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林延潮這麽一番分析,林世璧,陳濟川,展明都是一并點頭,但是細細思考後,背後卻都是不約而同出了一身冷汗。
若非林延潮識破,借口要沐浴更衣,方才已是跟着對方上了馬車,那麽接下來這後果真不堪設想。
林世璧對林延潮已是刮目相看,心道,換了别人得知張居正來請,還不忐忑一番,要麽緊張不已,要麽憧憬在飛黃騰達之中,多心之人想着這是不是鴻門宴。但這小子卻看出了裏面的破綻。
陳濟川大怒道:“好狠毒的計謀,我們出去把那人拿了,送至衙門去。”
展明也是鐵青着臉,若是方才林延潮跟着那人不明不白上了馬車,自己如何能原諒自己。自己既入林家來,林高著,林延潮待自己都是不薄。
若是林延潮有了什麽閃失,自己豈非難辭其咎。
展明道:“老爺,怎麽辦,是否先将外人都剁了,再順藤摸瓜?”
林世璧道:“不可造次,是誰要害宗海還不知道。”
“還用猜嗎?斷然是幾個生怕老爺得了三鼎甲的考生。我們一個個去查,就知道了。”
林世璧道:“有這可能,但也不能貿下結論,你眼下該怎麽辦?若是有需要的,可以去五城兵馬司,順天府幾個衙門投帖子,這裏我們林家都有門路。”
林延潮笑着道:“多謝天瑞兄,我自有辦法。”
當下林延潮對陳濟川道:“你拿着這帖子,去湖廣會館。”
陳濟川于是拿了帖子出門去了。
林延潮見陳濟川拿着帖子離開心道,之前我正愁沒有門路,現在倒可借此事,來敲相府的門!
張府的下人,在門外等了許久,終于見得林延潮走了出來,總算松了口氣,臉上不由浮出一抹冷笑。
這冷笑隻是一閃而過,見到林延潮時,這下人微微責怪:“會元郎真令我好等啊。”
“這真是我的不是,隻是相爺召見,豈能不鄭重?真有勞久等了。”林延潮撣了撣袖子上的灰塵,對方看來林延潮這是洗漱一新,顯然對自己這一番去張府十分鄭重。
那下人點點頭道:“豈敢,那請會元郎趕緊上馬車吧!”
林延潮笑着道:“這是當然,我這位下人陪我一同上馬車吧!有些禮品,我想讓這下人交給張相。”
林延潮指了指展明。
對方見展明一副孔武有力的樣子,卻沒有表示反對淡淡道:“好吧,會元郎也忒客氣了。”
于是林延潮與展明一并走到街邊,轉角口開來一輛馬車停在了會館門前。
林延潮看這馬車,車廂破舊,連拉車的馬,背上的毛都脫了不少。林延潮不由笑着道:“這就是相府的馬車?”
那下人鎮定地道:“這是相爺爲官清廉,會元郎還請上車吧!”
待對方與随從一并上了馬車後,那下人知林延潮沒有最後起疑,終于放下心來。
對方與車夫一并坐在馬車前座,驅趕馬車直往内城而去。入了城後,林延潮看見他們,雖是往城西方向而去,但不走大路,專揀胡同小路走。
林延潮詢問對方,那下人笑着道:“京城這時候大街堵着呢,咱們這是抄近路。”
展明在一旁冷笑,林延潮也不說破,就在說話間,馬車突然加速,然後順勢一拐。
從車簾外看去,似入了一間宅院。
這剛入宅院就聽得後面砰的一聲,林延潮看去門外被關上,接着車夫籲地一聲,将馬車停了下來。
坐在馬車前的,下人與車夫一并跳下馬車。
随即馬車四方傳來腳步聲,林延潮看去數人手持着鋼刀,面容猙獰。
“張虎哥,這一趟還算順利?”
那假冒的下人答道:“手到擒來。什麽會元,會魁,不過是頭呆頭鵝罷了。”
外面傳來一陣哄笑。
張虎站在車頭負手對車内喊道:“會元郎,到地頭了,下馬車來吧!”
馬車裏,林延潮讓展明先不要輕舉妄動,對着外面問道:“這就是相爺府嗎?”
對方哈哈大笑:“這當然不是相爺府,而是地府!”
哈哈,衆人大笑。
“你們是什麽人?”林延潮打探對方底細,當然少不了裝出驚慌的樣子。
那張虎哼了一聲道:“我們自是相爺府的人,會元郎,要怪隻能怪你命不好,竟要與相爺的公子争狀元?故而相爺讓我們将你請到這裏好好談談。”
“張相爺?“
“不錯,我們就是張相爺授意的,否則沒有相爺親手寫的帖子哪裏請的動你?“
“原來如此。“
林延潮索性跳下馬車來,展明跟着下了馬車。
但見自己身處一間破舊的四合院裏,四面圍着十幾個大漢,大門處四五人站在那。
對方認爲林延潮已是甕中之鼈了,得意洋洋地道:“會元郎從車上下來就好。”
林延潮問道:“你們要拿我怎麽辦?”
那張虎溫和地道:“會元郎,甘心當階下囚就好,放心,我們不會傷你。再說傷了一名會元,此罪我也擔當不起。”
“原來如此。那你們是要拘我在此,不讓我去殿試。如此缺考之下,我進不了三甲,也授不了官!但你們以爲這樣朝廷,就不會追究你們了嗎?”林延潮質問道。
對方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會元郎,你猜錯了,你會去殿試的,我們還會送你去。隻是在你消失這幾日時,我們會放出風聲,說你中式會元後,得意放縱,夜宿娼家,醉生夢死數日夜不歸宿。”
“這幾日,我們會先凍餓你數日。待殿試之日,若你幾次沒吃飯,又兼得了重病,自是考不好,而衆人見你連站立也是勉強,皆以爲你放縱過度,認爲你這是咎由自取。你要解釋,要伸冤,誰信?如此就算你中進士又怎麽樣,從此名聲掃地,禦史會彈劾你,連官都做不了。而張相的公子,自是穩穩當當中了狀元。”
展明聽了,不由怒從心來道:“你們真是好卑鄙!”
“卑鄙?不要怪我們要怪,就怪你們生不逢時,惹了相爺和公子不高興了。“張虎得意地道。
就在張虎在屋内得意之時,外面巷口一對對身穿飛魚服的官兵,已是将院子團團包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