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機營隻有四百人,這個人數不少,但絕對算不上多。
作爲一支奇兵這四百人肯定是夠了,但是要作爲一支軍隊的話,即使是拿着火統的神機營士卒還是不夠格。
所以在邺城外的群山之中,曹沖格外訓練了一千神機營士卒。
火統雖然是神器,但那也要有戰術。
若是雜『亂』無章的一通『射』擊,那神機營就沒有什麽作用了。
曹沖要的是陣型。
而這個陣型便是“排隊槍斃”陣型,又稱“線列戰術”。
即是将士卒分成兩列或者是三列,一列将火統的彈『藥』『射』擊完畢下一列接着『射』擊,然後再下一列『射』擊。
之所以要至少三列,那是因爲火統填裝需要時間,分成三列才有持續的火力輸出。
相比于『射』箭,火統使用需要的訓練比較少,也不需要天賦這種東西,基本上你隻要會填裝火『藥』便是一個成熟的火統兵。
而曹沖在這幾日訓練他們的便是這樣的陣型。
這樣的陣型一擺出來,對于這個時代的人來說還真是“排隊槍斃”。
曹沖看完這些火統兵,正要與徐庶商議即将到來的風暴事宜,不想管事曹八卻是匆匆而至,似乎是有大人物來訪一般。
說是大人物,王粲倒也算得上是。
這個“大人物”不是因爲王粲的官職,而是因爲王粲的品德與才學。
作爲建安七子之一,王粲的文學素養可以說是建安七子中做賦最強的人,與曹植并稱“曹王”,文賦着作等身。
還有,便是王粲深受魏王曹『操』的喜愛。
這也是後來魏諷叛『亂』,曹丕殺了王粲兩個兒子之後曹『操』會責備曹丕應該給王粲留個後的原因。
在辛毗病重之後,這個侍中便是由王粲擔任的,同時王粲還是關内侯,要知道除了夏侯氏與曹氏的人之外,外姓人要想得到侯爵之位,不是那些刀口『舔』血的将軍們,便是曹『操』的核心智謀團。
王粲很顯然不是曹『操』的核心智謀團,但他還是有關内侯的爵位。
曹『操』對他的喜愛可見一斑。
尤其在這個時候,邺城世家獨大,即使是曹氏夏侯氏,那些平時驕橫慣了的宗親們,此時也隻能仰世家的鼻息,如此時局,作爲世家大人物之一的王粲的地位便更加尊貴了。
這也是曹八匆匆而來的原因。
而聽到王粲拜訪,曹沖眉頭微皺,他感覺此事有些不對。
王粲是世家的大人物,既然是世家的大人物,那麽爲何會在這個時候來呢?
要知道,在這個時候可是世家與自己攤牌的時間。
世家舉起的屠刀就要在自己的脖頸之上斬下來了。
曹沖眼神閃爍,沉思了好一會兒之後,曹沖對着曹八揮了揮手,說道:“去将王侍中請進來。”
曹八點了點頭,快步小跑出去。
曹沖則是稍微整理了一下衣冠,讓自己不至于衣冠不整便到了荷花池的湖心亭中。
王粲自然也是被請到這裏。
在王粲到來之時,在湖心亭中早就有侍女擺上美酒菜肴。
菜顔『色』鮮豔,香味撲鼻,其中魚是主菜,而美酒此時在爐中溫着,蒸發出來的酒味在湖心亭蔓延。
要到湖心亭要走一條百米長的木制小橋,然後走到荷花池的最中央。
從這離往外面看,倒是有心曠神怡的感覺。
王粲踏着沉穩的步伐緩緩的走過來。
此時的王粲隻有三十多歲,三十多歲對于這個時代的人來說是一個不大也不算小的年紀。
但能在三十多歲便取得如同王粲這般成就的人不多。
當然,曹沖自然算是這不多中的一個。
王粲面容樸素老實,沒有像曹沖這般俊俏,不會讓别人一眼望去就覺得此人非是池中物的感覺。
總得來說,便是長相平凡。
不過,在這平凡人的容貌中,王粲卻是有一雙明亮的眼睛,這雙明亮的眼睛充滿着智慧的光芒,此時正細細的盯着曹沖看。
“王粲拜見洛陽侯。”
王粲算是自己的長輩,曹沖趕緊起身,對着行了一個大禮。
“侍中乃是倉舒前輩,哪又前輩向晚輩行禮的道理,再說了,侍中既然是訪客,便不要将本侯的爵位挂在嘴中,侍中喚我倉舒便好。”
王粲笑了笑,說道:“君侯既然說是訪客,不要将爵位挂在嘴中,但是君侯可是口口聲聲稱王粲爲侍中的。”
曹沖嘴角微微裂開,對着王粲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王粲自然不客氣,而在王粲坐好之後曹沖才說道:“好,既然先生不願提起那庸俗的官位爵位,你我便表字相稱,不過先生長于倉舒,倉舒還是喚先生爲好。”
“忘年之交,平輩之禮,我喚你倉舒,你便喚我仲宣。”
“先...”
