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勝雪慢慢挺直腰身,他看向蕭知南那張美麗但卻很是蒼白的臉。
有摘星府的修士已經來到他的近前。
也有修士舉起了劍。
但歐陽勝雪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蕭知南身上。
他嘴巴輕啓,喃喃低語道:“我想獨自來殺陳莫西,的确是很蠢,且很沒有意義的事情,而因你的存在,這件事情便很有意義,我一直想要做些什麽來彌補自己曾經什麽都做不了的軟弱,老師的死,便是我心裏執念的開端,自那之後,我同廢物沒什麽區别。”
“也許你要罵我,又或者瞧不起我,但這的确是我目前覺得最有意義的事情。”
他把小木劍丢向了蕭知南,咧嘴笑道:“我是真的很喜歡你,也知道你很喜歡師弟,我沒有機會再去救師弟,便隻能拜托給你了,蕭姑娘,認識你,很榮幸。”
“白癡!”蕭知南憤怒地看着歐陽勝雪。
她很清楚歐陽勝雪想要做什麽。
在歐陽勝雪把小木劍丢向他的時候,來自摘星府修士的劍便已刺穿了他的身體。
“蕭姑娘!快走!”
歐陽勝雪緊緊攥住刺入自己身體的那把劍,盡管有更多的劍從不同方位刺入,也沒能阻止他奔向陳莫西的腳步。
有氣海靈元在爆湧。
歐陽勝雪朝着陳莫西狠狠撞擊過去。
周遭的一切都似乎定格,整個天地變得極爲安靜。
随着凝滞在半空的雪花繼續飄動。
轟隆隆地巨響也震蕩開來。
小半個琅琊城被摧毀。
濃烈地天地靈氣在廢墟裏肆虐。
在廢墟的邊緣,是葉桑榆攙扶着蕭知南,看着那處廢墟,眼眶泛紅,她終究來得不夠及時。
蕭知南看着手裏的小木劍,本該蘊藏着劍仙王乘月的劍意,但現在已經隻剩下一絲,怪不得明明尚有一線赢得希望,歐陽勝雪卻做出了那種選擇。
小木劍裏的劍意隻是被王乘月刻下的,随着王乘月的隕落,其實小木劍裏的劍意已經在漸漸消散,若沒有人動用,也許劍意能夠保留更長的時間。
初雪姑娘踉跄着腳步,她注視着眼前的廢墟。
廢墟裏站起了幾道身影。
有兩名摘星府的五境大修士,他們模樣狼狽至極。
在他們保護的正中心,是陳莫西!
葉桑榆驚訝道:“他居然還活着!”
初雪姑娘說道:“大先生自破氣海之門,陳莫西原本是不該活下來的,但大先生卻仍有所保留,明明要付出生命,還要有所壓制的理由,便是顧及蕭知南的安危,看來他真的很喜歡你。”
她看向蕭知南。
蕭知南沒有說話,隻是借着葉桑榆的力站起身來。
她把小木劍塞在腰間。
右手緊緊握着末花劍。
陳莫西頭發散落,渾身鮮血淋漓,血液和灰塵凝結在一塊,臉上身上到處都是,看上去很沒有人樣。
他的眸子有些駭人。
先前他還能覺得蕭知南和歐陽勝雪很不錯,但也得有個限度,現在這般慘樣,險些丢了命,他哪還能說不生氣,這跟直接被人按住頭推到茅坑裏的恥辱不遑多讓。
“你們都得死。”
他有注意到葉桑榆和初雪姑娘。
一位是觀主親傳,一位是劍仙親傳。
那在何時何地都是極其尊崇且不可輕易招惹的存在。
但在劍仙已院落,觀主待在天棄荒原沒法出來的情況下,葉桑榆和初雪姑娘的親傳身份又能算得了什麽?
那兩位五境的摘星府大修士一左一右便直接朝着蕭知南她們襲去。
他們其實是身受重傷的,但有那麽多摘星府修士犧牲生命幫他們擋住了歐陽勝雪氣海崩塌的力量,讓他們依舊具備着可戰的實力。
初雪姑娘是有心參戰的,但被葉桑榆拒絕,畢竟藥師有過叮囑,她現在還不适宜劇烈活動。
雖然初雪姑娘很郁悶,也不知自己跟過來幹嘛。
葉桑榆便已經迎擊了上去。
她以一敵二,絲毫不落下風。
甚至很快便壓制了那兩位五境大修士。
本就境界相差無幾,那兩位摘星府大修士又身受重傷,就算是二打一,也沒有多少反擊的能力,但那隻是暫時的,随着他們星輝灌體,便開始發動猛攻,局面很快竟變得不分秋色。
葉桑榆卻是半點不慌,借天書落劍,她整體氣勢瞬間拔高一籌,劍氣呼嘯而出,斬破星輝,落在那兩位摘星府五境大修士身上,鮮血迸濺,将他們直接分成了四半。
陳莫西陰沉着臉,望着那一幕畫面,他沒有覺得有多麽意外,隻要那兩位摘星府大修士能夠稍微撐上一段時間,也足夠他的氣海靈元恢複少許。
蕭知南也在調養生息,恢複着狀态。
葉桑榆則徑直朝着陳莫西走去。
“葉先生。”陳莫西忽然換了臉色,微微笑着說道:“初一入世便直接把劍指向王行知,在世間曆來山海入世修士裏你都算是頭一個,畢竟就算是我,也不敢輕易朝着玄命境的大物亮劍。”
葉桑榆輕蹙着繡眉,說道:“你想拖延時間?”
