。

然後就是内閣。

王錫爵和東林黨對着幹,他們就按在家裏不讓你複出,具體事迹參見李三才賣老師。

還有一次天子推舉内閣大學士,有三個晉江人候選,分别是楊道賓,黃鳳翔,李廷機。

執政支持楊道賓,李廷機,東林黨支持黃鳳翔,最後黃鳳翔落選,楊道賓,李廷機選上,但天子欽點了李廷機。

結果東林黨輪流上疏彈劾李廷機,最後讓李廷機不敢上任,被迫寫了一百二十三封辭官奏疏。爲了表示沒有當閣老的想法,李廷機還搬到廟裏住了五年,人稱廟祝閣老。

再一件事就是東林黨推李三才入閣,引起了京察大案。

一直到明光宗上台,東林黨這才翻身,成了執政黨。

魏公公上台,搞了一個東林黨一百零八将,再參考北宋的元佑黨人碑。

發覺國家就是被這麽來回折騰,給搞廢了。

他們總以爲一黨把另一黨徹底打倒了,就能勝利。

但論其初衷,卻不是當初顧憲成講學東林時所願的。

所以林延潮與顧憲成,趙南星二人關系将來怎麽走,林延潮也不知道。但現在還不是把二人摻和到這檔子事來爲好,這事的功勞不能分給他們。

三人說了一番肺腑之言,聊到半夜顧,趙這才離去。

臨别時,林延潮将顧憲成,趙南星送到門外。

這時候天已是下起了雪。

四面都是極黑,風雪厲得吓人。

林延潮親自給顧憲成掌燈,飛雪迎面而來,打在風燈上。

顧憲成道:“宗海,夜深雪大,還是不要再送了。”

林延潮道:“正因爲夜深雪大,不送一送,如何放心。”

說完林延潮從展明拿來一領狐裘,批在顧憲成身上然後道:“方才與年兄相談時,見年兄多有咳嗽,怕是年初時的沉疾還未痊愈,弟别無長物,就将此贈給年兄吧。”

顧憲成臉被寒氣凍得有些青,對林延潮所贈也不推托,然而道:“宗海,你在内朝,我在外朝,雖責在不同,但匡扶社稷,以天下蒼生爲己任之心卻是一般的。這裁撤淨軍的事,你盡管放手去辦,萬一天子降罪,我和夢白就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保你無事。”

說着顧憲成雙手往林延潮手上重重一握。

林延潮握着顧憲成的掌裏卻是熱燙燙的,此刻他不由心底唏噓,顧憲成這番話可比自己方才講的發自肺腑多了。

顧憲成目光堅定,而一旁趙南星也是與顧憲成一般的神情,隻是他沉默不慣多言。

這時候門外鈴聲響起,趙南星看了一眼門外道:“叔時,馬車來了,宗海先告辭了!”

顧憲成收回手來,望着一眼風雪道:“可惜手中無酒,否則此情此景可共一醉,我唯有在此預賀宗海馬到成功。”

說完顧憲成灑然一笑,大步離去。

林延潮一直将二人送至台階下,然後對顧憲成,趙南星二人長長一揖。

顧憲成,趙南星也是鄭重地回揖,方才上車離去。

陳濟川,展明等人早已搶着給林延潮遮傘,但林延潮猶自立在雪中看着馬車離去。

萬曆十四年的冬十二月。

對于朝堂而言可是暗流湧動。

林府私宅之内,林延潮正在踱步。

書房裏面坐着是方從哲,于玉立,林材,鍾羽正,郭正域數人。

鍾羽正道:“學士,兩年前刑部廣西司主事董基,南京科給事中孫世祯,道禦史田一麟,禦史郭惟賢,南京科給事中阮子孝,江西道禦史潘維嶽,冒死上疏曾言,内廷清嚴地,無故聚三千之衆,輕以兇器嘗試,臣實爲皇上的安危擔憂。”

“這番上疏結果天子震怒,然後董基被貶爲萬全都司都事,其餘具被處罰。天子還下旨再敢上疏言廢内操者重責。這一次若要重蹈覆轍,我所聯絡幾個科道官員,他們說縱是有心也是無力。”

林延潮道:“我等上疏則是将生死置之度外,至于遲疑的人,不用也罷。”

工科給事中林材這時道:“可是學士,朝廷每年大臣上疏多不勝數,但大多不過是報聞,留中,真正能得實施,卻又不被封駁的少之又少。眼下再度上谏,聖意難測之下,我們比當年的董基他們勝算又多幾分呢?”

