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來從營帳裏走出,整個大地都在震動着,那迎面而來的灼熱氣息,甚至有将營帳燃燒起來的趨勢,戰馬在嘶鳴着,夜空裏有極其鮮豔的血紅色橫穿整片天。
此間戰局已經止歇,南禹未主動參戰的情況下,沒有人願意去招惹,燕附屬軍也隻是想要穿梭南禹北境和姜國南境之間,有花自來阻隔,燕附屬軍要麽被打退,要麽直接把命留了下來,堅固的防線,讓得燕附屬軍一籌莫展。
雖是相距南禹枯禅寺有着很遙遠的距離,但那場戰鬥的餘波卻已影響到姜國邊境。
前有劍仙王乘月的紫氣天羅覆蓋整個人世間,現又有南禹佛光普照,這俨然預示着無念大師的隕落。
花自來把戰場的事情暫時交給裨将,就算他不在此地守着,已然潰不成軍的那些燕國附屬也根本再翻不起什麽浪花,明知南禹枯禅的情況很危險,但花自來毅然趕了過去。
終是五境裏的大修士,腳程是極快的,在朝陽初升時,他便抵達了枯禅寺。
有佛光護着的枯禅寺一如往昔,但那處峽谷已然傾塌,周圍也是宛如煉獄的景象,血紅色的朝陽熏染着此間大地,較遠處的黑火山群滾着濃濃黑煙。
熾熱地氣息烘烤着,讓得剛剛接近的花自來很快便滿頭大汗,甚至有一些難以呼吸的感覺。
半空裏飄蕩着好似燃盡的餘灰,悶雷般的炸響時不時崩現,場景氛圍壓抑到使人抓狂。
花自來催動氣海靈元驅散着熾熱氣息,在枯禅前隐約能見一道身影。
那是背對着他的李夢舟。
雖然在最後關頭成功掠奪了無念大師的氣海靈元,但其實是有限的,更多的氣海靈元都湧入到了棋盤大陣裏,無念大師最後的反擊,也讓得李夢舟受到了很重的影響。
無念大師的身體已經化作灰燼,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間。
而李夢舟站在原地也已經一動不動很長時間。
花自來頗有些謹慎。
皆然大師的身影出現在籠罩枯禅寺的佛光前,她懷裏的那隻黑貓在輕聲嗚咽着,似是極其不安,卻又壓抑着自己。
花自來繞過李夢舟,看向皆然大師,說道:“無念大師他......”
皆然大師輕撫着懷裏黑貓的毛發,她面無表情,眼眸裏也沒有一點神采,“花神将最好盡快離開。”
花自來緊皺着眉頭,他其實并不認得李夢舟,但清楚跟無念大師一戰的是山外那道意志,看着站在那裏緊閉雙目的身影,說道:“他身上好像出了點狀況,是能殺死他的好機會。”
皆然大師搖頭說道:“你殺不死他,我們這裏沒有人能殺死他。”
花自來看着眼前的佛光,沉聲說道:“但這絕非長久的法子。”
皆然大師懷裏的黑貓忽然凄厲慘叫起來,試圖掙脫懷抱。
花自來神情變得凜然。
他蓦然回首。
李夢舟睜開了雙眼。
黑霧在他周身纏繞着。
衣裳早已破爛不堪,露出的皮膚上也是血迹斑斑。
他邁着沉重地腳步,接近那道佛光。
花自來沒有遲疑,雙臂掄動銀槍,攜裹着爆裂感,撕扯着空間,狠狠掄砸向李夢舟的腦袋。
而李夢舟隻是一擡手,便穩穩把那杆銀槍抓在手裏。
花自來暗暗咬牙,手腕一凝,便有極其強大的靈元自槍尖爆開,竟把李夢舟的手炸得血肉模糊。
見此一幕的皆然大師神情微變。
雖然荒原魔主隻是意志降臨,并不能給李夢舟帶去足夠強悍的體魄,但李夢舟本身因被藥皇龍淵淬煉出來的體魄也是僅次于山外身體的,再有荒原魔主意志加持,如此輕易便被花自來傷到,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想着李夢舟雖是掠奪了無念大師一部分氣海靈元,但在氣海崩碎的中心,無念大師拼着最後一口氣,必是重創了李夢舟,荒原魔主的意志再是強大,可身體終究是屬于李夢舟的,再是怎麽契合,也比不得他自己的身體。
皆然大師僅是猶豫了一下,便直接從枯禅寺裏跨了出來,把懷裏的黑貓留在了枯禅寺裏。
天地靈氣以極快的速度凝聚而來,有金光閃耀,狠狠朝着李夢舟砸落。
李夢舟的雙腿微軟,險些直接跪倒在地,但他硬生生又站起來,大手一揮,花自來便倒飛了出去,他硬抗着皆然大師的威壓,艱難擡腳,繼續前行。
皆然大師毫無保留地釋放着氣海靈元,曾經殺死帝君林敢笑的神通,蓮花化劫之法也被她施展了出來,當初她尚未入玄命,而今已是玄命下境大修士,蓮花化劫之法施展起來也變得更輕松。
但也隻是壓得李夢舟單膝跪地,很快便又站起來,蹚着滾滾岩漿血海,依然前行。
皆然大師的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
縱使李夢舟可能受到重創,但顯然依舊沒那麽容易殺死他。
花自來抹掉嘴角的血迹,槍尖直指蒼穹,便有雷電呼嘯而落,很是精準地全部轟擊在李夢舟身上。
本就千瘡百孔的地面更遭受一輪破壞,而李夢舟的身子也終究被轟飛了出去。
在枯禅寺裏,甯浩然神色凝重地看向面前的九皇子,說道:“雖然無念大師早有準備,但他肯定也留着後手,我覺得很可能就出在我的身上,你把我帶到枯禅裏,也許是極其錯誤的決定。”
九皇子緊皺着眉頭,說道:“有棋盤大陣擋着,他根本進不來,又能借你做什麽?”
