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随看着段成陰沉的臉『色』,忍不住問道。
段成一言不發,而是把手上的竹簡給身後的段随。
“你自己看看,這個賈诠,倒是讓我一時間琢磨不透,是真有其事,還是這家夥使詐呢?”
段成低頭沉思,而段随接過段成手上的竹簡,馬上展開來看了起來。
看到一半,段随的臉『色』果然劇變起來了。
“吾兒,如何,你覺得這賈诠是在耍什麽花樣?”
段随看完竹簡裏面的内容之後,把它重新卷起來,握在手上,但是他的目光卻是不在手上的竹簡上,也不在段成身上,他眼神空洞,像是神遊天外,又像是在深思之中。
片刻之後,段随對着段成行了一禮,說道:“賈诠的話,兒子以爲,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
“何解?”
段成心中雖然已經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但是還是決定好好考校自己的兒子一番。
段随沒有過多的思索,馬上對着段成說道:“此事很明白,但也有不明白的地方,賈熊被困奴隸營,生命危在旦夕,他賈诠失去了賈熊,無異于是失去了自己最有力的臂膀,賈诠此時前來,極有可能是使詐,然後拖延時間,從而達到營救賈熊的目的,若真是如此的話,兒子覺得父親不必理會賈诠,先把賈熊殺了,到時候不管是賈诠使詐還是别的,最起碼,賈诠失去了一條最有力的臂膀。”
段成聽到段随的這句話,點了點頭。
“不錯,你說的有些道理,接着呢?”
段随被自己的父親誇獎,臉上『露』出了笑容。
“這不明白的一點,便是洛陽侯也不盡然可信,加之賈诠信中有理有據,似乎所言爲真。”
“那這個時候,爲父該如何?”
望着段成炯炯有神的眼睛,段随連忙說道:“父親心中早有計策,兒子便不獻醜了。”
段成搖搖頭,說道:“我兒智勇雙全,我倒是要聽聽你的做法。”
“既然如此,那兒子便獻醜了。”
段随再對段成行了一禮,婆婆媽媽這麽久之後,段随終于是把話說出來了。
“若兒子是父親,那麽此刻兒子會先等賈熊授首,之後再去探探賈诠的虛實,這樣做,不管賈诠所言是真是假,反正我們段家在最後是絕對不虧的,反觀賈诠,不管是他所言是真是假,反正元氣大傷是逃不了的。”
段成點頭,深以爲然的說道:“吾兒所言有理。”
段随臉上剛『露』出笑容,這笑容還沒有完全展開的時候,段成接下來的話便說出來了。
“但你這個方法還是不夠好。”
段随臉上的笑容收斂,對着段成行了一禮,問道:“這是爲何?”
爲何?
段成笑了笑,揚了揚手上的馬鞭,有着作爲父親教育兒子的快感。
“因爲你還沒站在我這個位置上。”
段成的這句話讓段随半懂不懂,但他還是仔細的盯着段成,在意他接下來說的話。
教育自己的兒子,段成自然沒有藏着掖着,話很快便說出來了。
“我了解賈诠的爲人,就像是他了解我的爲人一般,賈诠是『奸』詐,是老『奸』巨猾,但是他從來都不是我們段家的敵人。”
“不是我段家的敵人?那誰才是我們段家的敵人?”
段成笑了笑,對着段随說道:“段家與賈家的關系,就像是一家人一般,在這一家人中,父母因爲變故去世,留下兩個後代,而這兩個後代爲了他們父母的遺産大打出手,這便是我們與賈家之間的關系,所謂之家醜不可外揚,若是在此時,有一個外人也觊觎這份遺産,你說這兩個兄弟該做些什麽?”
段随被段成的一句話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從他出生到現在,他一直以爲賈家是段家最大,也是唯一值得正視的敵人,但是經過段成的一番話,這個唯一值得自己正視的敵人一瞬間變成了盟友?
