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很大。
朝霧城也很堅固。
那是燕國氣運聖地。
曾有劍仙抹除整個世間九分氣運,今有劍仙要抹除五又一分的氣運。
曾有劍仙三十三位,而今有劍仙隻一位。
前者做的事情自然更恐怖,但對當世而言,後者要做的事情也很恐怖。
王乘月不是歲月山河裏最強大的劍仙,但是當世最強大的劍仙。
他已經意識到司徒朝元在朝霧城裏做得事情,那讓朝霧城變得更脆弱,可最後的一刻出現的依舊不早也不晚。
那是很顯而易見的問題。
司徒朝元卻在笑,笑得很張狂。
他注視着雪夜的出現,李夢舟的身影也呈現在他眼前。
雪山裏最高的那座山在傾塌,但站在山巅的司徒朝元卻穩如磐石。
......
暴風雪在肆虐,雪霧極其厚重,到處被黑暗侵襲。
東聖殿門主凝眉望着面前忽然出現的人,輕聲說道:“你來得倒是很及時。”
餘不寐擋在甯浩然和葉桑榆的身前,笑着說道:“一直想着把你們道宮連根拔起,但又苦于沒那個能耐,隻能到處躲躲藏藏,想來人生真是疾苦,好在我的運氣還算不錯。”
東聖殿門主冷笑道:“你此時出現便是有信心毀我道宮了?餘不寐啊餘不寐,你依舊跟以前一樣天真,既是躲了那麽久,便好好繼續躲着,待聖人得到他想要的東西,又哪裏會在意你的死活,但你偏偏跑來送死。”
餘不寐說道:“我的性命從來都不是那麽重要,但相比于韓一他們,司徒朝元确會把注意力更多的放在我身上,我能一直躲着,他們便能一直成長,現在隻是沒必要再躲,我剩下的生命也不能沒有意義,總得再幫他們做點什麽。”
東聖殿門主說道:“所以你果然是來送死的,那我便成全你。”
話音剛落,他便縱身掠出,身影在雪霧裏若隐若現,在瞬息間就已站在餘不寐的面前,猛地推出一掌,指間有雷電縱橫,撕扯着雪霧,宛如煙火四濺。
餘不寐手腕翻轉,一柄斷劍便橫在胸前,東聖殿門主的掌心狠狠撞擊在劍身上,恐怖地氣息彌散開來,甯浩然和葉桑榆直接被掀飛,站在較遠處的蘇别離和蕭知南也沒能幸免,被洶湧襲來的雪霧吞沒。
東聖殿門主看着餘不寐,冷笑說道:“你的确有點依仗,可若僅是如此,便也太可笑了些。”
餘不寐皺眉說道:“你可知我從何而來?”
東聖殿門主說道:“我管你從何而來。”
餘不寐微笑着說道:“那很重要。”
他握劍的手輕振,斷劍也劇烈顫抖起來,劍鳴聲如同一道驚雷炸響。
東聖殿門主神情巨變,他下意識飛身後撤。
但餘不寐卻很果斷的出劍。
“我從南禹望來湖走出,我在那裏明白了自己的道,你說我跑來送死,倒也沒錯,但選擇是很重要的事情,我在世間躲躲藏藏,在市井裏摸爬滾打,其實很多時候都是迷茫的,仇恨能夠使人變強,但也能讓人變廢,而唯有堅定自己的内心,手裏的劍才能無堅不摧。”
餘不寐手裏的那把劍是一把很好的劍,雖然已經是一把斷劍,但依舊是極好的一把劍。
有劍氣生出,在雪霧裏傳遞,仿佛整片雪霧都是劍氣,劍氣在雪霧裏交織,穹頂有耀眼靈芒驟現,那道光很是強烈,強烈到驅散雪霧,強烈到照耀在餘不寐的身上,讓他的身子變得不夠清晰,但又很真實的站在那裏。
他在此刻入玄命。
劍氣綿延而去,将得東聖殿門主包裹,肆意切割着。
東聖殿門主驚恐地模樣很清晰呈現在耀眼光芒裏,他在嘶吼,但又無處可躲,那一劍來勢洶洶,他隻能拼盡全力來抵抗,可那似乎是很難做到的事情。
餘不寐選擇在此時破入玄命,便是把握住了最佳時機。
畢竟東聖殿門主在玄命下境裏待了很多年,想要彌補差距,隻能借助剛破境時的飽滿狀态,借整個天地之勢壓迫,斬擊出了前所未有的強大一劍。
待得劍氣消散,雪霧重歸。
蘇别離從厚厚積雪裏爬出,幫忙攙扶了一把蕭知南,看着不遠處同樣無礙地葉桑榆,他輕吐一口氣。
蕭知南凝眉說道:“東聖殿門主死了麽?”
蘇别離望向那處雪霧,說道:“該是死了。”
甯浩然身子搖搖晃晃站起,輕聲說道:“他沒死。”
蕭知南說道:“餘前輩那一劍很強,超乎想象的強大,他怎麽可能活着?”
甯浩然說道:“若是東聖殿門主,自然會死在那一劍下。”
蕭知南眉頭緊皺。
他這番話便很詭異。
蘇别離似是察覺到什麽,在那一劍造成的恐怖溝壑裏,正有一道身影緩緩站起,渾身血迹斑斑,狼狽不堪,那是東聖殿門主,他果然活着。
葉桑榆睜大眼睛,很是不能理解,她也許是在場人裏修爲最弱的,但亦是資質最高的,她能很清楚明白,餘不寐剛剛破入玄命,以極其飽滿的狀态,借助天地大勢斬出了堪比玄命上境大物才能發揮出的力量,按理來說,東聖殿門主是不可能活下來的。
看着那自溝壑裏站起的身影,餘不寐的神情也變得凝重,“你本不能在那一劍下活命,是你的身體幫你抗住了,沒想到道宮的東聖殿門主居然也堕入山外!”
