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那般想,可在陳莫西他們注意到出現在梨花書院上空的落青冥隻有五境的力量時,心裏那股很令人驚懼的念頭便很快被推翻。
若是真的那道意志親身降臨,落青冥絕不可能隻有五境的力量。
甚至力量尚且沒有當初帝君林敢笑在天棄荒原裏獻祭出來的落青冥強大。
可若非那道意志降臨,落青冥出現在琅琊城又是怎麽回事?
他們皆是想不通。
最關鍵的問題貌似是沈秋白帶來了落青冥。
陳莫西絕不想看到自己的徒弟堕入山外。
北聖殿門主此時說道:“或許他被影響了心智,山外的力量是黑暗的,能被山外影響,說明他心裏有很大的問題。”
真正的堕入山外跟僅僅被山外意志影響是兩碼事,世間沒有幾個人心裏是光芒萬丈的,那都是能被山外意志有機可乘的,但有些人的修爲足夠強大,便能不受影響,除非自願堕落。
沈秋白的修爲雖在世間年輕一輩裏都稱得上很強,但相比真正的強者大物又算得上很弱,卻正好是能被那道意志驅策的目标,而歸根結底的問題,是他内心深處有很強盛的黑暗面,否則隻要他想抵抗,那道意志也沒那麽容易得逞。
陳莫西大概能明白問題出自哪裏,若非那道意志親至,便該隻是分出了一股意志,但沈秋白卻沒能抵抗住,作爲老師,他自然頗有些憤怒。
雖然降臨的落青冥隻有五境的力量,但以他們現在的狀态,也根本沒有反抗之力。
好在沈秋白隻是被那道意志放大了内心深處的黑暗面,他的思想依舊屬于他自己,落青冥的目标也很直接,在第一時間便朝着歸海斷空撲了過去。
黑霧将得歸海斷空完全包裹進去。
落青冥的嘶鳴聲振聾發聩。
歸海斷空在抵抗,就算氣海靈元耗盡,他也在揮舞着拳頭,始終不曾倒下。
雖然自入五境開始,消耗掉的氣海靈元能夠在較短時間裏恢複過來,但那較短時間是相對四境以下修士的恢複速度而言,哪怕是玄命境的大物,也做不到在盞茶時間就把消耗的靈元徹底恢複過來。
勉強恢複的一絲靈元也抵不住再次消耗。
......
正議大夫的府邸前。
夜星闌布置下的那道陣術忽明忽暗,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但有關慕雲在手的王川淡定自若,半點不慌。
他何曾想過能夠在北藏鋒面前趾高氣揚?
在朝堂裏就算爬到五司之首的位置,有梨花書院親傳身份的北藏鋒也無需表達太多敬意,又何況王川小小正議大夫,但此刻他不僅能做到,甚至是輕而易舉,那種仿若大人物的感覺,實在令他感到癡迷。
而渾然沒有注意到北藏鋒愈漸冰冷地眼神。
北藏鋒雖然沒有斬出第四劍,但那一劍也始終沒有消散。
他在看着關慕雲。
府邸裏有數十名燕軍甲士和秦承懿麾下的黑衣人,這些人裏面隻有少數入了四境的修士,而四境巅峰者僅僅隻有一位,關慕雲的修行在這些年裏也已破入四境巅峰,他被抓到是因雙拳難敵四手,不意味着他沒有半點反抗之力。
在琅琊城面對的這種情況裏,北藏鋒不願浪費時間,他隻能相信關慕雲可以活下來,他的眼神已經表達出了自己的意思。
關慕雲雖仍沉浸在被好朋友背叛的情緒裏,甚至心裏還有些恐懼,但在看到北藏鋒的眼神時,他漸漸鼓足了勇氣,重重點頭。
“我很清楚你們梨花書院衆師兄弟是很互敬互愛的,關慕雲在某些方面也算你一手教出來的,我相信北先生肯定不想讓他死掉,隻是我有點好奇,若我讓北先生自斷一臂,便放關慕雲一條生路,北先生是做還是不做呢?”
