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辛敞的這句話,曹沖是有一些心理準備的。
這很好想。
在北營開拔離開了邺城之後,南營便是除邺城守衛之外最大的一支軍隊了,人數五萬,若是被有心人得到這股力量,就算是威脅邺城,也不是一件做不到的事情。
因此,現在南營早就變成是非之地了,更别說曹沖成爲車騎将軍,便是直接讓南營的這桶油變得更加滾燙發熱了。
當然,不管事情怎麽變幻,主動權大多還是在曹沖手上的。
無他!
僅僅因爲曹沖是車騎将軍這個原因就夠了。
他本來就是南營的主人,現在來,隻不過是收回自己的權力罷了。
辛敞看了曹沖一眼,繼續說道:“實際上,曹泰代表着長安侯的力量,但是在曹泰軍中,有不少都是曹家夏侯家的人,宗親們,大多與曹泰有些關系。”
這一點曹沖倒是能夠理解。
曹丕要得到這麽多宗親的支持,相對的,他也得爲這些宗親解決問題。
其中一個問題,自然是他們的官職問題了。
曹丕得解決這些宗親的官職問題。
可以這麽說,現在曹丕之所以會焦頭爛額,不如曹沖這邊的團結,一方面正是因爲那些宗親的原因。
宗親宗親,有能力的畢竟是少,而廢物則要多一些。
像是曹泰這樣的人,還算是好的了,但就算是曹泰這樣的人,說實在也好不到哪去。
說到底,曹泰也隻是一個吃曹仁的老本的無能之人罷了,而那些比曹泰還差的,那就不是吃老本這麽簡單的事情了。
那是啃老本。
吃老本的或許還吐得出來,但是啃的,卻是吐不出來了,而且他們的胃口還在一直變大。
沒有才能的人占領了大部分的重要位置,那些有才的人要對這些宗親唯唯諾諾,這也是曹沖在可以得到宗親支持的時候沒有猛下力氣的原因。
其他時代的宗親曹沖不太清楚,但是曹家夏侯家的這些人,有能力的實在是太少了,而廢物實在是多了一些。
這也是到了曹三代,你便隻能看到曹爽這樣的人的原因了。
當然,其中也有曹『操』,曹丕、曹睿三代限制宗親的原因。
不過有一點是不可否定的。
作爲一個武将起家的家族,曹家勇武或許是有的,但是治國一道,卻比不上其他時代的宗親。
曹沖揮了揮手,示意辛敞繼續說下去。
而辛敞的話随之而至。
“而衛浴軍中,看似隻有衛家一人,但是衛家乃是商家,商家隻重利益,在衛浴營中,勢力最是複雜,基本上,不論是宗親,還是世家,還是長安侯,都有暗手伸進去,君侯不是也有暗手在其中?”
曹沖點了點頭,示意辛敞繼續說下去。
對于衛家,曹沖是不怎麽看得起的。
商賈之家看似風光,但這隻是盛世上的浮萍罷了。
像如今衛家的富可敵國,就讓曹沖很是眼饞。
要是自己繼承大位了,一到機會,曹沖就會把衛家抄了。
能夠貢獻出國家十幾年幾十年稅收的世家,爲什麽不抄呢?
他即使是無罪,但是他手上的财富就是原罪了。
有了這一大筆錢,曹沖就是想出兵讨伐貴霜都是有錢的了。
而此時,辛敞的話也再次傳過來了。
“至于其中看似最單純的王石營中,卻有另外的風景,據我所知,王石應該是大王在南營留下的眼線...”
曹老闆留的?
曹沖愣了一下,旋即也就釋然了。
南營對于邺城如此重要,想來曹『操』也不會輕易放手的,讓自己掌握南營自然不無不可,但是曹老闆還是防了一手。
日後,不管誰掌握了南營,若是有不臣之心的話,那這個王石就會教你做人了。
如此一想。
那麽...
這王石可能就沒那麽簡單了。
一個莽夫能夠擔當起曹『操』如此重任?
即使王石手上有曹『操』的诏書,有令箭,那也不頂用啊。
在軍禍面前,一張黑布,一根令箭有什麽作用?
但是王石這個名字,曹沖是一次都沒聽過。
但是曹『操』絕對不會重用一個無能之輩。
難道是曆史那個名将的化名?