她直接把劍舉起來。
沒有半點遲疑地斬落。
劍氣撕裂了陳莫西的衣衫,留下一道深刻血痕,那是陳莫西很及時的躲避,否則真有可能被一劍劈作兩半。
刺痛感刺激着陳莫西的神經,他沒想到葉桑榆居然如此果決,兩句話都不想說,直接就下死手。
他猛地擡高手掌,一束星輝便徑直砸落。
那束星輝就好似一道閃電,劈落在地,砸出一道深坑,緊跟着便橫移出去,追着葉桑榆的腳步,形成地表縱橫交錯的恐怖溝壑。
那束星輝就好像在地面寫字一般,任憑葉桑榆如何閃轉騰挪,都無法避開。
隆隆地嗡鳴聲震着耳膜,耀眼光輝将得照射到的地面化作齑粉,土石激蕩而出,如氣泡一般破碎,範圍延伸到十丈開外。
“那老家夥簡直像開了挂一般,我們得去幫忙!”
那場面是很恐怖的,自天而降的耀眼星輝,似是把整個大地都要撕裂,葉桑榆隻能躲避,根本什麽都做不了。
初雪姑娘躍躍欲試。
蕭知南伸手攔住了她,說道:“葉桑榆還能撐一會兒,但陳莫西卻不一定能撐得住,他本就已在強弩之末,如此大規模的降落星輝,他很快就會到極限,我們隻需等待最關鍵的時候,給他緻命一擊。”
蕭知南也在默默恢複着氣海靈元,她得需要有足夠把陳莫西一擊殺死的力量。
初雪姑娘說道:“話雖如此,但陳莫西肯定也清楚這一點,若他拼命也要把桑榆殺死,我們再把他殺掉又有什麽意義?”
蕭知南想到歐陽勝雪,沉默了片刻,點點頭,說道:“那便搏一把。”
她繞開星輝降落的位置,以最快的速度朝着陳莫西奔去。
初雪姑娘也把本命劍落在手裏,随時準備補劍。
陳莫西斜眼望着蕭知南襲來的身影,天穹之上又降落一道星輝,那道星輝照在他自己的身上,幾乎是在蕭知南拔劍斬來的瞬間,凝聚着星輝的一拳狠狠捶了過去,
嘭地一聲悶響。
陳莫西的身影倒飛而出。
蕭知南也噴了口血,身影如斷了線的風筝般,重重砸在百米開外。
初雪姑娘的本命劍第一時間疾掠而出,緊跟着陳莫西的身影,就要将他直接斬殺。
驅策本命劍也是有所消耗的,初雪姑娘的臉色在那一瞬間變得很是蒼白,因此飛劍的軌迹也出現了短暫偏移,但她硬是強撐着,使得飛劍回到正軌,可精準度終是出了問題,沒有把陳莫西的腦袋削掉,而隻是把他的左臂給斬了下來。
下一瞬,初雪姑娘便癱坐在了地上。
有鮮血自嘴角沁出。
而那道摧枯拉朽破壞着大地的星輝,光芒也變弱了幾分,但它并沒有消散。
見此一幕的蕭知南和初雪姑娘都是變了臉色。
隻見遠處,陳莫西顫悠悠地站起身,渾然不顧那消失的左臂,他念頭微動,那道星輝便又擴大了數分,漸漸朝着蕭知南和初雪姑娘所在的位置覆蓋過去。
隻要接觸到,以蕭知南和初雪姑娘目前的狀态,絕對逃脫不了灰飛煙滅的下場。
葉桑榆咬緊牙關。
她閃身擋在了蕭知南面前。
出劍朝着那道星輝斬落,同時也伴随着一道聲音回蕩在琅琊城上空,“大師兄!”
她不清楚大師兄會不會出現。
但她确實沒有别的辦法。
而在她話音剛落,斬向那道星輝的劍氣忽然變得壯大。
遙遠的天際出現了第二道劍氣。
伴随而至的是蘇别離的身影。
他的模樣是很不堪的。
但那一道劍氣卻是毫不吝啬。
直接以絕對碾壓的姿态,将得那道耀眼星輝斬碎。
狂風吹拂着蘇别離的臉頰,額頭淩亂的發絲飛舞,他沒有片刻停留,甚至沒有看在場的任何人一眼,身影便再度消失無蹤。
就好像他從來沒有出現過。
在此間消散的那道星輝是唯一證明着剛剛那一幕是真的有發生過的。
陳莫西跪倒在地。
他的臉上已毫無血色。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那道瞬間出現又瞬間消失的身影。
葉桑榆踉跄着腳步。
她望着天穹,蘇别離的身影被她很清楚的看在眼裏,而那渾身鮮血的狼狽模樣意味着此刻大師兄也在經曆着一場惡戰,但縱使如此,在她有危險時,大師兄還是第一時間出現。
她注視着天棄荒原的方向。
或許李夢舟也在那裏。
她回眸看向陳莫西,沒了一條手臂的他,看起來很可憐。
但葉桑榆卻沒有半點遲疑地舉起了手裏的劍。
狠狠斬落。
陳莫西的身子倒下。
他睜大着眼睛。
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麽死掉。
想着他拼命要去做的隻是要讓摘星府入得山海清幽,他隻是想要看着摘星府能夠入得山海清幽,到底是擔心在他死後,摘星府會走向敗落,還是别的原因,在這一刻,他似乎找到了答案。
天穹之上有一顆極其耀眼的星辰在閃爍着。
很快又陷入寂滅。
葉桑榆微微喘着氣,大半個琅琊城都已被毀掉,曾經車水馬龍,百姓們繁榮的景象,似乎就在眼前,可真實的景象,卻是煉獄般的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