王川一臉冷笑。
而他話音剛落,北藏鋒便擡高了持劍的右手。
王川愣了一下,他差點以爲是北藏鋒真的要自斷一臂,但很快他便明白不是那回事,因北藏鋒擡高手裏的巨枝劍,在下一瞬便劈在了府邸前那座陣術上。
咯嘣一聲,陣術破碎。
寒風席卷而入。
站在關慕雲左右的兩名黑衣人第一時間就要持刀抹向他的脖子,但關慕雲雖被捆綁着,拼命全力釋放出來的氣海靈元,也讓得那兩名四境修爲的黑衣人出現了失誤,等他們再次舉刀時,北藏鋒已經站在他們的面前。
在他們驚恐地視線裏,巨枝劍破碎開來,宛如漫天星辰圍繞在北藏鋒周身,瞬息間便貫穿了他們的身體。
唯一的一名四境巅峰修士毫不遲疑閃身來到北藏鋒的背後,刀鋒凜冽,直指其心髒位置,但漫天碎星流轉,卷着雪花鋪天蓋地湧來,連帶着那名四境巅峰修士飛上了高空,道道血痕呈現,抛灑在半空中,繼而重重摔落在十丈開外。
北藏鋒擡起手裏的劍柄,碎星歸位,一步跨出,便又站在那名四境巅峰修士眼前,寬厚地巨枝劍狠狠砸落。
哪怕對方舉刀抗衡,但倉促之下,氣血又在一陣翻湧,根本沒怎麽使上力,便被北藏鋒一劍砸死。
最強者一死,剩下的那些人皆是目露驚懼之色地看着北藏鋒,握刀的手顫抖不止,他們隻有幾個四境修士,其餘皆在三境以下,面對宛如殺神的五境大修北藏鋒,在那股極強的氣勢壓迫下,沒有直接癱軟在地,已經算是夠有膽魄。
而王川已經徹底僵硬在原地,保持着仿佛癡傻的神色。
北藏鋒沒有半句廢話,揮劍便斬向王川。
王川反應過來,想要跪地求饒,那凄厲地嘶吼聲才剛剛響起,便戛然而止,睜大眼睛,捂住噴血的脖子,他滿眼熱淚,仰身栽倒。
那些燕軍甲士和黑衣人根本沒有在意王川的死活,他們第一時間便落荒而逃,北藏鋒卻也沒有理會他們,隻是看着滿臉驚魂未定的關慕雲,淡然說道:“現在沒有時間讓你慢慢鎮靜,所有人都在戰鬥,你也得盡份力,明明已經是四境巅峰的修爲,别總是顯得像個廢柴,下次我可不一定還能救你。”
他已經感知到梨花書院裏的情況,話音落下便沒有再搭理關慕雲,徑直掠出府邸。
而關慕雲怔怔望着面前王川的屍體,忽然跪倒在地,抱頭哭嚎起來。
他哭不是因爲王川的死,或許也有一部分的原因,他隻是很難理解,爲何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
琅琊城裏處處是殘桓斷壁,厮殺聲依舊連綿不絕,想來就算戰争結束,遭此重創的琅琊城也得需要很多時間才能恢複過來。
但這一切都不是北藏鋒現在需要考慮的事情,琅琊城能否守得住尚未可知,他能做的,也就是盡自己最大努力罷了。他很快便跨越北城門,登上了梨花書院。
那裏被黑霧籠罩着,看不到半點光亮。
落青冥的聲音是很容易辨識的,那團黑霧也在翻卷着,顯然在黑霧裏正有一場很激烈地戰鬥。
歸海斷空縱使氣海靈元耗盡,但終究是玄命境的大物,他隻靠一雙拳頭便纏住了落青冥,雖然他已經渾身鮮血淋漓,揮拳的動作越來越僵硬,也依舊不願倒下。
看着歸海斷空那般拼命強撐的樣子,陳莫西由衷感到敬佩,他雖然恢複了一些氣力,但沒有選擇直接給歸海斷空緻命一擊,這是他目前唯一能給予的善意。
但沈秋白顯然沒有那樣的想法,他滿腦子都是多年壓抑一朝爆發出來的陰暗情緒,他高舉星昀劍,劍氣刺破黑霧,給那處帶來一抹光明。
而尋光而至的北藏鋒甩手将巨枝劍砸擊在地,劍身破碎的瞬間,漫天碎星劃破黑霧,把沈秋白那一劍攔截下來的同時,他本人也擋在了沈秋白面前。
他很清楚沈秋白那一劍的目标并非落青冥,而是歸海斷空,就算再不善思考問題的北藏鋒,也能明白此刻沈秋白的問題。
他沒有詢問的意思,因爲他不想浪費精力去思考,隻是以最幹脆的方式說道:“你還是你麽?”
沈秋白沉聲說道:“我當然是我,北藏鋒,在南禹時我便說過,知神上境,我很快也能入得,一直以來我的名聲便壓過你,但其實你的實力一直都強過我半籌,當年姜國年輕一輩修士第一人是你才對,而我得到那份殊榮,你心裏一直都覺得很可笑吧?”
北藏鋒輕皺着眉頭,說道:“我從來不在意什麽名聲,誰強誰弱,本也沒什麽所謂,我修行從來不是爲了争強好勝。”
沈秋白說道:“你整日裏捧着那卷書,好像對世間任何事都不在意的樣子,也隻是因爲你是梨花書院的親傳,就算你是個廢柴,隻要有這個身份在,世人皆得在你面前低下半個頭,你無需争搶,就能獲得那般榮耀,而我畢生要達到的目标,卻也隻是你早就擁有的,這又是何其可恨的事情。”
北藏鋒眉頭皺得更深。
雖然沈秋白的确有一顆變強的心,但也沒有到偏執的地步,修行之輩又有誰不想變得更強,北藏鋒隻是沒有想到,沈秋白也有一顆很強的自尊心。
可這也不是沈秋白要殺歸海斷空的理由。
所謂人心是最難看透的東西,不管沈秋白曾經表現出什麽樣子,都不見得是他最真實的樣子。
這對北藏鋒來說,是很難搞懂的問題,他隻能選擇不去想。
他的想法想來很簡單,惹人苦惱的事情,何必非得去想,讓自己變得更苦惱,簡單一點,也是人生很大的樂趣。
“我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怎麽回事,但看來我們要打一架。”
北藏鋒側目看向那團黑霧,他得最快把沈秋白解決掉,但其實他沒有很足的信心,雖然能夠看得出來陳莫西和北聖殿門主都已是強弩之末,但哪怕他們僅剩下一些餘力,也不是輕易能夠對付的。
畢竟半步入玄命和已入玄命的大修士,狀态再是糟糕,境界也是擺在那裏的。
他更是沒有心思去想陳莫西又是怎麽回事。
他攥緊手裏的巨枝劍,猛地掄出去,而沈秋白也向他斬出一劍,漫天碎星映照着強盛星輝,在夜空裏轟然撞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