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牆前,北藏鋒望着那些奇形怪狀趴在地上的屍體,鮮血在本就是紅色的宮牆上描繪着更妖冶的一幅畫卷。
他很難想象宮門也會被破,且不論皇帝陛下和皇後娘娘本身就是強大的修行者,何況還有江聽雨在,琅琊城裏的情況顯然要比他看見的更糟糕。
有黑霧悄然彌漫在琅琊城上空,在夜空裏顯得不那麽清晰,但其實已經待在那裏很久。
北藏鋒也察覺到了一絲異常。
皇宮裏很安靜,并沒有像别處街道那般喊殺聲不絕,他注視着夜空裏隐約可見的黑霧,想着得先保證陛下的安危,便一步跨過了宮門。
在通往大殿的道路上,随處可見躺倒的屍體,前方杵立着一道身影,是手持一把長劍,渾身染血的江聽雨。
他的面前是堆積如山的屍體。
将得道路完全堵塞。
“院首?”北藏鋒緊蹙着眉頭,那幅畫面該是相當慘烈的一場戰鬥,望着直立在那沒有動靜的江聽雨,他心裏冒出一股很不妙的感覺。
江聽雨是閉着眼睛的。
他手裏的劍仍在往下滴着血。
前有死屍擋路,北藏鋒站在較遠的距離,昏沉地夜色,濃郁地血腥氣味,讓得此間氛圍很是壓抑,甚至讓得他無法看真切此刻江聽雨的狀态。
但那股不妙的感覺在心裏滋生的愈加強盛,他面色凝重地喃喃道:“就連江院首也死了?”
他話音才剛落,江聽雨便睜開了眼睛,“小子,你在咒我啊。”
北藏鋒精神一震,連忙說道:“您沒死?”
江聽雨略有疲憊的甩甩胳膊,沒好氣道:“我隻是殺累了,休息會兒,怎麽可能會死,倒是你這家夥差點把我氣死。”
北藏鋒表達着歉意,緊跟着又說道:“琅琊城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燕軍怎會攻進來?而且跟曹大師對陣的人莫非是南禹陣術師夜星闌?”
江聽雨吐出口氣,說道:“各境敵軍瘋狂反撲,雖然被我軍盡數阻擋,可也難免被鑽進來一些宵小,除了道宮的力量,也有秦承懿的人,夜星闌的出現跟南禹無關,他是在跟秦承懿合作,說來說去,我終究還是小觑了秦承懿,他的手伸得很長,城破的根本原因就在夜星闌和陣術靈箭身上。”
“陛下呢?還有陳國師他們?就算城破,城裏的力量也應能阻擋,怎會如此慘烈?”
哪怕認真開始思考問題,但北藏鋒更是覺得眼前的畫面怎麽也不應該發生。
江聽雨說道:“陛下無礙,隻是受了傷,皇後娘娘在照顧,我得守在這裏,你回來的正好,除有外敵破城,城内也有禍害,正議大夫王川投效了道宮,謀害了很多大臣,你得找到他,将他殺死。”
“王川?”北藏鋒倒是不太記得這個人。
江聽雨此刻有些猶豫,他看着北藏鋒,沉聲說道:“秦承懿尚且在都城裏埋着後手,本以爲殺掉徐鶴賢便是徹底鏟除了秦承懿的黨羽,但都城裏有人隐藏更深,若到迫不得已隻能棄城而去,可現在尚未到最後一刻,我們得拼命守城,等待柳飛羽率軍從東境來援。”
他有些話并沒有告訴北藏鋒,因如果北藏鋒知曉,隻會白白送死,琅琊城雖被攻破,但所有人都還在抵禦,隻要能撐住,便還有得救,否則就真的隻能放棄琅琊城,護送陛下離開了。
可柳飛羽的援軍若不到,他們想離開也不容易。
東境的燕附屬軍已被柳飛羽打垮,因魏軍的重新投入,幫忙鎮壓東境,目前柳飛羽是唯一能趕回琅琊城馳援的。
既是得知陛下無礙,北藏鋒便按照江聽雨的意思,解決叛賊。
看着北藏鋒離去,江聽雨凝視着某個方向,低聲呢喃道:“我得保護陛下,沒辦法幫你,希望你能撐得住。”
東城門街道的炸響也傳遞到皇宮裏來,江聽雨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浪費施展神遊查探,但他也很清楚那意味着什麽,面對世間最強大的陣術師,曹如山支撐到現在,已經是極限,雖然心裏頗爲哀傷,可他也得繼續守在這裏。
宮門前又有喊殺聲出現,是新的敵人出現了。
北聖殿門主率領着數百聖殿修士,宋一刀除了手底下那些黑衣人外,也有近上萬燕軍,留守琅琊城的禁軍本就很少,真正能抵禦的力量也都被分散開來,各自誰也顧不得誰,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困局。
有西晉和魏國跟姜國結盟,雖然依舊清楚這場戰争會打得很激烈,但事先誰也不曾想到,燕軍能夠直接攻到琅琊城來,是整個世間都小觑了司徒朝元。
......
