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在老人臉上留下深深的刻印溝壑,一節打磨光滑的木棍從他空蕩蕩的褲腿延伸出,杵着地闆。
不曾停歇的大雨讓外面天氣隻有10度左右,但老人身上隻穿着一件有補丁的麻布上衣。還好沒有淋雨,麻布衣服勉強保持着幹燥。
這位老人坐在書桌對面,好奇打量一圈偵探社後看向陸離:“年輕人,你想知道什麽?”
“我需要一位對榆樹森林每一處都了如指掌的向導。”
“我想那個人就是我。”老人顯露一抹自傲的神色。“我13歲時就在榆樹林做樵夫伐木工直到11年前。我可以叫得出那裏每一顆樹王的名字。”
這個世界的人們普遍早衰,越貧窮越如此。背脊佝偻,頭發花白的老人或許隻有五十歲。
即使這樣,也代表他足足在榆樹森林呆了二十多年。
“樹王?”
“那些異常粗壯與年老的大樹,像是庇護人們的村莊一樣,庇護着周圍的樹木。”
這顯然超出陸離的常識——在此之前,陸離從不知道這個世界的森林會産生這種變化。
并且好像人們早已習以爲常。
爲了避免是自己多想,陸離詢問道:“樹王擁有自己的意識?”
“意識?不……那怎麽可能,它們又不是人。”老人巴頓啼笑,覺得面前這名年輕人有些異想天開:“樹王隻是……森林的一種情緒。”
情緒這一詞彙雖然同樣引人遐想,但比“意識”稍好一些。
“請詳細說說。”
“當然,我就是爲此而來的。”巴頓低頭回憶了一陣時間,緩緩說道:“一顆顆樹王就像森林的化身,你接近它後,會能感覺到森林散發出來的情緒……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森林是沒有意識的,它也不會像我們人一樣去思考。就像螞蟻……它們會移動會捕獵會進食,不過驅使它們的隻是本能。”
“這些變化是在十幾年前出現的,在此之前我們對此一無所知。當我們感受到森林的情緒後,一些人怕得丢掉斧子逃回城裏,一些人硬着頭皮繼續砍樹……空手回去也會被餓死。”
“不過我們發現什麽也沒有發生,隻有在砍樹時會變得有些難過……直到後來的某一天,有個愣頭青去砍一顆樹王……這件事我是聽其他樵夫說的,那些木材廠老闆手下的伐木工們去砍一顆或許上百年的樹王,然後發生了什麽,所有人都死了。有人靠近,隻看到周圍的屍體和讓人難受想哭的悲傷情緒。”
“後來警察和一些神秘的家夥出來帶走他們,之後一些傳言擴散出來,說是他們砍伐樹王時,森林的情緒影響了他們,讓他們全部自殺了。最後一部分樵夫收起斧子去做其他工作,另一部分樵夫維持原狀,但不再接近那些樹王,也不去傷害它們。那些工廠老闆雖然貪心,但用人命去換樹王沒有意義,所以因爲森林而死的人越來越少……”
“再之後,森林沒有傷害我們,我們也盡可能不去傷害樹林。”
這就是爲什麽在工業與資本萌芽時期,一片與城市緊挨着的榆樹森林還屹立在城市北部的原因。
“每個森林都這樣嗎?”陸離問道。
“是的,每一片足夠大的森林都有情緒,西邊的橡樹林,山背面的楓樹林,聽說更遠處的暗影沼澤叢林也是這樣。”
陸離去過暗影沼澤,那裏的叢林死氣沉沉——或許因爲被沼澤之母鸠占鵲巢。
“你是一位偵探?是某個木材廠老闆讓你調查那裏嗎?那裏現在應該隻剩下一片死寂了吧……”
陸離知道他指的是什麽,“植物災厄”。
盡管這個世界的大部分人不認爲植物停止生長是什麽嚴重的事。
“我的目标不是那些樹木。”陸離說。“我想知道那裏有多少山洞。”
“山洞?”巴頓奇怪打量陸離一眼,不過他也曾接到過很多奇怪的任務,比如找一朵紫色的四葉草。
“在靠近峭壁和寂靜山丘那邊有很多山洞,如果你需要獵人小屋和伐木工小屋倒是有一些。”
“可以藏匿進人的。”
“靠近峭壁和寂靜山丘那邊有一些山洞。”
“視野開闊,可以看到貝爾法斯特和海面。”
“靠近峭壁那邊有幾個山洞。”
“那麽走吧。”
“現在?”
“你還有什麽事要做嗎。”
“沒有,走吧。年輕就是好啊……”
雨披陸離準備了很多件,他分給巴頓一件,讓巴頓在屋檐下等待,他撐起雨傘前往街頭叫來馬車。
幾分鍾後,馬車停在長屋前,接上巴頓後駛入雨幕,漸漸淡去。
街道上修補漏雨的居民依然有很多,偶爾見到一些拾荒人摟着破爛的被子,站在屋檐下迷茫地望着外面的大雨。
以及比昨日更加頻繁出現的守夜人們。
今天本地區沒有怪異之雨,驅使他們行動的隻可能是三百裏之外的警告。
陸離收回視線,正要和巴頓說什麽,馬車突然急停下來。
“怎麽回事?”巴頓奇怪問道,雨聲遮蔽了外面的動靜。
陸離掀開車簾,看到一輛蒸汽機車擋在馬車前面,幾名身着黑色制服的守夜人邁下機車,走到馬車前和馬夫交涉什麽。
看到陸離,這名守夜人露出友善的笑容:“我是休斯頓警署的警員,我們正在追捕一名逃犯,請問你看見他了嗎?”
陸離沒有回答,他視線落在那些分散開,隐隐包圍住馬車的守夜人,忽然明白了他們要做什麽。
他從懷裏取出調查員徽章,平靜地說:“我是調查員,你們感受到的氣息是我的助手。”
“助手……”這名守夜人看到徽章,微微怔住,隐蔽打出一道手勢。
周圍圍上來的守夜人們停住步伐。
守夜人眼中的警惕和疑惑不曾減弱。
“她的狀态不太好。”陸離又補充一句。
這句話的含義很多,守夜人猜到什麽,放下戒備後退回說:“請小心些。”
“謝謝。”
守夜人們回到車上,駛離街道,馬車繼續向前。
“安娜,收斂好氣息。”陸離偏頭說。
巴頓不知道陸離在和誰說話,但先前發生的一幕讓他知道面前的年輕人不是一個普通小偵探。
幾十年的生活教會巴頓很多東西,比如不該問的不要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