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王篆肯給自己出頭,曾省吾徐徐點了點頭道:“不錯,經筵上正好挫其銳氣,有你在,到時他林宗海就算舌綻蓮花,也是無用。”
于是王篆,曾省吾又是商議了一陣,如何在經筵上教訓林延潮這不知天高地厚這後輩官員。
其實曾省吾,王篆也是無奈,林延潮背景很深,他們想動也動不了。
換了一般六品,七品官,他們哪裏要費這些腦筋,直接将他一撸到底,何必用經筵上嘴炮對剛的方式。
次日,翰林院。
一輛單駕馬車在翰林院前停下,門子看了馬車,以爲又是哪個小官上門辦事,這官員出行都有鹵薄,單駕馬車一看就知不是什麽高官。
故而門子懶洋洋地坐在凳子上,理也不理。
但随即門子見穿着大紅色鬥牛服的林延潮從馬車上下來,頓時驚訝的差點掉了下巴。
這幾名門子立即起身,慌忙上前施禮道:“中允老爺,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是有什麽要事嗎?”
林延潮看向門子,笑着道:“怎麽這翰林院也是我娘家,若是無事,我就不能來逛逛。”
幾名門子都是齊笑,然後道:“瞧我這張嘴,中允老爺眼下可是天子面前貴人,咱是怕你給我們忘了。”
林延潮哈哈一笑道:“好說,我此來是院長相召。”
幾人一并道:“院長就在正堂,我們給你帶路。”
“雖過了些年,但翰林院這路我還是記得了,不過先謝過幾位老哥了。”
林延潮剛剛邁過二門,路上又遇上幾位同僚。
雖說林延潮在翰林院待得不過數月,與同僚相處和睦。
昔日同僚與林延潮見了免不了寒暄幾句,羨慕林延潮身上的鬥牛服。
衆人說說聊聊,林延潮與他們談笑數句,然後才道:“光學士約見,不敢讓他久候,以後再與各位長聊。”
衆人聽了都是笑着道:“原來院長相召,那我等不敢耽擱林修撰了。”
如此林延潮才脫了身,來至玉堂,見學士沈鯉正坐在公座上,與國子監司業,監丞正在喝茶閑聊。
雖知他們聊得不是公事,但林延潮見了示意門子不必通報,自己站在一邊等候。
沈鯉朝門外的林延潮看了一眼,點了點頭,又與二人說了幾句,當下端起茶來。兩名官員見機起身告辭,經過門前時與林延潮相互作揖,然後告退。
這時林延潮才步入玉堂向沈鯉道:“下官見過光學士。”
沈鯉臉色青黑,乍看有幾分拒人于千裏之外,他隻是點點頭道:“宗海來了,先坐。”
林延潮恭恭敬敬地坐在一邊,向沈鯉問道:“光學士這一次召下官來,不知有什麽見教呢?”
沈鯉撚須道:“是有關你的升遷之事,宗海可知翰院裏從未有史官着鬥牛服的先例?”
林延潮道:“光學士,天子所賜,下官一直不勝惶恐。”
沈鯉點了點頭道:“尊卑有序,官場上最講究資曆,你雖是得天子恩寵,但規矩不可以破。故而本學士與其他幾位學士商議後,打算向閣老,推舉你爲侍講,一來名正言順,二來也好彰你國書退敵之功。”
林延潮聽了驚喜交加,心想還有這等好事。
明朝官員,有官階,差事,銜,職。
官階是個稱号,如林延潮官階原先是承德郎,但因國書之事,受天子嘉獎,官階升授爲承務郎。這稱号實際上沒什麽用,但卻對家人有用,可以拿來封贈其直系親屬。
差事則這次回京後,也是由直文淵閣诰赦房,變爲直起居日講。
而銜,職沒有變化,職仍是翰林院修撰(從六品),銜爲詹事府左中允(正六品)。
林延潮雖有詹事府之職,但實際上太子在哪裏都不知道,他與東宮是半毛錢的關系也沒有,所以隻是領銜無職。就如同内閣大學士(正五品),領尚書銜(正二品),侍郎銜(正三品),實際上卻在内閣辦公,不署理部事一個道理。
官銜代表着你官位,待遇的高低,而職事,差事是到手的權力有多大。
在翰林院編制裏,侍講,侍讀(正六品)各隻有兩名,一個蘿蔔一個坑。修撰(從六品)要想升任侍講,侍讀,就要等前面的人退下來才行。
詞臣升官本來就慢,九年一考,也就是說從修撰升至侍講,正常要九年功夫。
但是修撰沒有定員,而侍講,侍讀卻有定員,身爲翰林修撰熬完九年資曆,卻發現前面的侍講,侍讀一個也沒退,那等心情着實叫人崩潰。
後來爲了改變這等僧多粥少的局面,朝廷允許修撰,編修,先轉爲宮坊官,升任中允,贊善,官銜上升爲正六品,等侍講,侍讀出缺了,方可以補入,免得他們等得花兒也要謝了。
如沈鯉要林延潮,從中允升至侍講,也是插隊。
林延潮‘感激涕零’地道:“承蒙光學士如此厚愛,下官不知如何報答才是。”
沈鯉面上表情沒有多少波動,而是道:“本官也隻是按翰院的規矩辦事而已,不過史官遷講官裏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你知道嗎?”
林延潮問道:“可是要先主講經筵?”
沈鯉點點頭道:“說得對,侍讀職在刊緝經籍,爲天子及太子講讀經史,備顧問學;侍講職爲天子或太子講學,講論文史以備君王顧問。侍講,侍讀,合稱講讀。本官推舉你爲侍講,你需有向他人證明,你有爲天子講學的本事。”
“我知你爲日講官,常爲天子進講,但外人不得聞之,你講得到底如何,别人不知道。唯有經筵之上,百官列席,衆臣齊聽,别人方才能認可。以往翰林院向内閣推薦講官,都有讓其先主講經筵,以觀其效的規矩,此在本學士這裏,也不能廢除這規矩。”
林延潮知沈鯉這樣的理學大宗師,都有一套一套的規矩,自己要晉侍講,那麽就必須在經筵上,向天子,百官拿出可以信服的水平來方可。
沈鯉說到最後有與林延潮談論了幾句經學,然後林延潮方才告辭離去了。
離去時林延潮心想,自己第一次擔任經筵主講官,必須十二萬分的重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