曹沖擡頭見到王粲欲食人的眼神,連忙改口。
“仲宣乃是世家中人,爲何在這關鍵時節到了本侯府上,仲宣不怕王司徒忌諱?”
王粲卻是一笑,他端起沸騰的酒,在自己的酒樽到了半樽燒酒,再給曹沖的酒樽也倒了半樽燒酒。
“王司徒知道我是什麽人,不會忌諱,而且,對于這些争權奪利的事情我實在不擅長,也不願意渾水,可是人在朝堂,身不由己。”
王粲歎了一口氣,之後像是想到什麽一般,對着曹沖說道:“倉舒,這一桌的酒菜可不要浪費了,你我小酌慢飲,倒是有片刻不似在人間的舒爽。”
曹沖接過燒酒,隔着黑『色』酒樽的溫度,将他握在手上,這燒酒的溫度随着曹沖的手傳遞到曹沖身上。
曹沖輕輕飲了一口,看着夾着菜吃喝的王粲,曹沖剛要說話,但是想了一下之後又将酒樽放了下去,也拿起筷子夾起菜來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王粲伸了一個懶腰,發出一陣極爲舒暢的呻『吟』聲,滿足的說道:“洛陽侯的菜果然天下一絕,這一點外人所傳不假,不知倉舒可否将這一桌菜的做法告知與我?。”
曹沖笑了笑,說道:“區區菜的做法自然可以。”
王粲點了點頭,他用手絹擦拭手上的油漬,輕輕飲了一口酒樽中的燒酒,眼睛輕輕瞟了曹沖一眼,輕輕問道:“倉舒難道不好奇,王粲到倉舒府上隻是爲了蹭一頓飯?”
曹沖理所應當的搖了搖頭,說道:“仲宣兄當然不是來蹭飯吃的。”
“那你不問問我來此地是爲了何事?”
“若是仲宣兄要将事情告知與倉舒,自然會說,若是不說,那自然不會說。”
王粲眼底有亮光微閃。
“外人皆說倉舒文賦天下一絕,現在看來外人所言有假。”
“假在何處?”
“倉舒不僅文賦天下一絕,心『性』謀略也是天下一絕。”
曹沖卻是呵呵一笑,說道:“怕是仲宣兄謬贊了。”
王粲輕輕搖了搖頭,也不繼續在這個話題争論下去。
“倉舒你不問我今日來侯府有何事,我倒是要說與你聽。
“沖洗耳恭聽。”
“王粲來倉舒侯府,有兩件事。”
“那兩件事?”
“一件是司徒所托。”
曹沖輕輕一笑,說道:“若是如此的話,我倒是知道仲宣兄來此地的第一件事了。”
“哦?”王粲眼中有些許驚詫之『色』。
“倉舒既然知道,可以說出來。”
曹沖輕輕一笑,說道:“司徒王朗大概是以爲抓到本侯的痛點,要讓仲宣兄當說客。”
王粲點了點頭,說道:“這一點你說對了,但是也有些不對。”
“哪裏對了,哪裏錯了?”
“對的地方在于,司徒确實要我來當說客,不過,他要我當的說客與司徒他要我當的說客不一樣。”
“有何區别?”
“這個區别便是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若是誰要仲宣兄做的?”
