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内的鍾聲響起。
聞之皇長子的誕生,京中的百官們都是趕往紫禁城拜賀。
京城裏上千文武官員此刻都聚集在會極門前,身服吉服,人人臉上都是帶着喜氣。
當年明武宗皇帝無嗣,故而皇位才傳至了明世宗皇帝。有了皇嗣,不僅是皇室松了口氣,而且大臣們也是欣慰,皇元子誕生意味着帝位後繼有人,天下安危有定。
此外更大的意義在于大臣們對皇帝也不會有二心,再擔心這個,擔心那個。
之前小皇帝犯錯時,李太後拿他弟弟璐王來恐吓,說你不好好當皇帝,就把皇位讓給你弟。
雖說這話隻是恐吓,但大臣們心底這麽想的可能不少,當時小皇帝未親政,朝政又由張居正把持,大臣們不免有不将小皇帝當作'見習天子'的意思。
眼下張居正退位,小皇帝又在馮保,張四維之争中借力打力,樹立了自己權威。這一次皇元子誕生,皇嗣有繼,更是令小皇帝的帝位更加穩固,大臣們也對小皇帝的'忠誠度'集體上升了。
身爲文官之首的張四維,緩緩走至會極門前,一路上大臣們都是讓出道來,一并向他拱手道賀。
“元輔剛晉首揆,就遇此喜事,此真是喜上加喜啊!”
“元輔助執掌相位不過兩個月,即皇元子誕生,元輔這一番可謂功不可沒。”
“皇嗣已定,祖宗社稷有繼,元輔這輔弼之功,更勝于張江陵在閣之時啊。”
張四維笑了笑走至門前,對衆官員的馬屁,皆是納之。
就在這時,靜鞭三聲響起,衆臣皆是跪伏在會極門前。
小皇帝來至會極門,馮保,張鲸都是陪同左右,張四維率領群臣都是向小皇帝拜下。
張四維朗聲道:“皇上臨禦十年,綱紀修明,中外奉法,倉庫充盈,四夷賓服足稱治安……”
一番歌功頌詞後,張四維率領群臣數拜,然後山呼萬歲。
小皇帝龍顔大悅,這時張四維又道:“爲賀皇元子誕,内閣拟取太倉銀二十萬兩,光祿寺銀十萬兩給陛下充賞。另舊例歲征金花銀一百萬兩,今再續增買辦銀二十萬兩,每年共一百二十萬兩,皆供皇上賜賞之用。”
張四維此言一出,衆大臣們都是頗有微辭。
張四維先從國庫裏取二十萬兩,給天子作賞賜之用不說,還定下規矩,每年再續增買辦銀二十萬兩,給天子賞賜,這不是增加戶部壓力嗎?
說來說去,都是拿太倉裏的錢讨好小皇帝呢,你張四維這事幹得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不過小皇帝與馮保也是不滿,皇元子誕生,戶部理所應當拿錢給天子慶賀嘛,再隆重也是不過分,張四維這出手也太不利索。
眼見身爲元輔的張四維要兩面背鍋,但見他道:“之前歲征金花銀年年拖欠,故戶部爲補金花銀,用備邊銀來湊數,至今尚欠一百多萬兩未補。今年二月蠲免本色絹布,顔料蠟茶,本色糧米,馬草各錢折有兩百多萬兩。朝廷用度也是捉襟見肘,故而臣伏望宮中節省。”
聽張四維這麽說,小皇帝頓覺得張四維此舉也确情有可原,百官亦想張四維也是盡力,至少盡了規勸之責,他作到這一步也是不容易了。
當下小皇帝點頭道:“如拟。”
百官皆呼:“陛下聖明。”
張四維又道:“皇元子誕生,當遣大臣祭告郊廟社稷,内閣拟定成國公朱應祯,恭順侯吳繼爵,武清伯李偉,彰武伯楊炳代陛下前往。”
這皇子誕生,第一件事,當然要祭告列祖列宗,告此喜訊啊。
小皇帝臉上露出笑意:“如拟。”
張四維再道:“内閣請明日于皇極殿大宴群臣,爲皇元子賀。”
這又是一件錦上添花之事,小皇帝笑着道:“如拟。”
小皇帝連允張四維三請,足見對張四維之信任,君臣和睦。會極門下,皇帝與君臣一派祥和,其樂融融。
三請後張四維再率群臣,向小皇帝再賀。
這時會極門邊一名官員姗姗來遲。
台階上小皇帝與馮保都看見這名官員,小皇帝臉色不愉,一名太監亦是不快道:“皇元子賀儀,竟也敢遲到,還不快知會大漢将軍将此人叉出去。”
一旁張鲸眼尖則道:“慢着,這是陛下身旁的近臣林中允,他來遲一步,必有原因。”
那太監一聽對方是林延潮,頓時就退入班中不說話了。
身着吉服的林延潮快步來至官員班末,打算不引人注目的就此混過去。這時但聽一名官員冷聲道:“林中允,今日乃皇元子之誕,百官齊至,你爲何最後一名才到,你這眼底還有聖上嗎?還有天家嗎?”
林延潮看去,此人原來是老冤家何洛書。
“林中允莫非以爲外放主考就可以不用來了,就算是你主考,也是京官,拖延不至此乃不敬,又逢皇元子賀儀之時,此更乃大不敬。”
但見何洛書冷笑兩聲,越說越是大聲,生恐别人不知,竟引得周圍的人都是看了過來。
林延潮懶得與何洛書解釋原因,淡淡地道:“何兄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當年你我不過一點小過節,一定要如此揪着不放嗎?今日乃皇元子賀儀,我不欲與你因私事争執,此事就此過了吧!”
何洛書見了以爲林延潮慫了,冷笑道:“林中允,你說什麽,我豈是因私事與争執,你贻誤皇元子賀儀說,竟妄圖陷害何某,說我此舉是因私害公嗎?你以爲此延誤慶典,無視陛下之罪,可以通過往何某身上潑髒水來轉移視聽嗎?告訴你諸位官員都是見證,不僅是何某,我等都可以揭發你!”
何洛書說完看向左右官員,示意他們站出來與自己一起檢舉林延潮。
林延潮坦然站在這裏,幾位官員不敢正視,私語幾句後,沒有一人出面,置何洛書的話于不顧。
片刻前排圍觀的官員都自動轉頭過去,目視地磚,明顯是看見當作沒看見。
至于左右的官員,則是讪讪地笑了一聲,然後别過頭去。
在場竟沒有一名官員,願站在何洛書的一邊,他見了這一幕,頓氣得渾身直打哆嗦,手指着林延潮說不出話來。
昔日趙高的指鹿爲馬是什麽樣子,他今日總算是看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