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舊下水道就絕不會有“畫廊”這種設施——即便舊日時代的人類城鎮也不多見。
畫廊猶如陸離誘捕器般吸引着陸離。他沒有拒絕欲望,造訪這座怪異畫廊。
沒有門票,客人寥寥無幾。扭曲的藝術品玲琅滿目,人類随便看到一眼便會瘋癫發狂。唯有陸離不爲所動,停在唯一可以“欣賞”的一幅内容爲“盛開的血肉薔薇”的皮畫前。
“我叫它《菲林的嚎叫》,這幅絕美的畫作天然形成,每一片花瓣都可以聽見它臨死的哀嚎。”
尖銳的解說旁邊響起,陸離視線從這幅皮畫移開。
血腥而扭曲,詭谲而怪誕,這就是怪異所追求的美感。
“貴客登門,歡迎到訪……”
隻有手杖高的醜陋怪異斜披着不知名的皮縫紉的外衣,向陸離施以問候。
“你知道我?”
“藝術之眼洞悉萬物……”
陸離短暫感受到某位難以名狀的存在投來注視。又一隻古老者層次的異神?
“這些藝術品和人類的藝術品比較如何……”它問。
“風格不同。”
這些“藝術品”附着着扭曲的力量,而不是單純的畫卷。
“客人有興趣留下一幅嗎?雖然無法比較這些藝術品,但驅魔人的作品會讓它擁有一席之地。”
面對怪異的諷刺,陸離讓它拿來空白的畫卷。在這位館長“詭計得逞”的得意情緒下釋放一抹人性。
猶如晶瑩冰霜爬上窗戶,盎然生機在空白的畫卷刻畫仿佛浮雕、仿佛銘文的天然紋路。
“這是什麽……”
館長怅然地看着這幅畫。
“它的名字?我叫它希冀。”
從這天起,暗星城的畫廊多了一幅與衆不同的畫。
謝絕“館長”贈送的油畫,陸離留下了一枚商人眼珠。至于畫廊會和光明之地交易什麽則不歸他管。
陸離離開畫廊,在街道閑逛。
正如黑暗永遠存在,曾經的人類城鎮不能避免肮髒之事發生,怪異城鎮也不行。
或許是囚禁“暗星城最後血脈”的勢力,或許隻是觊觎陸離的人性。一些猶如骨頭、血肉、黏液的集合體,仿佛掉入絞肉機的殘骸的怪異襲擊了陸離。
陸離沒能将其消滅——因爲蒸汽輪廓在暗星城,從天而降的他殺死殘骸怪異并摧毀了半條街區,也引來這座城市的守備力量。
猶如霜凍的蛛網從王城方向彌漫而來。
“我聽說了沼澤地的事,你需要幫助?”
“拿着它,光明之地會聯系你。”
陸離給了顆眼珠,讓蒸汽輪廓離開這裏。
他需要拉攏暗星城,最好不要被它們發現他和破壞城市的兇手在一起。
“我要離開了,你替我去一個地方。”蒸汽輪廓生硬地說道。
“我要做什麽?”
“什麽也不用做,隻是看一眼。”
在陸離記下地址後,蒸汽輪廓融化腳下岩層,融入岩漿。
牽引蛛絲的衛兵随後降下。它們奇怪陸離爲何會在此處,陸離隻告訴它們,自己遭遇襲擊,然後被未知存在救下。
混亂守序的暗星城仍決定通緝蒸汽輪廓,但并未包庇襲擊陸離的勢力,開始搜尋它們的蹤迹并護衛陸離。
陸離維持着對暗星城好奇而四處遊逛的狀态,來到蒸汽輪廓所給的地址。
猶如貧民窟的破敗街道污穢橫流。如果陸離還是人類,踏入這裏便會撞入理智值幻象。
跟随着陸離的蜘蛛衛隊讓居住這裏的怪異退避,居然可以從這些怪身上看到貧民般的畏懼與麻木。
蒸汽輪廓的地址指向一間棚屋,陸離蜘蛛衛隊留在外面,走進棚屋,看到一隻苟延殘喘着嚴重潰爛的怪異。
“你是誰?”
怪異,或者說異人吐出人類的語言。
陸離掀開兜帽,顯露人類的面孔,但異人意外的認出了他:“驅魔……人?”
“是我。”
那是怎樣一種複雜的目光,糅雜着憧憬,豔羨和厭惡複雜情緒的目光。
“我不喜歡你,從來都是……”
瀕死的異人陷入無意識的呓語,斷斷續續地講述:
“耀眼,虛幻……”
陸離檢查他的狀态。潰爛皮膚下的血肉在蠕動,應激般地随着陸離,或者說人性氣息翻湧。
“……但我不怪你。”
“你沒義務拯救這個世界,可你還是做了……”
“你還有救。”陸離取出商人眼珠。
“不……我已經爛透了……我……”異人漸漸張開嘴巴,蛆蟲般的血肉組織在喉嚨蠕動。
“殺了我……”
他在最後恢複了清醒,浮遊着細小生物的渾濁眼珠盯着陸離。
“殺了我……”
面對異人的懇求,沉默的陸離伸出左手。
……
幽深的傷口鑽出嫩芽,被放下怪異屍體的男孩捂住,向母親擠出笑容:“我帶回獵物了,這些應該足夠我們吃上半個月……我要休息一下……”
他沒看見母親流露的驚懼,回到房間倒在床上。
單薄門外傳來微弱的密謀,陸離聽見那位母親在慫恿膽怯的男人殺了男孩。
“來不及了……再不殺了他我們都會死……”
吱呀——
房門推開,抓着鐵皮的倒影探進屋子。
男孩對此一無所知,又或者知道而不在意。
當顫抖的中年人将鐵皮刺進男孩胸口,劇痛的男孩驚醒,掙紮。但在他即将擺脫中年人的掌控時,又一道身影撲來,惡毒地發出尖叫。
滿腔怒火的男孩靜止下來。
“他要變成怪物了……殺死他,快殺死他……”
“媽……”
男孩停止掙紮,悲傷地看着母親猙獰地握住男人的手和鐵片,刺進他的心髒。
蠕動的肉芽愈合着他的傷口,但這個男孩的靈魂在這一刻就已死去。
……
活化的血肉和寄生的生命在男孩死去時也一同死去。
陸離想将男孩按照人類的儀式埋葬。不過這麽做在暗星城沒有意義,離開不久,他的屍體就會被挖出分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