東聖殿門主急促喘着氣,他的眼皮很沉重,渾身撕裂般的疼痛,雖然是硬抗了下來,但餘不寐那一劍的強大确實是匪夷所思的,他的身體近乎被摧毀。
也導緻他的秘密被暴露出來。
蘇别離和蕭知南他們都很震驚,東聖殿門主居然是山外人?!
與其說東聖殿門主是山外人,倒不如說是如雲清川那般,僅是山外傀儡,但東聖殿門主是要比雲清川更高級的存在,可不管怎麽說,東聖殿門主堕入山外,都是很難以想象的事情。
甯浩然緊緊皺着眉頭,他發現事情要比自己想象的更糟糕。
......
王乘月的天羅劍意覆蓋着朝霧城。
但他的劍終是沒有完全斬落。
司徒朝元微笑着說道:“鎮魔屏障是攔在你我雙方之間的牆壁,那是我們都要顧慮的事情,你賭我最終會妥協,我賭你不敢真的把朝霧城和鎮魔屏障一同毀掉,你想要不斷摧毀我的心境,但我又怎麽可能半點底牌都不留給自己。”
如果王乘月那一劍斬落,氣運已受損的朝霧城或許會全面崩潰,而鎮魔屏障自然也會被抹除,甚至雪山裏那些普通百姓,包括蘇别離等所有人都不能幸免,司徒朝元根本不相信,王乘月會絲毫不在意這些。
而隻要他耐得住,勝利注定會呈現在他面前。
何況但凡是賭,無非隻有兩種結果,隻要有輸得可能性,就無法保證自己肯定會赢,便得需要有其他手段來增加自己能赢的幾率。
司徒朝元顯然爲此計劃了很多。
雪夜帶着李夢舟往雪山之巅行去,他時刻在注視着王乘月,因朝霧城沒有被毀掉,氣運仍是如同牢籠,束縛着王乘月行動的範圍,雖然能出劍把雪夜攔截下來,但王乘月并沒有第一時間那麽做。
他的神情有些凝重,如果司徒朝元沒有幫助雪夜灌體損害朝霧城氣運,他那一劍就必定得毫無保留,所造成的破壞當然是極緻的,而在朝霧城受損的情況下,他其實也沒有很大把握能夠在毀掉朝霧城的同時保全雪山的安危,鎮魔屏障便是更不能保證的事情了。
他看着雪夜登山的身影,手裏的劍攥得更緊了些。
萍婆出現在了朝霧城下。
就連熊老師也終究是選擇離了茅草屋。
他的手裏沒有捧着冰沙,擡眸看着司徒朝元,說道:“你們東聖殿那位門主已堕入山外,而且他久居道宮,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卻沒有察覺,在劍仙于去年在雪山拔劍時,他尚且沒有問題,說明他堕入山外的時間很短。”
雪夜依舊帶着李夢舟往山上走着。
司徒朝元暗暗戒備地同時,看向熊老師說道:“我當然有察覺,所以他才會留在雪山,他的腦袋沒有問題,依舊會幫我做事,他隻是一顆棋子,但這顆棋子出現在我身邊,便是對我莫大的羞辱,我自會解決掉。”
熊老師沉聲說道:“你既然很清楚,卻還是把他留在身邊,就算他會幫你做事,但他也在隐藏那些事情,他的存在絕非毫無緣由,也許他的意識很清醒,但棋子總會落在關鍵的位置上,甚至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作用,你的自信會顯得十分愚蠢。”
司徒朝元平靜說道:“道不同不相爲謀,我要做什麽,自是輪不到你們來管。”
他微微低眸,繼續說道:“我從不敢小觑你們的決心,世人皆言,我隻要待在朝霧城裏,便是相當于立于不敗之地,就連觀主也别想在雪山輕易殺我,雖然觀主根本什麽都沒有做,也沒有出現在雪山,使得傳聞隻是傳聞。”
“但世間如何傳聞,半分也影響不到我,若是沒有足夠的信心,我又怎麽可能真的毫無防備地在朝霧城裏等着你們。”
他看向仍在持劍的王乘月,那股劍意攀升到極點,随時都會斬落,也看着雪夜帶着李夢舟越來越接近他,冷笑着說道:“換而言之,你們的賭隻是賭,而我的賭卻一直都在可控範圍裏,你要出劍,我确實有擔心,那是不能避免的情緒,又何況我以整座朝霧城的氣運幫助雪夜破境,導緻朝霧城氣運受損。”
“我也的确已經孤注一擲,但重新讓我變得心安的是,我最終賭赢了,隻要得到《蠶滅卷》,就算毀了雪山裏的鎮魔屏障又能如何?”
“把那些家夥放出來,你們也難以抽身,你們比我更在意鎮魔屏障,若非萬不得已,其實我也不想毀掉鎮魔屏障,這是讓你們敢賭的原因,但以鎮魔屏障來脅迫我,未免也太可笑了些,我更擔心的是朝霧城和鎮魔屏障崩碎影響到整個雪山,從而要了李夢舟的命,讓我無法再得到《蠶滅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