曹沖有些疑『惑』。
“屬下營中,以及荀見先生營中,自然都是君侯的人,裏面或許有其他人的暗子,但總歸不多就是了。”
聽完辛敞的話之後,曹沖點了點頭,看起來像是在思考的模樣。
被辛敞這麽一說,這南營的局勢就有些明朗了。
首先,不管曹沖要怎樣動作,這個王石是動不得的,即使要動,也得神不知鬼不覺。
曹泰也是不能輕易動彈得,不僅僅是因爲曹仁得關系,還有那些宗親得關系,曹家宗親現在人傑雖然不多,但是耐不住他們關系多啊!
他們作爲曹家人,都是可以直接見曹『操』的,萬一把他們惹『毛』了,他們豈不是會天天去煩曹老闆,而曹『操』爲了讓這些人少煩一下他,稍微懲戒一下自己就不是說不過去的事情了。
到了現在,曹沖最能動的,也隻有衛浴那一營了。
如此算來,南營之中,自己也有了三萬人了。
三萬人不多,但也不少,關鍵時刻,便可以改變局勢。
當然,以現在的三萬南營士卒,自然是改變不了多少時局的。
他們雖然是士卒,但總歸不完全是自己人。
曹沖要的是完全聽從自己命令的人,換一句話說。
曹沖要的是死士。
上萬人的死士!
這看似不可能,其實也有可能。
在認知這個問題之前,我們需要明白另一個問題。
古代死士是怎麽練出來的?
如果是說豢養死士,有些死士是恩義換來的,有些死士是用其親人『性』命威脅來的,有些死士是通過洗腦洗出來的,這些和現代沒什麽大區别,譬如那些的(邪)教信徒,譬如那些黑社會組織。
若是說諸如春秋戰國時期蔚爲可觀的死士階層是如何練就而成的,那就得另當别論了。
一切問題都要放到其特定環境中去看待。
譬如春秋戰國,這是一段持續了550多年的『亂』世,大多數人活不過三十就死于戰『亂』、饑荒、匪盜、瘟疫,今天活着,明天就可能死去,真實的發生在每個人的身邊,和今天人均壽命七八十的年代截然不同。
與其在一個月後死于可能的兵禍、在半年後死于可能的饑荒、在一年後死于可能的瘟疫,甯可選擇有追求有價值的死,重道輕死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産生的。
在今人看來,太子丹隻是給了荊轲些許好處,就籠絡荊轲爲他賣命,但在彼時,人市上面一個金餅就可以買很多命回來,每一天都有無數人死在各個角落裏,超過半個千年裏,死幾萬、十幾萬、幾十萬人的戰争和災荒比比皆是,荊轲若沒有去刺殺秦王,他十有會是其中一個默默無聞的死者,如同長平之戰被坑殺的20萬(另說40萬)趙兵一樣。
荊轲不是爲太子丹赴死的,而是爲了追求自己的人生價值。
作爲一個刺客,一個武者,能夠千古留名,成爲堪比甚至超過專諸豫讓聶政這些前輩的人物,荊轲死得其所。
在死亡随時都會降臨的背景下,人們更關注的是如何能夠不枉此生。
孔子說“朝聞道,夕死可矣”,孟子說“舍生而取義者”,老子說“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墨子說“争一言以相殺,是貴義于其身也”這些先哲們并不是在說生命不足惜,恰恰相反,他們是在說,生命是非常可貴的,有限的生命裏,應當有所追求,以至于死這種極端的狀況也是可以去面對的。
死士是指敢死的勇士,荊轲專諸這些刺客隻是其中的一種,還有易水送别荊轲而後刺殺秦王的高漸離、有堅守史家之道記下“崔杼弑其君”從容赴死的太史三兄弟、有隐居不言祿焚身于山的介子推母子、有背罵名暗中撫養朋友遺孤而後『自殺』報友的程嬰.....
這是春秋戰國時期的死士,也是中國曆史上最着名的死士,後來的死士,從沒有超過他們的高度。
在東漢末年,魏晉之初,死士的培養與春秋戰國時期的不同。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仗義輕生、慷慨任俠的風氣确因『亂』世而起,但是即便在春秋戰國時期,也不全然是爲大義或追求自我價值而死的死士。
人爲因素也是必不可少的,比如權謀之道、馭下之術、私相授受、金錢利誘、遍施恩義以期将來有所報。
從這方面來說,司馬懿的死士就是這個時代圈養死士的典範。
不過...
以司馬懿練就死士的方式成本太高,成爲死士的人畢竟太少。
這一點與曹沖的期望不符。
曹沖所謂的死士,是另外一個概念。
換句話說,曹沖所謂的死士,是一支有信仰的軍隊。
即使是在後世高武時代,解放軍憑借着信仰信念便讓米國佬在三八線不得寸進。
那麽...
如果這支軍隊到了這個時代。
那...
會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