甯浩然說道:“你别忘了我的身份,李夢舟的确是很合适承載他意志的身體,但絕非是唯一的。”
九皇子有些驚訝道:“你的意思是,他的意志會脫離的李夢舟的身體,直接越過棋盤大陣,降臨在你的身上?!”
甯浩然沉聲說道:“他隻需借助我的身體從裏面攻破棋盤大陣,便能再借李夢舟的身體入得望來湖,且不論之後他會怎麽做,最終肯定就能獲得更強大的力量,到那時他便有機會打破天棄荒原的鎮魔屏障,讓他自己能夠真正降臨世間。”
九皇子覺得這裏面有些問題,但他一時間無法想明白,可不管荒原魔主真正的計劃是什麽,若是真能讓意志再降臨到甯浩然的身上,那無念大師付出生命取得的勝利,将變得毫無意義。
他神色變得有些陰沉,緊緊盯着甯浩然,說道:“我若是殺了你,他便什麽都做不成了。”
甯浩然擡眸看着他,沉默了少許,說道:“你自然可以殺了我,但我并不想死,雖然我打不過你,但若反抗,總能拖延點時間。”
九皇子說道:“你提醒我這件事情,便意味着你并不喜歡他,而現在你又說自己不想死,甚至要反抗,這便很矛盾。”
甯浩然淡淡說道:“我不想死的原因是因爲有件事情我還沒有做完,但我又很希望讓他去死,可若是要讓他死,得讓我先死的話,這的确會是讓我矛盾的問題。”
九皇子皺眉說道:“你不想死是因爲要爲薛院長報仇的事情?”
甯浩然沉默。九皇子搖着頭說道:“我沒辦法說那仇我去幫你報的話,報仇這種事情當然還得自己來,可若你不死,整座枯禅裏的人都得死,甚至整個世間都要遭殃,你覺得我該做出什麽選擇?”
甯浩然很清楚,殺死他是唯一攔截李夢舟的方式。
但他确實很矛盾。
九皇子繼續說道:“也許還有其他的辦法,隻是我需要時間想一想。”
他想着自己要抓甯浩然時,李夢舟是清楚看見的,但卻什麽都沒有做。
細細思忖下來,倒是很恐怖的事情。
但他不覺得自己的老師真的算不過對方。
他在很認真地回憶着每一個細節。
老師肯定有給他留下一些答案。
他轉眸注視着老師那盤經常下的棋局。
試圖找到那個答案。
......
耀眼的佛光照亮了李夢舟那張很陰沉的臉。
有黑霧自他身上升騰而起。
花自來噴血倒地。
皆然大師也倒退着跌坐在廢墟裏。
他們已經拼盡了全力。
雖然把李夢舟擋住,但也隻是暫時的。
李夢舟重新站起身來,正要繼續往前走。
而九皇子帶着甯浩然忽然出現在了那道佛光前。
李夢舟輕輕挑眉。
九皇子深吸一口氣,說道:“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李夢舟淡淡說道:“你想做什麽交易?”
九皇子說道:“老師已經隕落,你眼下唯一的目标隻有望來湖,我願以望來湖來換取枯禅衆修士都能夠活下來。”
他的聲音很平穩,眼神也很認真。
李夢舟緊緊蹙起眉頭。
皆然大師很意外的看向九皇子,注視着九皇子那張臉,她把心裏想說的話又壓了回去,隻是臉色依舊變得很難看。
“無念付出自己的生命,把我擋在外面,而你卻要放我進去?”
“這是一場交易,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但你與其讓意志脫離,再降臨到甯浩然的身上,之後又得重新回到李夢舟的身體,如此麻煩,何不簡單一點,你不用在意這裏面有什麽問題,就算我把你騙進去,你也有能力從裏面破開棋盤大陣,那根本困不住你。”
李夢舟若有所思,九皇子是無念大師唯一的親傳,自不可能是貪生怕死之輩,哪怕是要解救整個枯禅,這裏面有問題也是必然的,但正如九皇子所言,不管是什麽樣的問題,貌似都威脅不到他。
隻要他汲取了望來湖的氣運,揮手間滅掉整個南禹王朝也綽綽有餘。
因掠奪無念大師部分的氣海靈元,便也讓得他和李夢舟的契合度變得更高,相比于同意九皇子的條件,若是要意志脫離,的确反而危險更高,權衡利弊下,答應九皇子,是最穩妥的方式。
他大有深意的看着九皇子,笑着說道:“你不愧是無念大師的徒弟,倒是很好的算計了我一把,讓我明知有問題,也不得不同意。”
他現在的狀态算不上好,若是整個枯禅的修士都要拼命反抗,也會是不小的麻煩。
而且枯禅動靜鬧這麽大,南禹皇室那邊不可能沒有動作,南禹集結的大軍已經全速朝着枯禅而來,九皇子的條件反而成了他唯一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