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重快說一說是那些計策?”
吳質沒有讓曹丕等多久,他的話很快便說出來了。
“首先一點,不要讓小君侯落在世家手上。”
若是曹叡落在世家手上了,曹丕恐怕會陷入比較被動的局面之中。
到時候曹丕說不定真的隻有被世家牽着鼻子走這一條路了。
曹丕略微思索了一陣之後再問道:“還有呢?”
“另外一個,便是找到小君侯,并且問出他爲何要做這件事。”
曹叡并非是愚笨之輩,他之所以這樣做,肯定是有原因的,若是找到這個原因,事情或許便會簡單許多了。
“也就是說,首先一點便是要将那逆子握在手上了。”
吳質點了點頭。
“要想應對世家之策,首先一點我們要知道世家想通過這件事獲得什麽東西,吳質敢問君侯,世家現在最需要什麽東西?”
世家現在在政治上基本獨霸了,他現在缺少的,是兵權。
世家無兵權,這是硬傷,當然曹丕同樣知道,世家無兵權隻是表面無兵權罷了,世家子弟從政的有很多,從軍的就更多了。
兵權,世家肯定是有的,隻是數量不多,而且所在的位置并不緊要。
譬如王宮重地,迄今爲止世家還沒能将他們的手伸進去過。
如此的話,世家要的東西就很明顯了,那便是兵權,尤其是中央禁衛軍的兵權。
譬如北軍五校,以及中領軍這個職位,恐怕是世家很想得到的。
然而不管是北軍五校還是中領軍,這幾個職位都是掌握在夏侯氏曹氏手上,世家沒有能力『插』足,若是想『插』足的話,肯定是要制造出一些事情來的。
就譬如眼前的風波。
如此說來,世家便是意在中領軍了。
“世家需要兵權,宮城的兵權。”
吳質點了點頭,說道:“既然知道世家的需要,我們在阻止世家的時候,目的自然更明确,也更容易了。”
“如何容易?”
吳質笑了笑,說道:“世家拖小君侯下水,肯定不是想要小君侯的『性』命的,他是要讓君侯退後一步,爲的就是世家能夠将北軍五校與中領軍掌握在手,君侯被世家威脅,如何能夠破局,唯一破局手法便是眼睜睜看着小君侯身死,而即便如此,作爲宮城守衛,夏侯尚的中領軍的位置恐怕也會是不保的。”
這些道理曹丕當然明白了。
但是吳質像複讀機一般将事情脈絡重新梳理一遍肯定是有目的的。
而吳質自然也沒有讓曹丕久等。
“世家以小君侯這個命脈來要挾君侯,君侯爲何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季重的意思是?”聽到這裏,曹丕眼睛已經開始發亮了。
世家如此對他,實在是讓他窩囊得不得了。
若是尋常勢力,早就被曹丕制裁了,可惜世家不是尋常勢力,具體說來,即便是曹家,也不及這一股勢力。
之所以世家要如此小心翼翼對付曹家,原因當然隻有一個。
那便是世家能量雖然大,但畢竟不是一個整體,而曹家是一個整體。
不是一個整體的世家要想整合力量集中在一處是不容易的,甚至很多次世家聯合都不是敗在敵人手上的,而是敗在自己手上的。
世家亦步亦趨,自然是不想要這樣的事情發生。
這是世家最不想看到的局面,卻是吳質曹丕最想看到的局面。
“現在的世家由三部分組成。”
“最重要的部分便是以王朗爲代表的徐州勢力。”
徐州世家雖然被曹『操』屠滅過一波,但是那也隻是針對徐州城罷了,對于其他歸降的世家,曹『操』當然也不敢舉起屠刀。
東海王氏,現在便是徐州世家的代表,也是天下世家的代表。
“另外兩個,一個是颍川世家,另外一個則是青州,兖州,荊州,揚州等地的世家。”
在曹魏之中,世家之中勢力最大的是颍川士族。
颍川士族能夠成爲魏國僅次于曹家夏侯家的存在,這就有很長的話要說了。
順帶也解釋爲何在曹『操』統兵時期,兵權都是掌握在曹家夏侯家手上的原因。