段随腦子有些混沌了。
段成笑着看向段随,他也不指望段随一瞬間便明白其中的道理,想當年,段成父親教他的時候,他也是段随這番模樣的。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當然,這樣的回憶很快就被段成掐滅了,他現今,可是要教育自己的後代的。
僅僅是前面那幾句話,還不夠,段随還需要聽到最後一句話。
段成扶着段随的肩膀,眼睛直直的盯着段成的眼睛,說道:“你要知道,世家之間,隻有利益,沒有敵人,也沒有朋友,若是賈家對我們段家有利,那麽,不管之前他與我們有多大的血海深仇,一切都可以先放下,而如果賈家對我們有害,即使他之前做了多少對我們有利的事情,我們還必須與他爲敵,這一點,你必須深深記住。”
段随點了點頭,聽完段成的這句話,他像是明白了什麽。
仇怨,那是小人物之間的仇怨,真正的勢力之間,沒有血海深仇,隻有利益。
爲了利益,可以不擇手段!
“那父親現在以爲賈诠所言爲真?”
段成搖頭。
“不論是真是假,在我驗證完真假之前,賈熊都不能死。”
“這是爲何?”
段随很是『迷』『惑』。
“道理很簡單,因爲若是賈诠說得是真的話,那麽,若是賈熊死了,賈家便是沒了爪子的猛獸,戰鬥力大減,對于他的兄弟而言,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段随在段成說了那些話之後,對段成此時的做法,也理解了一些,但是此時他心中還是有些困『惑』。
“但是父親,如何驗證賈诠所言是真是假?”
段成笑着看着段随,說道:“這還不簡單,若賈诠心中無鬼,我他讓獨自一人前來,他必然前來,那便是可信的,若是他推推喂喂,不敢上前,這說明他所言語,皆是潑天大謊話。”
聽着段成的話,段随心中卻是有些擔憂。
“但萬一賈诠草包...”
“不會的,我與你說了,我了解賈诠的爲人。”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段随也不好在後面再加上什麽話,但是段随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那奴隸營,暫且不攻了?”
段成點了點頭。
“若是賈诠不敢來,那便是他賈熊的死期,如此的話,也不過是讓賈熊多苟延殘喘一會兒罷了。”
段随點了點頭,馬上前去發号施令了。
幾乎同時,賈家的傳令兵帶着段成的意志,飛快的跑回賈家大軍之中,而在攻打奴隸營的段家族兵,也是停止了進攻。
都野澤一下子,變得安靜起來了。
.............................
奴隸營中,賈熊滿身血污,上面已經分不清是他的血還是敵人的血了。
在賈熊身側,隻剩下寥寥不到一百人,而這不到一百的基本上都是血人。
裏面,沒有一個是不帶傷的,渾身血紅,就像是地獄裏面來的修羅一般。
這些人能夠活到現在,已經和運氣沒有半點關系了,這全是實力使然。
若沒有絕對的實力,無法整日整夜的與敵人搏鬥。
尤其是在整整一日沒吃飯的前提下,這些人能活到現在,能夠抵禦段家族兵一波一波如同『潮』水一般的進攻,歸根到底,是因爲他們的意志力。
不畏死,也不能死的意志。
就例如現在,但敵人如『潮』水一般退卻的時候,他們沒有歡呼,反而是一個一個栽倒了下去。
他們太累了,身上的傷太重了,現在能夠撐住,完全就是一個奇迹。
撲通撲通~
人一個接着一個的倒了下去,他們在屍體上,大口的呼吸着,仿佛下一秒不呼吸,整個人便會窒息而死一般。
場上,唯一一個沒有倒的,隻有那個如城牆一般厚重的人影。
這個人不是别人,正是賈熊。
賈熊其實是裏面最累的,殺的人最多,受的傷也最多,照理說,他最應該倒下去,但是他沒有。
他緩慢而堅定的走到第三層門側,從這堆滿屍體的大門,賈熊靜靜的向外眺望着。
那裏有一支雄偉的軍隊!
那裏有賈家的旗幟。
那是信仰!
見到這一幕,賈熊知道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了,所以他帶着笑容,到了下去,眼睛緊閉,不知道是累了在休息,還是徹底的告别這個罪惡的世界。
...................
