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怪異之霧悄然褪去。
安娜蹲在壁爐邊将爐灰掃進籃子,又添進幹燥柴火,然後把一小半爐灰灑到山洞角落。
相對恒溫的山洞讓植物煥發生機,岩石縫隙間或泥土裏長出了嫩芽。離安全屋越近,長勢越好。
幸運被擺在書桌上的兩盆花裏更是已經開出花朵,其中一支是鸢尾花,另一支是安娜和蕾米都認不出的深紫色花朵。
隻有阿當芙娅說她有些印象,是活着時在家鄉一本書的插畫裏看過的。
紫色花似乎是主眷大陸本地植物,畢竟花盆就是從艾倫王城帶回的。
剩下的爐灰被撒到山洞外的耕地裏,明年想來會長勢很好,如果還有明年的話。
“早上好安娜。”蕾米和她打招呼。
“早。”安娜輕輕微笑着,和蕾米交流幾句後回到山洞。
吉米鑽出木屋,揉着眼睛說:“安娜小姐好像越來越開朗了。”
這幾天安娜露出笑容的次數比以前多出許多。
“或許吧。”蕾米不置可否。
學者司職讓她隐隐察覺安娜情緒深處在壓抑着什麽。
從柴房裏帶上幾磅木柴,準備去安全屋的蕾米回頭囑咐哥哥:“柴房木頭隻剩一半了,去樹林裏捧些回來。”
無視哥哥的抱怨,蕾米正準備進入山洞,一陣腳步從望海崖外的樹林裏響起。
陸離緩緩醒來。
睜開的黑色眼眸落向書桌鬧鍾,睡醒時尚未散盡的迷茫倒映着桌角昨天的報紙。
【英雄們沿河道深入荒蕪之地!】
配圖是三艘古老帆式戰艦駛入河道。
如果路途順利,它們應該靠近了寂靜之時所在綠洲。
安娜的身影這時回到安全屋,壁爐邊放下籃子,感慨着“外面越來越冷了”然後突然将虛幻的白皙雙手按在坐起的陸離臉龐上。
陸離擡起平靜的黑眸,微微歪頭注視安娜。
“我的手很涼。”安娜眨眼回應,像是期待着什麽。
略微沉默,剛坐起來的陸離又躺了下去,叙述般的平靜語氣說道:“……好涼啊。”
陸離的配合糟透了,不過安娜還是像惡作劇得逞的小女孩,撲到陸離身上笑個不停。
鬧了沒一會兒,蕾米來到安全屋外,輕聲說:“商人來了。”
按照昨天交易内容,商人帶來了今天的報紙。
上面将有這次讨伐的結果。
放下報紙後商人離開,陸離拿起泛着油墨與清晨露水的報紙,展開頁面。
“上面說了什麽?”安娜詢問。
陸離視線掃過标題,然後輕輕呼出一口氣。
……
隘口本可容納戰船穿過,可隘口前的混亂水流讓船身漸漸傾斜。如果再讓它轉向,老紳士号會橫亘在隘口前然後被後面的戰船……
短暫停頓,年輕大副沒有猶豫地解開麻繩,撲到船舵前,用身體的重量壓住船舵向右轉舵。
馬尼克·帕勉強睜開了眼睛,他聽到了鍾聲,可是卻沒法開口攔住大副。
油燈下閃爍光芒的懷表從年輕大副懷裏飛出。
咔哒——
似乎觸碰到機關,表蓋掀起,顯露此刻時間和少女的照片,還有倒映裏船舵前消失的人影。
年輕大副做到了。河道裏橫挪的老紳士号改變方向,勉強貼着隘口,在船側刮出一道痕迹。
又順着河流駛出百米,船錨落入河底,老紳士号在恢複平緩的河面保持靜止。
但糟糕的還在後面,蒼狼的戰船不幸卷入同樣的混亂暗流,漸漸傾斜,卡在狹窄的隘口前。
老紳士号上,甲闆船員們驚恐地注視中,蒼狼的戰船橫亘在整條河道上,被最後那艘戰艦撞中船身。
吱——呀——
令人牙酸的沉悶巨響中,戰船龍骨斷裂,近乎被攔腰折斷。
“哦不……”
綁在桅杆上的一名船員忍不住呢喃,後面的話随他一起消失。
兩條木船堆積在隘口處,大量破碎木闆随河流飄下,輕輕撞上老紳士号,打着轉離開。
沒有幸存者趴在上面。
恐怖的碰撞下,卡在隘口的兩條戰船或許已經淪爲死船……
隻有水流與甲闆下貨倉傳來咚咚撞擊的死寂持續了十幾分鍾,抱着惡靈廣播的水手敲響了銅鍾。
船員們麻木地解開自己,發現老船長馬尼克·帕出現在船長室外,摘下帽子默哀數秒。
“孩子們,我不會說煽情和肉麻的話。”馬尼克·帕的喊聲在甲闆上空響起,他抓着船長帽的手臂指向河流前方,那裏隐隐浮現一片樹林輪廓。
“我們犧牲了太多。而現在,目标就在我們前面……起錨!”
嘩啦嘩啦嘩啦——
轉動絞盤收起沉重的船錨,老紳士号孤零零的繼續航行。
他們離地平線遠方的綠洲輪廓越來越近,破碎的木闆随着河流跟在周圍,仿佛簇擁着老紳士号前進。
當綠洲正式浮現在視線中,進入射程,老紳士号在預定的一裏之外放下船錨。
馬尼克·帕制止船員們掀開油布,準備裝填炮彈的舉動。上次寂靜之時已經過去了五分鍾,很快會再次到來。
等到結束時,才是他們反擊的時候。
兩分鍾後,甲闆上的銅鍾如約響起。
盡管老紳士号已經抛錨,但船員們還是将自己固定在甲闆上,以免意外發生。
船員們擔憂這次寂靜之時會發生變故,煎熬地等待了十幾分鍾,不過直到寂靜之時離開,也沒有船員消失。
“裝填炮彈!”
接替大副的二副高喊道。
幸存的十幾名船員扛起炮彈,塞進炮筒。
“校準!”
一些曾參與過戰争的老船員上前調整角度,馬尼克·帕也走上甲闆幫忙,然後從一位水手手中接過火把。
“這一炮我來。”
“點火!”二副嘶聲力竭地吼道。
十幾根火把同時傾斜,點燃引線。
嘶——
毒蛇吐信般的幾秒嘶嘶聲後,震耳欲聾的巨響在一片濃煙中回蕩,
濃煙湧動着,鑽出十幾枚炮彈,呼嘯尖銳地劃過弧度,落向綠洲村落邊緣,一顆普通枯萎的矮樹。
這時,一陣晦澀,無形的風輕輕在矮樹周圍吹過,劃過空氣的炮彈如同被沙灘上的腳印。海浪湧來,悄然抹去。
船員們的歡呼被粗暴地塞回喉嚨。
無形的風吹過綠洲,向更遠處飄蕩——
硝煙繼續袅袅升起,空蕩的戰船在河畔安靜地停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