曹魏軍隊自初始就帶有鮮明的宗族特『色』,這種特『色』和東吳的大族私兵截然不同。
曹『操』時期的夏侯惇,曹仁,夏侯淵。後曹『操』時代的曹真,夏侯尚,曹休,虎豹騎的統領曹純,魏國第一任骠騎将軍曹洪等等。
一方面是曹家夏侯家确實人才濟濟,另一方面說明曹氏信賴自家人,兵權盡握于曹姓手中直到曹爽這個不争氣的。
外姓将領鮮有手握重兵的。連早期就追随曹『操』的樂進,于禁等擁兵也不廣。
于禁是最受曹『操』信賴的外姓将領,最多時督七軍。
夏侯惇可是督過二十六軍的。
曹軍前期兵權歸屬從兩個事件可以看出:
其一是濮陽之戰。呂布趁曹『操』主力伐徐州,抄了曹『操』的兖州老巢。夏侯惇荀彧程昱力保三城不失,而這時的後方兵權牢牢握在夏侯惇手裏。
其二是官渡之戰。袁曹正式破臉,曹『操』面臨一生最強大的敵人。
袁紹不僅在官渡正面戰場大舉壓上,在其他戰場也有動作:派高幹從并州攻略西線,袁譚負責東線青州戰場,後派劉備南下去老家汝南『騷』擾曹『操』後方。
曹『操』的應對是鍾繇鎮關西,臧霸守青州,李通滿寵趕跑劉備。曹仁留守許都,自帥夏侯惇夏侯淵曹洪等領兵大将與袁軍對峙。
所以說曹軍内部沒有袁軍那種争奪兵權的弊病,于禁奪朱靈軍是個例。
外姓派和宗族派這兩個派其實不存在,以曹『操』的手腕也不可能讓軍中出現派系,他們的權力大小迥然分明,保證了曹軍的号令嚴明。
兵則能傾權,有權則能聚财,有财則能養兵。
大概是民風尚武,谯郡老家沒能給曹『操』貢獻政治謀略方面的人才,老曹隻能把目光投向外地。
這個時候颍川士族便要出場了。
在漢末三國時期颍川士族這就是一塊金字招牌。
颍川向全國各地輸送了大量優秀人才。可以說“得颍川者得天下”。
和其他大族一樣,『亂』世中颍川大族,如荀家,陳家,鍾家,辛家,郭家也多頭下注。
比如荀彧他親哥荀谌就在袁紹手下任謀主。
因爲鄉黨情節,颍川謀士大多把第一份求職簡曆投到了袁紹集團公司。
有的留下了,比如荀谌郭圖辛評,有的跳槽到了曹『操』集團,比如荀彧郭嘉。
在曹『操』身邊形成了荀彧荀攸戲志才郭嘉鍾繇陳群等爲代表的颍川謀士團。
颍川派不管戰略還是戰術都給曹『操』集團做出了巨大的貢獻迎帝許都,力保三城等等就不細說了。
曹『操』對颍川信賴之深以至于令其一家獨大,形成了“武谯郡,文颍川”的格局。
荀彧任尚書令,攬朝政。陳群任司空西曹掾屬,管人才選拔。祭酒郭嘉軍師荀攸負責戰略戰術謀劃。
颍川士族,可以說是朝堂上勢力最大的世家集團。
而有一個好消息是,颍川士族大部分都沒有參與這次叛『亂』。
不過,雖然颍川士族大部分沒有參與這次世家的nn,但是這些人也不參與到任何一方。
甚至像是鍾繇爲代表的鍾家更是偏向世家。
颍川士族成爲魏國世家中第一大世家集團,自然是因爲他的貢獻,也是因爲他們跟随曹『操』的時間夠早。
徐州士族之所以能夠有人坐上三公的位置,第一與曹『操』的信任不無關系,另外,則是徐州世家确實實力強勁。
他們跟曹『操』的時間也是不短的。
第三個世家集團,便是除冀州,徐州之外的那些世家了。
揚州世家譬如陸家顧家等,此時根本無法進入曹魏的權力中心,影響甚微。
在反對勢力中,徐州世家是『操』盤手,而最大的主力,其實還是這些世家。
甄家之所以被王朗他們嫌棄,并不是因爲他們看不起甄堯。
相反的,他們或許很欣賞甄堯的所作所爲,畢竟世家做事,最無恥自然是最好的,論無恥方面,很顯然甄堯已經達到要求的。
即便如此,王朗還要如此刁難甄堯,更多的是因爲甄家是冀州世家,而非是徐州或者是其他州的世家。
冀州世家之中,颍川便是代表。
甄家受到王朗他們的排斥也就不難理解了。
“三方勢力當中,颍川士族高高在上,似乎不想這麽快下水,而君侯爲何不能讓颍川士族盡數效忠與君侯呢?”
