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鐵踏過清晨泛着朝露的青石闆路,和着積水濺開。
街道兩旁的一些店鋪打開木門,香甜的烤面包味飄散在整條街上。早期準備出工的男人們站在門前,用水桶裏的積水擦拭身體。
這些多少驅散了陰沉寒冷天氣裏的冷清。
馬車在菲林太太面包坊短暫停留,陸離下車購買五磅面包,在店員準備裝起新鮮出爐的面包的空隙,離開面包坊,走向距離不遠的報攤。
報攤車剛剛支起支架,雨布遮擋在報紙上方,還未來得及拿開。
“今天份的報紙給我吧,這幾日或許偵探社沒人,報紙可以直接塞進門縫裏。”
托獨特的黑發黑眸的福,大部分見過陸離的人都很難不對他印象深刻。管理報車的老人摘下禮帽向陸離問好,邊轉身掀開雨布拿取陸離需要的報紙邊問候道:“您打算出行嗎?”
“嗯。”
從一摞報紙中抽出份嶄新的報紙,老人轉過身,帶着濃郁的油墨味遞給陸離:“祝您玩得開心。”
“謝謝。”
陸離接過報紙,返回面包坊,捧着滿滿一牛皮袋的面包回到馬車上。
“這麽多……”安娜伸長脖子張望。
“要吃一天,而且預防影子鎮有什麽變動。”
比如那裏的食物不合胃口。
将牛皮袋放在車廂邊緣靠住,陸離坐到車廂邊緣,一牽缰繩,聽話老實的馬匹緩緩向前駛動。
哒哒哒哒——
清脆的馬蹄聲與車廂微晃中,陸離将油燈放在身旁,掀開泛着油墨味的報紙。
【柯達斯爾森(不朽巨人)号已于昨天清晨在列侬群島哈斯科港口啓航】
标題下方配着一張低畫質的黑白圖片,一艘形似泰坦尼克号的蒸汽輪船正在駛離港口,岸上挂着彩旗,家屬們聚在護欄前朝郵輪揮手。
報紙下方配有一行文字:“——号稱永不沉沒的鋼鐵巨獸”
似乎叫這種名字與稱呼的巨型輪船一般下場不會太好。
陸離這麽想着,簡單看完占據一半首頁篇幅的新聞,看向第二條。
【約瑟夫男爵案已經進入舉證階段】
【本報記者從守望鎮警署得知,原告被告雙方已經進入舉證階段。約瑟夫男爵的聘用律師爲守望鎮著名律師索倫——】
出現的兩個人名或多或少與陸離有些接觸。
第三條新聞依舊與約瑟夫男爵有關。
【約瑟夫男爵的新獵物?有目擊者見到約瑟夫男爵從一名神秘男性家中離開——】
【兩日前約瑟夫男爵喬裝出行,前往水手街區一間偵探社内私會某人。據了解此間偵探社的偵探是位身份神秘的男人,據目擊者稱,約瑟夫男爵在神秘人家中逗留數分鍾才離開……】
讓陸離沒想到的是,自己第一次暴露在大衆面前是以這樣一種方式。
不過還好,除了認識陸離的人,其他人并不知道報紙上說的人是誰。
看向第二版,陸離知道爲什麽第一版的内容約瑟夫男爵會登上兩個新聞了——昨日無事發生。
後面的三版全是些日常瑣事。如某富豪在街頭遭遇搶劫,如某畫家抨擊其他畫家的作畫就是一灘狗屎,如在街頭發現某流浪漢的屍體,沒有傷痕,臉龐帶着笑容,警方分析這名流浪漢死因是陷入黑暗中。
這種事在貝爾法斯特并不少見,總有些膽子特别大、思維異于常人、和朋友打賭、喝醉的酒鬼、流浪漢、極度吝啬的人陷入黑暗而死亡。有些不同的是——大部分陷入黑暗的人最後的結局往往是失蹤,而不是留下一具屍體。
合上報紙放在一旁,陸離望向沿着上坡街道前進的馬匹,回頭問道:“你知道影子鎮嗎?”
“不知道。”
談話結束。
天色接近完全亮起的時候,馬車離開貝爾法斯特區域,開始向地勢緩和的北方行去。
途徑一片桦樹林,往日應該綠意盎然的森林如今是灰敗的死寂,蚊蟲與鳥類的叫聲不曾響起,也不曾出現。
五月即将結束,往年蘇加德山的背面會是一片植物與農田組成的綠意盎然,可直到現在,大多數植物甚至還未發芽。
不隻是蘇加德山,整片大陸似乎都陷入植物不生長的境地裏,即便是最富饒的北方列國也遲遲不見綠意。恐怕隻有在貴族宅邸裏才會有昂貴培育的植物花草還在綻放。
灰秃秃的醜陋地表凹凸不平,路邊已經耕好播種的田地遲遲不見冒出嫩芽。
艾倫半島往常會在九月末進入秋季,留給人們的時間不多了。
如果植物繼續不生長,不想辦法解決,這場災難将會爆發遠比黑夜災厄要恐怖的情況。
就像哈德斯曾悲觀訴說的那樣,這個世界正在凋零。
天已經完全亮起,但依舊昏暗陰沉,雨也下了起來。或許在影子鎮上空的血色觸須逐漸變得朦胧,在煙雲一般的細雨中更加虛幻。
陸離坐進馬車内,掀開簾子驅動着馬車駛向正确的道路。
安娜陪陸離坐了一會兒,就因爲枯燥和道路上來往的馬車貨車太多,而又躲回車廂裏看書。
“太暗對眼睛不好。”
剛剛拿起扣在地闆上的書,陸離的聲音就在前面響起,那盞油燈被他遞進車廂,昏黃光亮驅散了昏暗。
“喔。”
安娜下意識結果油燈,手掌穿過提手和陸離的手指後她才意識到什麽,改爲用念力接過油燈,放到一旁。
想到陸離先前問的,安娜猶豫道:“暗影沼澤我倒是知道一些……”
“比如?”坐在車簾下的陸離頭也不回道。
“比如它的長款和生活在裏面……的物種……”
安娜的聲音越來越小,意識到自己從課本裏知道的東西似乎沒什麽用。
陸離沒再說話,馬車内外陷入寂靜。
安娜尴尬了一陣,漸漸被書裏内容吸引。偶爾她會擡起頭,注視幾眼身前陸離的背脊,然後繼續看書。
道路漸漸變得平緩,他們已經徹底離開蘇加德山的區域。空氣中不再充斥海鮮味,但景色一成不變:枯敗與灰暗。
馬車颠簸了一個白天,臨近傍晚,視線盡頭終于出現一片坐落于平原的低矮建築群。
視線向上,那條雲層深處無比虛幻的血色觸須好像真實了一些,在影子鎮的後面如水草般,緩慢搖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