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鎮的破碎街道,油燈微光照耀的三道輪廓落下。
扭曲叢林蠕動的幽暗漸漸縮回。
“還能……更高嗎?”奧菲莉亞認爲失敗的原因是太低。
“吾所剩力量有限……”
百米高的水柱是祂能掌控的極限:“隻有汝等取回殘軀,恢複力量。”
隻是那又變成了“取回殘軀才能解決叢林,解決叢林才能取回殘軀”的循環。
回到所剩無幾的南部沼澤,告訴沼澤之母行動失敗的消息。接下來他們能做的似乎隻有讓深海之神散發氣息,引起扭曲叢林伸出的殘軀注意。
但他們可能爲此付出慘重代價:如果扭曲叢林對深海之神産生觊觎,将無法抵擋。
“帶我去前線。”陸離這時擡頭向沼澤之母說。
“亦汝所言。”
深夜,衆人又一次抵達接壤扭曲叢林的戰場。
“奧菲莉亞,你跟着我。如果我被襲擊了救我,如果沒有就退回去。”
陸離擦拭去油燈罩上的霧氣,右手提着,從兩顆榕樹守衛間經過,踏上猶如雷暴區域的戰場。
奧菲莉亞仿佛表面暗淡的熔岩,散發炙熱的浪潮跟随陸離。
和上次一樣,扭曲叢林因他們的接近而狂躁。比前三次接觸更密集的洶湧樹根卷向化作人形熔岩的奧菲莉亞,形成火團包裹住她。
提着油燈的陸離站在樹根與根須糾纏厮殺,就連凍土也被犁開遍布溝壑的戰場中央,安然無恙。
它們的确避開了他。甚至連飛濺,石片一樣銳利的木屑和凍土都被周圍的扭曲樹根和榕樹根須溫柔阻擋。
隻是這時,樹根在陸離腳下蠕動蔓延,形成藤條般的囚籠将他桎梏。
“别過來。”
陸離制止準備沖入戰場的奧菲莉亞、沼澤之母、深海之神和信徒仆從們,任由樹根将他托起,卷向北方。
“等在這裏,它們要帶我去一個地方。”
平靜話語随陸離消失幽暗扭曲的林影深處,戰場重新被雷聲掩埋。
“陸離,認識汝們?”深海之神低語。
“是‘它’們。”普修斯糾正深海之神錯誤古音,像和朋友一樣随意:“如果認識就不會襲擊我們了。”
他一點不爲陸離擔心。
“因爲……陸離……的頭銜……樹語者。”
灑落灰燼歸來的奧菲莉亞嘶啞揭曉答案,詛咒頭銜的呢喃在兩尊神靈耳畔響起。
沼澤之母和深海之神的反應有所不同:前者露出驚訝,而後者回憶低語:“這種感覺……世界……之影。”
“汝又在……學吾……說話。”奧菲莉亞斂起氣息。
深海之神仍在回憶,隻是無法将碎片拼湊爲記憶。
“世界之影是什麽?”普修斯等祂擡起兜帽後問道。
“吾忘了……”
……
灑在樹根囚籠外的光芒形成光影,變換交錯。
樹根們托舉着囚籠,仿佛簇擁在深海之神腳下的另一種海浪,接力着将陸離送往深處。
陸離無法辨别方向,但應該在往北移動,或許經過了沼澤路。
任由扭曲叢林帶走時,陸離漏掉了一樁麻煩事:魔鬼的追蹤。
隻是随遠離深海之神的庇護,手背烙印的炙熱并未如期而至,仿佛魔鬼放棄了尋找陸離。
比起這點,陸離更認爲追蹤被某種力量阻隔——不是扭曲叢林,起碼從海岸進入扭曲叢林時手背的炙熱沒有消失。
已經意識到真相的陸離觸摸胸口,由深海之神凝聚,又被沼澤之母做爲第二件禮物送給他的項鏈就在襯衣下。
抛去“古老之神贈送”的附加價值,深海之神贈予的禮物顯然非常慷慨。慷慨的還有轉送給他的沼澤之母。
囚籠速度此時減慢,輕緩落在擠進囚籠的軟泥上。
一條樹根蔓延而來,擰開囚牢,釋放經過漫長而靜谧的旅程的陸離。
陸離邁出囚牢,高舉起油燈,猶如踏入幽暗的巨人森林的小人。
“遠方到來的朋友,爲何你與傷害樹木的惡人同行……”
嗡鳴震動的低語從叢林深處響起。
陸離提着搖晃的油燈,面對聲音響起的幽暗:“我們無意傷害叢林,隻是在尋找一樣事物。”
“它們傷害了叢林……”
“因爲你們襲擊了我們。”
“是你們……先傷害的叢林!”
沒有想象中的暴怒,回蕩震動的聲音更像是一名孩童或木讷的年輕人抱怨自己遭遇的委屈。
事實上陸離不記得襲擊之前誰傷害過樹木——如果踩到海水裏的樹根算的話。
或許是深海之神做了什麽。
“我替祂向你道歉。”
黑暗中的聲音因此恢複緩和:“朋友,你在尋找什麽東西……”
螢火蟲般的延綿光點突然浮現。從叢林深處飄蕩而來,所經過的地方從靜谧變得喧嚣——
它們照亮了這片森林:與想象中遮蔽天空的扭曲樹冠不同,樹木高大而筆直,猶如自然生長的森林。
陸離也由此見到聲音的主人:一株與周圍巨木沒有區别的樹木——除了一截落在樹冠,又被樹冠形成鳥巢般的枝杈層層撐起,仿佛難以承擔重量的指骨。
“那根爪子。”
陸離找到了深海之神的殘軀。
“它,不能交給你……”聲音的回答不出意料。
“爲什麽。”
“叢林需要它的力量抗衡敵人。”
“南邊的沼澤之母?”
“那隻是敵人之一。”
“還有更多敵人?”陸離皺眉問道。
“污染侵蝕一切的水,吹熄一切的風,将一切籠罩的陰影……”
陸離陷入思索。他沒聽沼澤之母說過這些。
而且它們聽上去很奇怪。
“污染侵蝕一切的水是什麽。”
“在叢林北邊,它們望不見盡頭,爲叢林帶來痛苦與絕望……”
海水。
“吹熄生命微光的風呢。”陸離又問。
“它們就徘徊在外面,伺機而動,帶走叢林的溫度……”
凜冬。
那麽最後的“将一切籠罩的陰影”就是籠罩天空的雲層。
陸離平靜注視巨樹,和它樹冠上的指骨:“如果我能爲你解決,你能否把爪子給我們。”
“真的嗎?朋友。”聲音變得震耳欲聾,似乎能感受到它的激動。
“嗯。”
比起與叢林對抗,幫助它們也許容易些。
“但在此之前,請停下對沼澤之母領地的入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