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被送回貝爾法斯特同公司的馬車行,從車行出來,外面的亮度終于不需要借助油燈來照明。
除非在找掉在地上的東西。
回去的路上經過市場,蜂擁的人群在冷清的雨天裏帶來一絲繁華,但大多數人臉上都帶着濃郁的失落——食物價格開始飛速上漲,三天前能買10磅面粉的錢在今天連6磅都買不到了。
少部分人在和賣家們讨價還價,直接下定決心購買的人隻占了最少的一部分。
如果市政不再出手調控,物價還會繼續上漲。
好在貝爾法斯特臨海,實在沒食物可以去海灣捕魚。雖然難以吃飽,但能勉強不讓自己餓死。
貝爾法斯特籠罩在雨中,能見度很差,看不到海灣,想來那裏已經有不少冒着大雨在海邊尋找食物以及乘坐小木船去海面捕魚的窮人。
在市場花了比往常貴1.5倍的價格買完這幾天的食材,陸離轉去雜貨商店,用出門前帶在身上的2000多先令買了兩箱牛肉罐頭。
老闆上次答應給陸離一定優惠,這個優惠是九五折,換來的是陸離能以和上次一樣的價格買來食物。
老闆和店員顧客們驚歎的注視中,陸離十分輕松的“拿”起40磅重的兩箱罐頭,離開雜貨商店。
真正搬着它們的人是安娜,陸離隻是做一下樣子。
帶着兩箱罐頭,回到木頭潮濕味彌漫的長屋,幽暗中一名憔悴的男人靠在牆邊,陸離和他交錯過,回到偵探社裏。
安娜系着圍裙去廚房準備她的拿手好菜,陸離撿起門下的三份報紙,放到書桌上,脫下黑色大衣,挽起衣袖去廚房洗漱。
片刻後陸離從廚房走出,徑直走向書桌。
叩叩叩——
房門聲忽然響起,陸離轉向門口。
門外站着的是一位婦人,與陸離有過幾面之緣——她就住在陸離對面。
她告訴陸離,今天早上有一位行色匆匆的男人找他,看起來很着急,知道他沒在後就一直在門口等着。
陸離想到門口走廊上的那名憔悴男人。
道謝後,陸離打算去看看他,不過這位熱心腸的婦人将那個男人帶了過來。
他已經在這裏等了很長時間。
他手上的油燈說明了一切。
示意男人進來,陸離關上房門,繞到書桌後坐下。
這名男人來時沒有遮雨,他渾身都濕透了,即便在走廊呆了很長一段時間也沒讓他的衣物幹燥半分,棕色的頭發搭在額前,偶爾會有幾滴雨水從他褲腿滴落。
他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微垂着頭顱,眼睛藏于陰影裏,蒼白的嘴唇微張,微微抖動着問陸離:“你是驅魔人嗎……”
“是的。”
“我有事情想要委托……”
陸離很長時間沒接取委托了,幾十乃至幾百先令的報酬過少是一方面,爲此耽誤的時間太多是另一方面。
所以陸離徑直問道:“你能爲此付出的委托費是多少。”
這名男人猛地擡起頭,露出布滿血絲的猩紅瞳孔:“不管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
“具體些。”
“現金的話……大概有五六百先令!”
不是很多,也不算太少。
陸離打算聽他說說具體情況,如果不會耽誤太多時間他會接下這份委托。
“告訴我你遇到了什麽。”
木椅放在身邊,不過這個男人不打算坐下,他微微佝偻着,身體因爲寒冷而發抖。他甚至忘了告訴陸離自己的姓名,緩緩講述起來。
那件事發生在幾年前……或是說幾天前。
夜晚後他進入睡夢中,他告訴陸離那是一個異常真實的夢境,但沒告訴陸離夢境的具體内容。
第二天,他的夢境同樣異常真實,而和上一次略微不同的是,這一次,他的夢境持續了整整一天。
不過當他醒來時,和往常醒來的時間沒什麽區别。
漫長的夢境并沒影響到他的現實。
這時的男人還沒發現這其中的問題,還在像往常一樣正常的工作與休息。
直到第三天夜晚的夢境。
這次,他在夢裏度過了整整一個星期。當他睜開眼睛,現實世界僅僅度過了一個夜晚。
他開始意識到這不是正常的,并且愈發漫長的夢境開始影響他的生活,他嘗試減少休息時間,或者是不去休息,但沒有用。
兩天後,實在撐不住的他小憩了一會兒,這一會兒,就是近一個月的時間——夢境時間。
現實他隻睡了幾個小時,甚至因爲休息時間太短而有些頭痛。但在夢境裏,他生活了近一個月。
漫長的夢境讓他忘記很多現實中剛剛發生的事,比如他很難回憶起昨天吃的什麽,以及和同事說過什麽話。
甚至工作上也因爲生疏而挨了不少罵。
畢竟對于他而言,昨天發生的事是一個月之前的事情。
他開始恐懼,瘋狂地阻止自己睡眠,同時去聯系醫生治療。
他擔心下一次的夢境會以年爲單位。
但就在前往診所,等待醫生的時候,他不小心打了一個瞌睡。
這一次,是兩年。
漫長的時光磨滅了他大部分難以記住的記憶,這裏的一切對他而言是兩年前發生的事——他甚至沒想起來自己在那裏,直到鼻子裏聞到消毒水的味道,而穿着白裙子的護士走到他面前告訴他,輪到他見醫生了。
他才想起來自己要來治病。
他紅着眼珠,迫不及待沖進醫生辦公室,将自己的症狀告訴他。
講述到這裏,男人的語氣多出一抹濃郁的絕望:“醫生告訴我這不是疾病,讓我去找驅魔人。”
陸離沒說話。這裏的醫療水平有限,可以理解。
“你聯系心理醫生了嗎?”陸離問道。
男人赤紅着眼珠咆哮說:“我不是精神病!”
這個世界成爲精神病是件很糟糕的事——這意味他們會失去最基本的人權,被關進等同于監獄的精神病院,每日接受糟糕的治療:比如強制收容和家常便飯的體罰。
“精神病和心理問題不是——”
陸離的話語戛然而止。
他意識到道理從來不是靠說教來起效的。即使是以前,也有無數受過教育的人排斥心理醫生,将心理疾病将精神疾病劃等号,何況這裏。
解釋沒有任何意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