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陽光明媚的普通一天,長屋迎來一位不速之客。他狀若瘋癫地在無人房間住下,夜深人靜時,那個房間傳出驚悚的慘叫,第二天,不速之客翻出窗戶,闖入診所,在醫生與病人詫異中舉止怪異,又在慌不擇路時從樓上跌下。
出于某種職業道德,醫生将昏過去的瘋子擡上病床并治療,但醒來的瘋子不知感恩地離開這裏,逃回長屋。
關于他的存在終于引起附近居民的注意,但他們不敢靠近那個瘋子,隻敢在他躲藏的廢棄房屋外偷窺其瘋狂行徑,一夜過去,引起瘋子發覺,離開長屋,鑽進一間酒館的閣樓,掃蕩那裏的東西。酒館所有者當然不允許瘋子闖進自己的領地,想要将他趕走,但剛推開活闆門就被瘋子刺傷。酒館老闆尖叫着讓手下沖進來,但被瘋子揮舞着廚刀趕走,然後,瘋子闖進教會,攻擊手無寸鐵的教徒,戳穿腦殼吸吮他們的腦汁。
這是我想象的“真實”。
如此,才能說明爲什麽無論焦黑怪影還是羊頭教徒,連我一個人類都能輕松擊退和殺死——人們本就懼怕瘋子。
隻是使我奇怪的是,爲什麽至今也沒有警察來抓捕我?即使我不在貝爾法斯特,也應有當地警察或衛兵或什麽人阻止我,而不是任由一個可怕瘋子在城鎮裏亂轉——
當我正從地上爬起望向教會外的時候,我看見教堂外的街道,我思緒的節點,黑色菌絲形成的水螅般的成群扭曲怪物蠕動着,向這邊接近。
警察?亦或衛兵?
我克制逃離這裏的沖動,注視着這群菌絲勾勒、有着人形與水螅特性的怪物向我靠近,發出近似荒野灌木裏昆蟲混雜的嗡嗡聲。
我看着它們像是烏雲般逼近,然後,記憶的幻象再次湧現。
“倫納!倫納!”暴風雨裏的帆船甲闆上,我沖着旁邊的坡腳老船員怒吼:“該死,你他媽要我告訴幾次!不需要你在暴風雨裏出來幫忙!現在!給我!滾回船艙!猴子,把這老東西帶回去!”
坡腳老船員被瘦弱水手拽進船艙。我留在甲闆,繼續幫助甲闆上的其他人。“小心!”喊聲突然從我背後響起,之前的坡腳老船員向我沖來,将我撞向船舷外。墜進海水前,撕裂的白芒驟然照亮甲闆,使我看見斷裂倒下的桅杆将他那顆滑稽的蒼老腦袋砸入胸腔……
飛舞的羊頭徽章與倒在血泊的羊頭重合。我意識到,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事。
菌絲怪們進入護欄,不敢像我靠近,但是嘶鳴聲更加吵鬧,我猜是他們讓我丢掉尖木刺。
我盯着他們外露的黑色軟泥形喉管,鳴顫聲就是從那裏發出,猶豫着丢掉尖木刺。果然,在我不再拿着武器後,“警察們”不再試探,蠕動着接近我,将我包圍。黑色粘性菌絲從它們不定型的可憎,但留着一絲空隙讓我呼吸——這使我确鑿它們的确是他們。
我放棄反抗,隻希望能爲我犯下的過錯劃下休止符。
一根菌絲刺穿我的小片皮膚,注入令我昏昏欲睡的藥物。我抑制血管裏想要抗争的瘋狂血脈,任由自己堕入未知的夢。最後的清醒時分我想到,他們會将我送去精神病院還是監獄?
将我喚醒的是空蕩回響的水滴聲,是冰冷潮濕的岩石地面,是火把反射的牆壁泠光,是遙遠傳來的鐵鏈晃蕩。我嘗試坐起但失敗了,雙手雙腳被菌絲綁在刑具一樣的木闆上。“有人嗎?”我向牢室外喊道,沒有聲音回應我。
想來關于一個弑殺瘋子傷害居民闖入教會殺害神父修女的駭人聽聞正在外面傳播。這使我痛苦的同時又可恥的帶來希望——因爲我已受夠這病态的世界,隻想盡快回歸正常,知道自己是誰,即便成爲一個臭名昭著的殺人犯。
這裏對我的身畔很快到來,如厚重靴底般具有辨識度的菌絲蠕動聲從長廊盡頭響起,我擡起唯一能動的頭,期盼望着囚籠外,希望是來找我的。蠕動聲愈來愈近,然後如我所願的來到鐵欄前。
“你們能聽懂我的話嗎?”我迫不及待地問他們,粘性菌絲外表的警察或守衛發發出在逼仄囚室刺耳的嗡鳴噪音。我想他們在嘗試和我對話,也可能在咒罵我,但我聽不懂,我也是這麽和他說的。在确認我們不可能交流,我問他們:“我是誰?伱們認識我嗎?我還有家人嗎?”
我無法從它們抽象的菌絲頭顱與嗡鳴聲音分辨這些警察的情緒,隻能注視他們進入牢室,分泌出菌絲将我铐住,帶我離開囚牢。陰暗長廊裏我見到許許多多和我一樣關在牢室的怪物。它們盯着我,釋放猙獰的、扭曲的、黑暗的、不詳的、可憎的情緒。
我不怕它們,這些關押在鐵籠裏的家夥最多隻是盜竊與殺人的罪犯,他們應該怕我,他們知道我的實際後會瑟瑟發抖——有些負罪感地如此想着。不知道他們的腦漿是否如羊頭教徒……哦,我又開始了。
被帶着沿着長廊向前,我能感覺到是在向上走的。走過難以想象的漫長走廊,我被帶到一座插滿火把的岩窟,目睹見披着鬥篷的菌絲身影們在一座矗立黴菌柱的祭壇前圍成半圓,扭曲姿态在火把投映下變成夢魇般駭人的影子,病态地發出令人作嘔的細密嗡鳴聲。
我被帶上祭壇,人們拱衛着我,将手腕上的菌絲牽引向黴菌柱。在這之中,一名披着鬥篷的菌絲身影捧着黴菌之書,迎接周圍身影們的膜拜,宣講着使我煩躁的無法理解的惡毒詞彙。
它們想要将我獻祭。
我突然有所醒悟,理解了他們的舉止,而因此能想象得到的是:在火光照亮夜晚的廣場,居民聚集在此,人頭攢動。他們呼喊着、仇視着、附和着、等待着宣判罪惡的領袖下令,将對綁在絞刑架上,傷害他們的親人與朋友的的殺人犯執行絞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