林延潮道:“不錯,裁撤内操之事,主要在于上意,所以要打動天子,必須有所妥協。當初爲了設立淨軍,内廷每年從戶部拿走二十萬,再向太仆寺,戶部取刍料銀七萬餘兩,所以我打算裁撤淨軍後,這筆錢仍然每年由戶部支給内廷。”

林延潮話音一落。

郭正域色變道:“學士大人,既是裁兵,也當裁錢,當年天子爲了取刍料銀,下了嚴旨。但戶部沒有這筆開支,隻能向各省攤派。”

“去年戶部向山東催繳内操馬刍料銀一萬四千多兩,時山東大旱,山東巡撫李輔上書指責戶部尚書王遴助天爲虐,王遴左右爲難隻能減去七千八百兩,但是仍爲山東的官員百姓所不滿。此舉還請三思。”

林延潮道:“此事若是我們不讓步,各位可以擔保,天子那邊會允許,然後不會追究我等再度因廢除内操而上谏的責任嗎?”

林延潮一句話下,衆人都是默然。政治的本質在于利益的交換,以及彼此的妥協。郭正域還是有些不太理解,這也是清流一貫思維。

大家都還是崇拜如海瑞那般,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上疏,至于成不成兩說。

林延潮道:“若是要停内操,這近三十萬兩的銀子也必然裁撤供用。陛下的性子,諸位也是略知一二,陛下會答允嗎?我等眼下以廢除内操爲第一要事,至于其他輕重緩急,大家心底需有個數,各位還有異議嗎?”

衆人當下都是齊聲道:“一切依學士之命而行。”

郭正域,方從哲有事離去後,鍾羽正,林材,于玉立三人留下。

鍾羽正問道:“可是此事若是奏上,科道那邊會不會封駁?禦史那邊會不會就此言事,指責我等媚上?”

林延潮點點頭道:“這也是我要你們留下所由,你們誰與吏科都給事中齊世臣相善?”

鍾羽正道:“我等與齊都谏同在六科廊,平日公事上都有來往,但論私交還是林兄更深一些。”

林延潮看向林材,他微微點了點頭。

林延潮道:“齊世臣乃台臣領袖,要與言道打交道,此事必然要經他之手。我們可以給他什麽好處,或者他需要什麽?”

林材道:“齊都谏想保薦現在的下僚吏科左給事中楊廷相接替他爲下任吏科都給事中,另外他的妻弟犯了案子,眼下被扣在刑部大牢。”

林延潮看向刑部主事于玉立問道:“是什麽案子?”

于玉立道:“這容我回部查一下。”

林延潮點點頭道:“速去刑部,看看案子是否有通融地方!”

于玉立稱是然後離去。

林延潮再對林材道:“明日将齊世臣約至東閣。”

林延潮又看向鍾羽正問道:“戶部都給事中田疇握有封駁之權,這三十萬兩銀子要落進天子囊中,沒有他點頭不行,明日你也将他一并約至東閣。”

次日東閣之中。

林延潮打量對面坐在官帽椅上的吏科都給事中齊世臣。

齊世臣笑了笑道:“翰林院一貫很少與我們言道打交道,不知林學士找我有何公幹?”

林延潮言道:“我打算向天子上疏,言裁撤淨軍之事……”

齊世臣聞言露出訝色道:“林學士,你不要命了,難道董基,郭惟賢他們的下場如何你不知道嗎?”

眼下百官大多不清楚天子摔馬的事,所以他們都以爲自己這一次上疏是找死。其實當日面見天子時,林延潮已探聽出天子有意裁撤淨軍的口風。

林延潮道:“我等身爲臣子的,縱然不成,也要一試,試問都谏每日聽内校場上的槍炮聲,難道不心驚肉跳?”

齊世臣肅然道:“裁撤淨軍的事,本官是絕對贊成的,但是林學士要找本官出力,恐怕就愛莫能助了。”

林延潮道:“齊都谏,你還沒聽我把話說完,裁撤淨軍後,但戶部每年繳予内廷供養淨軍的三十萬銀子可以不減……”

齊世臣聞言目光一亮,随即笑了兩聲,這笑聲很顯然,分明是說好個林三元,我還以爲你多剛正無私啊,也不過如此,你此舉可是向天子行賄啊!

當下齊世臣故作爲難地道:“難啊,裁軍哪有不裁饷,都察院十三道道禦史,一百一十張嘴巴,若是哪個人提了一句……”

林延潮道:“一兩張嘴倒是無妨,但人多了……所以此事還需仰仗齊都谏出面了,要知道裁撤淨軍的事一旦成了,元輔必然歡喜。當初齊都谏能任吏科都給事中,還是多虧了元輔的舉薦!”

齊世臣攤手道:“但是此事元輔卻是沒有交代本官。”

林延潮道:“這等事元輔何必一一交代下去,我等上察首輔之意,下體蒼生之心,才是爲官之道。”

齊世臣笑着道:“我爲官之道恰恰相反,不察什麽上下之道,隻是在其位謀其事,林學士身爲翰林官,這上谏之事,責不在你。同樣我身爲吏科都給事中,規谏時事,疏通言路才是本份,卻沒有聽過讓科道同僚不能說話的。”

“不錯,齊某的官位是元輔舉薦的,但也要向言道同僚擔責,此事恕難從命。”

林延潮聞言沉默片刻,然後道:“我聽聞都谏妻弟犯了傷人案,現在押在刑部大牢……”

齊世臣失笑道:“我當年娶妻時,這位妻弟嫌我家貧,最是看不上我,待我中了進士,又到處拿我名頭在外招搖,我巴不得他一命嗚呼。若是林學士想拿這來打動我,那就太小齊某了。”

林延潮點點頭道:“那好,此事不談,換了下任吏科都給事中呢?齊都谏動心嗎?”