琅琊城的百姓基本都被集中在了西城門區域,或是趁亂轉移到離宮劍院和不落山門裏,但在戰争裏難免會有死傷,盡管抵禦的力量嚴重不足,但爲了百姓安危,還是分散出了不少禁軍保護,離宮劍院和不落山門的弟子都在過程裏死傷慘重。
海棠山主和卓丙春都在各境參戰,江子畫和陸九歌他們則在東境遇險時,便跟随援軍前往支援,而因在殺死徐鶴賢時,韓幼清氣海被廢,沈霁月便帶着他回了通州的家,此刻并不在琅琊城裏。
辛明在保護百姓的過程裏戰死,周洛帶着悲痛的情緒,奮勇殺敵,可也雙拳難敵四手,最終是因謝甯帶着不落山門修士出現,周洛才勉強存活下來。
他們把百姓安排好,便又重返戰場,在半道上碰見了謝春風。
看着自己親弟弟謝甯浴血的模樣,謝春風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沒有說出什麽贊賞或鼓勵的話,但他的動作也證明了一切,在這一刻,他看到了謝甯的成長。
雖然在戰鬥中謝甯拼盡全力,可在見到兄長的那一刻,他依然忍不住眼眶泛紅,泣不成聲。
謝春風按着他的肩膀,看向同樣渾身血迹斑斑的周洛,和那些跟随在後面的離宮劍院弟子和不落山門修士,沉聲說道:“我雖然剛剛回來,很多事情都沒有搞清楚,但戰鬥遠遠沒有結束,隻要你們還有力氣,便随我再戰!”
“戰!戰!戰!”
他們的情緒依然激昂,那一聲聲呐喊盡管很是沙啞,卻透露出無盡的戰意。
......
燕國雪山。
激烈地對抗仍在持續。
雖然冥主的體魄已碎,但在落青冥的協助下,熊老師不得不分出心來,隻留孤山客和餘不寐,而冥主縱然模樣凄慘,卻無敗相,甚至猖狂大笑着,“就連觀主當年都不能殺死我,哪怕我現在實力不複往昔,但仍可滅你們如蟻!”
孤山客神情淡漠,劍意在他身前缭繞,他握劍的手發白,也攥得更緊,刺耳的劍鳴聲在夜空裏回蕩,有雄渾地氣海靈元暴湧而出,盡數傾注在劍身上,讓得那抹劍光更盛。
他無視猖狂大笑的冥主,眼眸裏有一股決然之意。
山外意識侵蝕而來,他渾身都在發抖,面色慘白,可劍意卻反而越來越盛,他在拼命抗衡着山外意識,朝霧城崩現的那道劍光覆蓋而來,跟孤山客的劍意融合在一塊。
使得孤山客的精神大震,将得山外意識一舉壓制。
“多謝劍仙相助。”
他輕聲呢喃着,氣海裏的靈元也鼓蕩的更激烈,在那一瞬間,氣海靈元耗盡,整座氣海迅速枯竭,但他的劍意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夜空裏有爆鳴聲炸響,閃電呼嘯,近乎橫穿整座雪山的劍意,伴随着孤山客雙手持劍,猛地斬落,便毫不保留地轟擊在冥主的身上!
那猖狂的笑聲在此刻戛然而止。
本已破碎的體魄,更是寸寸龜裂,徹底毀于一旦,冥主張嘴嘶吼着,黑霧席卷他全身,五髒六腑開始枯竭,繼而直接爆開,狂風卷着雪霧刮過整座雪山。
黑煙絲絲縷縷朝着天際飄飛。
冥主的蹤影已是半點不見。
孤山客站在原地,凝望着夜空,手裏的劍悄然掉落,重重砸在雪地裏,劍鳴之聲仍在蔓延,隻是卻透着一股悲鳴。
他眼眸裏的神采在逐漸消散,他斷絕所有生機斬出那一劍,雖然殺死冥主,但自己的生命也就此消亡。
餘不寐神情肅穆的看着孤山客,悲鳴的劍音在雪山裏回蕩着。
落青冥在嘶嚎。
熊老師踏天而走,将落青冥直接撕得粉碎。
黑雪再次降臨雪山。
夜空裏閃爍的星辰皆被遮蓋,見不到半點光亮,一片死寂。
回首看向站在那裏的孤山客,熊老師低沉着聲音說道:“在院長死得那一刻,他便也已視死如歸,一生的錯過,相互間的癡纏,卻也隻落得葬身同穴,或許,這亦是一種悲哀。”
悲鳴的劍音在回蕩着,但卻是另外一種悲鳴。
有兩道悲鳴的音回蕩在雪山裏。
甚至回蕩在整個世間。
熊老師渾身一震,他看向朝霧城,嘴巴變得有些幹澀,喉嚨裏也有些生疼,“當世兩位劍仙同時刻隕落,院長也沒了,這世間還如何存活?”
餘不寐面色慘白,那兩道悲鳴的劍音似在訴說着什麽,他也好像因此回憶到曾經不二洞那場火海,那時也有類似這般的悲鳴劍音,他的神情變得凄然,甚至有一種悲涼。
朝霧城裏。
司徒朝元緊緊皺着眉頭,他看着面前的王乘月,神色有些複雜。
王乘月站立筆直,他手裏握着劍,臉上有着一抹笑意,他的眼眸裏浮現出一道身影。
很抱歉。
沒有對你說出那句想說的話。
雖然你總是對我很冷漠,但其實一直都在默默注視着我,有些話就該第一時間說出來,若遲了,很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隻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我想對你說得那句話......
是我很喜歡很喜歡你。
遠在西晉劍閣的上官瓊羽忽然心緒變得慌亂,她緊緊抓着自己的心口,那種心髒仿佛被攪碎的痛楚席卷她的全身,她的面色變得極其蒼白,一口血猛地噴了出來。
她重重摔倒在地,視線望着雪山的方向,仿佛聽到了那一句話回蕩在耳邊,她咧嘴笑着,那笑聲卻漸漸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