作爲世家中最大的勢力,颍川士族當然會掂量着來做。
盲目幫助曹家,或者盲目與王朗這些人爲伍,當然是不明智的選擇。
“颍川荀氏,乃是洛陽侯的師族,恐怕不會效忠與我,辛家更是洛陽侯的聯姻世家,那就就更不可能了,郭家則也有才俊在洛陽侯府,至于剩下的鍾繇,油滑得緊,可不會爲本侯賣命。”
還有一個陳家當然不用說了,陳群現在作爲曹丕的幕僚,颍川陳氏肯定是站在曹丕這一邊的。
吳質卻是一笑,說道:“洛陽侯已死,不管是辛家還是荀家,都是要再找人的,這一點,君侯倒是可以利用起來。”
曹丕知道吳質的意思,這個想法他之前早就有想過了,但是之所以沒有實施,自然是因爲實施難度太大了。
不管是荀家還是辛家都不是傻子,他們可不會輕易的趟這渾水,隔岸觀火顯然比提前入局要好得多。
說白了,是因爲曹丕沒有把握能夠說動颍川荀家與辛家。
“這個暫且不談,先說說如何能夠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這一點才是曹丕現在在意的。
吳質歎了一口氣,似乎因爲曹丕沒有贊同他聯合颍川士族的計策而有些失望。
不過這失望很快就被他掩飾下去了。
“這個計策很簡單,現在雖然是徐州士族統領天下大半世家,但是,除徐州士族之外,其他世家對徐州士族還是有些忌憚的,換句話說,便是人心不齊,而君侯要做的便是擾『亂』這些世家的人心,而突破口,便是王司徒的兒子。”
王司徒的兒子?
曹丕眼神微閃了一下,問道:“是哪個兒子?”
要知道王朗的兒子可不止一個。
“王肅。”
王肅?
曹丕眉頭一皺,這個王肅,可是王朗的愛子,而且品行端正,素有佳風,這樣的人要如何針對?
曹丕心有『迷』『惑』,話也是問出來了。
“這個王肅的名聲我也有聽過,以他這樣的人,恐怕不會輕易便受到你我的擺布。”
吳質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
“王肅确實有才,但卻并非有才有德。”
王肅童時就學時,也象大多數初學者一樣,研習鄭學。不過,和很多盲從鄭學者不同的是,善于獨立思考的王肅很快發現鄭學中有很多違背聖人義理的謬錯。
于是,王肅逐漸抛棄鄭學,獨立思考,并遍注群經,與鄭玄立異:“肅善賈、馬之學,而不好鄭氏,采會同異其所論駁朝廷典制、郊祀、宗廟、喪紀、輕重,凡百餘篇。”
曹魏後期,信奉“鄭學”者和王肅,以及王肅後學,頻頻展開争辯。
自此,曆經魏晉南北朝,長達數百年之久的經學領域中的“鄭、王學之争”,正式拉開了帷幕。能開宗立派,且影響經學研究領域長達數百年,尊他一聲經學宗師,或許并不爲過。
論才學,王肅是确實有的。
但是後世者卻稱王肅爲“經學大蠹”。
蠹蟲,本指咬壞衣物、書籍、器物的昆蟲。用在人身上,則是罵他是禍害他人、禍害蒼生的混蛋了。
皮錫瑞在經學曆史中,将“大蠹”這一“榮譽”稱号,毫不吝惜地授予西漢末年儒者王肅。
王肅能被皮氏從古往今來數不勝數的儒家學者中,挑選出來,劈頭蓋臉地叱斥爲經學“大蠹”,亦可見皮氏内心對王肅之憤激,已。
之所以如此稱呼,自然是王肅的三宗罪了,這三宗罪簡單一點說便是治學不短,混淆界限與篡改典籍。
這還隻是王肅在治學上混蛋的地方。
在名節上,王肅嫁女王元姬與司馬昭,便是黨附『奸』逆,便是不忠不孝。
如此有缺點的人,那自然是有辦法對付的。
曹丕明顯也聽到了吳質的化外之音,問道:“季重能夠讓王肅入套?”
吳質笑着點了點頭。
“王肅雖然有才名,但此時也不過是『毛』頭小子罷了,要對付他,有的是方法。”
“但是恐怕時間緊迫。”
“是故,對于王肅的行動,現在便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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