都野澤外,賈家大軍,那個傳令兵慌忙跑回來,并且帶來了段成的話語。
聽完傳令兵的話,賈诠臉上表情變幻不定,而在賈诠身後的幾個忠心的家将,一個個都跪倒在賈诠身前。
“府尊,此事府尊絕對不可以去趟險,誰知道那個段成在打什麽主意,萬一段成隻是要府尊的命,那麽,府尊此次前去,不是送命還是什麽?”
“沒錯,這個段成不知道在打什麽主意,而且他的陰險府尊想來比我們更加清楚,還請府尊不要親自涉險。”
“還請府尊不要親自涉險。”
見到眼前的這一幕,賈诠心中雖然不爲所動,但是作爲上位者,尤其是在他這個位置的上位者,他很善于利用每一個機會來鑄造自己的威望,權威,就譬如現在的這一幕。
賈诠深深的歎了一口氣,輕輕的下了馬車,然後扶起了最靠近自己的家将。
“諸位的忠心,本府知之矣,誠然,如諸位所言,此次段成相邀,九死一生,段成是何人,諸位清楚,本府自然更加清楚,但是...”
賈诠停頓了一下,眼睛通紅,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府尊,哪裏又這麽多但是,還是府尊的『性』命要緊。”
“是極是極,府尊以自己的『性』命爲重。”
..........
“安靜,安靜。”
賈诠揮了揮手,果然,下面的人全部都閉嘴不說話了。
“諸位的心意,本府深知,然而,賈熊如今仍在奴隸營,我若是不去營救,豈不是讓賈熊慘死于段成之手?”
“可是府尊,賈熊的命雖然金貴,但哪裏又府尊的命金貴,若是賈熊知道你爲了救他而陷入險境,他絕對不會同意的。”
賈诠卻是搖頭。
“賈熊真心待我,我如何不能真心待他?若是我連賈熊都無法真心待之,本府又如何能夠真心待爾等?”
“若是本府無法真心待爾等,難道日後我要見諸位在危亡旦夕之間,而無動于衷嗎?若本府是如此之人,本府又何德何能得諸位襄助?”
賈诠掩面長歎,像是不想要自己的眼淚流出來一般。
片刻之後,他揮了揮衣袖,重新上馬,最後對着眼前的家将說道:“不論是賈熊,還是你們,若你們在危難之中,本府絕對不會讓你們身陷險境而無人援助。”
說完這句話,賈诠拍馬前去,留下一衆臉都哭花了的家将。
嗚嗚嗚~
能夠爲這樣的主人效力,夫複何求?
而此時騎在馬上的賈诠,則是全然沒有之前的表情,他臉『色』變得稍微嚴肅起來了。
即使他知道段成的爲人,但畢竟這件事是拿自己的命做賭的。
他要說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
唯有不畏死,才能完美的破壞掉洛陽侯的陰謀,減少自家的損失。
相比于世家的利益,自己的一條命算得了什麽?
賈诠單騎赴會,段成在高台上擺好了酒席,看到賈诠前來,對着賈诠行了一禮,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太守,段成有禮了。”
賈诠從馬上下來,對段成亦是行了一禮。
“此次前來,爲的是私事,非是公事,你我不必官職相稱。”
段成笑了笑,也沒有勉強。
他舉起酒杯,一口飲了下去,問題如同這杯中的烈酒一般,也很是直接。
“賈兄心中所書,是真是假?”
賈诠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樽,絲毫不怕段成在其中下毒,直接拿起來痛飲了。
“好酒!”
賈诠贊歎了一聲,然後毫不客氣的坐了下去,拿起桌塌上的一個豬頭,毫不顧忌身份的啃食起來。
好一會兒,賈诠才滿嘴是油的開口說話。
“段兄,你見我這般,我此前所言,是真還是假?”
段成此時也毫不客氣的在啃食着手上的豬頭肉,嘴中雖然帶肉,但是笑容卻也是暢快異常。
“賈兄如此坦誠,卻是讓段成汗顔,我便信了你信中之言。”
賈诠剛要舒一口氣,段成後面的話,卻是讓他的心又提了起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曹魏》,微信關注“ 或者 ” 與更多書友一起聊喜歡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