齊世臣神色一變,方才從容不迫,高高在上的氣勢沒有了,而是坐直身子問道:“宗海,莫非有什麽辦法嗎?”

林延潮笑道:“齊兄要推舉的人是現任吏科左給事楊給事吧!”

齊世臣目光一閃道:“若是他,當然再好不過了。”

林延潮道:“元輔那邊我會替你進言。”

齊世臣聞言毫不猶豫地道:“宗海,請禀告元輔,都察院那邊一切風平浪靜。”

說完二人都是大笑。

齊世臣走後,鍾羽正與戶科都給事中田疇入内。

鍾羽正替林延潮把話與他分說後,田疇勃然大怒,他雖上了年紀,但是年輕時讀書那股倔勁仍在。

但見田疇起身離椅正色道:“你們可知道你在說什麽?内廷養三千淨軍,以三千之虛名,糜三千之實費,天子竟帶頭吃空饷。我泱泱大國,居然出此笑話,你們還持此爲己功?”

“林學士,老夫素來敬仰你的爲人,若要以此爲條件換的天子那邊裁撤淨軍,此事說出去我戶科絕不能答允!除非是我田疇死了!”

田疇神色激動,說得口中唾沫亂飛,大多都噴在了身旁的鍾羽正的身上。

鍾羽正敬他是官場上的前輩,一動不敢動,連舉袖擦拭也是不敢。

林延潮倒是好整以暇地聽完了田疇的咆哮,還順便抽了巾帕給鍾羽正擦臉。

鍾羽正拭臉後道:“田前輩,何必擇善而固執,你所言是不錯,但爲今之計,當以裁撤淨軍爲上,至于這三十萬兩銀子,則是在于其次。要知道隻要淨軍設立一日,戶部仍要掏這筆銀子,與其如此,倒不如先撤淨軍,至于錢糧的事以後慢慢再說。”

田疇冷笑道:“我在戶科這麽多年,從來還沒聽過銀子吞下去,還能吐出來的道理,這筆錢要麽一起撤掉,要麽以後都拿不回來了。”

“我田疇爲官二十餘年,今日才做到了戶部都給事中的位子,其責任就是給朝廷看住這錢袋子的,淨軍的這三十萬兩都是天下十三省百姓之供奉,田某要替朝廷看住這筆錢。”

鍾羽正還要再說,林延潮卻打斷道:“田都谏已是耳順之年了,身子可是康健?”

田疇反問:“林學士,此言何意?”

林延潮道:“沒什麽意思,明年就是京察了,以田都谏這個年紀,在老病二字上怕是過不得關吧。林某沒有威脅的意思,隻是看看大家可否平心靜氣的談一談,找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田疇聞言臉色劇變,青一陣白一陣好是變幻了許久,終于長歎一聲,向林延潮點了點頭。

(本章完)

追書top10

熊學派的阿斯塔特 |

道詭異仙 |

靈境行者 |

苟在妖武亂世修仙 |

深海餘燼 |

亂世書 |

明克街13号 |

詭秘之主 |

誰讓他修仙的! |

宇宙職業選手

網友top10

苟在妖武亂世修仙 |

苟在高武疊被動 |

全民機車化:無敵從百萬增幅開始 |

我得給這世界上堂課 |

說好制作爛遊戲,泰坦隕落什麽鬼 |

亂世書 |

英靈召喚:隻有我知道的曆史 |

大明國師 |

參加戀綜,這個小鮮肉過分接地氣 |

這爛慫截教待不下去了

搜索top10

宇宙職業選手 |

苟在妖武亂世修仙 |

靈境行者 |

棄妃竟是王炸:偏執王爺傻眼倒追 |

光明壁壘 |

亂世書 |

明克街13号 |

這遊戲也太真實了 |

道詭異仙 |

大明國師

收藏top10

死靈法師隻想種樹 |

乘龍仙婿 |

參加戀綜,這個小鮮肉過分接地氣 |

當不成儒聖我就掀起變革 |

牧者密續 |

我得給這世界上堂課 |

從皇馬踢後腰開始 |

這個文明很強,就是科技樹有點歪 |

熊學派的阿斯塔特 |

重生的我沒有格局

完本top10

深空彼岸 |

終宋 |

我用閑書成聖人 |

術師手冊 |

天啓預報 |

重生大時代之1993 |

不科學禦獸 |

陳醫生,别慫! |

修仙就是這樣子的 |

美漫世界黎明軌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