王粲輕輕一笑,卻是沒有接曹沖這句話,而是起身看了這水光淋漓的景『色』,說道:“倉舒文賦無雙,不如你我對賦一首可好。”
曹沖嘴角一勾,眼睛莫名閃亮。
“對賦便不要了,對詩如何?”
王粲臉上也有笑容。
“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兩句,連字數都對不上,更别說是韻律了。
但是曹沖與王粲對視一眼,兩人臉上都有笑容。
知道現在的王粲出現,曹沖才确定了曹老闆确實是在裝病。
至于爲何,這個源頭還是要從一個月前曹沖去見王宮說起,當時自己向掌印太監遞過去了一封信件,以自己對掌印太監的态度,這家夥肯定是要把這信件給曹老闆的。
但是能不能得到這後面的回複,曹沖也不敢确定。
時間慢慢過去了一個月,就在曹沖都要相信曹老闆重病在床的時候,王粲來了。
“倉舒要那位定的這對詩實在是一竅不通,字數不對,平仄不符,如何說是對詩?”
“既然一竅不通,那自然沒人可以來匡我了。”
“就算不是一竅不通,恐怕若是沒見到這兩句話,天下間也少有人能夠寫出這兩句話。”
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這可是範仲淹寫出來的東西,能将憂國憂民之心以兩句話表達得如此徹底,如此形象,中華上下五千年,恐怕也隻有這位做到了吧?
“仲宣兄謬贊了。”
“我看着兩句話應當是一篇文賦裏面的,既然有着兩句話,恐怕這篇文賦不同尋常,可否與我一觀?”
曹沖借用範仲淹的東西,多的是這憂國憂民的話語能夠觸動曹老闆。
若是尋常一句話寫在信裏面,恐怕曹老闆未必會理你。
“确實是一篇文賦,但還未成稿,隻有腹稿片語罷了,若是成賦,必然第一個與仲宣兄斧正。”
王粲臉上『露』出可惜之『色』,不過很快便消失殆盡了。
“既然仲宣兄同時爲兩個說客,司徒的用意倉舒知道了,那位的意思又是什麽?”
王粲搖了搖頭,說道:“這一點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
曹沖愣了好一會兒,這才繼續說話。
“此話怎講?”
“那位隻是讓你我認識。”
“仲宣兄既然是在這個時候來我侯府,難道那位沒有與你說接下來我該如何做?”
讓曹沖失望的是,王粲還是搖頭。
“那位并沒有其他的吩咐。”
知道曹『操』裝病而不是真病是一個很重要的信息。
這意味着這并非是三方的戰争,而是四方的戰争。
哦不!
或者說不能說是四方戰争,這場戰争從來隻有兩方。
魏王與世家!
原來我與曹丕都是陪襯的?
曹『操』隻是要世家跳得高一些,然後把世家一網打盡?
那自己豈不是什麽都不做就行了?
片刻之後曹沖就猛地搖頭了。
這就算是曹老闆與世家之間的戰争,但那也是自己與曹丕的戰争。
更何況,曹老闆不知道要隐忍到什麽時候,而接下來自己可是要經受世家的暴風驟雨的。
再說了,對世家表現的好一些,在曹沖心中自己的分量肯定會重很多。
“仲宣兄能夠見到那位?”
王粲搖了搖頭,說道:“我見不到,是宮中宦官給我的消息。”
看來是那個掌印太監。
“那位既然要你我相認,便是不想你我互相殘殺,但是接下來恐怕局勢對我極爲不利。”
王粲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說道:“世家确實恨你入骨,懼你入骨。”
“仲宣兄有何建議?”
建議?
王粲愣了一下,但還是做出了深思的模樣。
“若是我給你建議,這段時間倉舒你不如隐忍。”
隐忍?
“如何隐忍?”
“大理寺風景不錯。”
曹沖差點被王粲逗笑了。
“若我真的到了大理寺,恐怕便沒了活路了。”
“既然倉舒知道該如何做,現在問我又有什麽用?”
“我是怕我做的太過了。”
“怕影響到那位?”
曹沖點了點頭。
王粲卻是笑了笑。
“那位既然沒與你說這些東西,證明他不怕你把事情鬧得多大。”
言外之意,就是想怎麽做就怎麽做了?
曹沖眼神漸漸發亮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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