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相信李夢舟真是跑來送死的,但他也确實猜不到李夢舟所謂最強的兵器到底是什麽,可現在若再不拿出來,他們全都得死在這。
李夢舟很艱難地擡動腦袋,他的臉已經毫無血色,視線裏是葉桑榆痛苦的模樣,他忍受着胸膛的劇痛,低吼着硬生生站起身來,冷汗爬滿他的臉頰,視線也變得模糊,腦子裏嗡嗡作響,他不敢呼吸,強撐着一口氣,慢慢舉起手裏的劍。
唐餃回頭看着他,冷笑說道:“什麽最強兵器?你們是在說笑麽,别着急,下一個死得就是你。”
而在他話音剛落,街道裏忽然生出一道劍氣。
那道劍氣不是李夢舟斬出來的。
也不屬于蘇别離和北藏鋒。
而是突然出現在芍華書院門前的另一道身影。
因事發突然,唐餃有些沒反應過來,下意識便松開了手,葉桑榆癱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氣,但也沒有遲疑的趕緊逃離,而同時,唐餃也揮劍泯滅了忽然而至的一道劍氣,緊緊盯着那出現在面前的紅色倩影。
北琳有魚。
北藏鋒有些呆滞,他不可思議的看向李夢舟,“這就是你所謂的最強兵器?”
雖然北琳有魚出現在這裏很意外,但她的修爲甚至要比北藏鋒還弱一籌,根本不可能對唐餃造成任何威脅。
而李夢舟其實也在很意外的看着北琳有魚。
他想對北琳有魚說聲謝謝,卻無法開口。
在西晉劍閣裏聽聞魏國長安的情況後,北琳有魚便第一時間趕了回來,芍華書院雖然屬于天下書院,但在她的心裏,芍華書院就是老師的,而唐餃毀掉了芍華書院,她必須得把芍華書院奪回來。
唐餃低頭一笑,有些懶散地扭了扭脖子,說道:“有魚啊,你自幼跟随熊院長修行,但自熊院長決定去燕國雪山看守鎮魔屏障時,你的修行,多數都是我在指導,如此看來,我也算是你半個老師,天下書院現在是個什麽模樣,或許你也并非一無所知,你應該站在我這邊。”
北琳有魚沒有說話。
雖然有些事情,唐餃說得是事實,可就算熊老師決定親自前往燕國雪山看守屏障,在芍華書院裏,北琳有魚更多還是根據熊老師留給她的方式來修行,唐餃所謂的指導,也就是偶爾碰到,說上幾句話,若是有用,自然能算得上半師,但事實上,多數都是無用的廢話。
想着唐餃的作爲和現在無恥的模樣,北琳有魚根本懶得搭理對方,她隻是環顧左右,葉桑榆驚魂未定,蘇别離和北藏鋒都受了傷,李夢舟更是狀态極其糟糕,以這樣的力量對抗唐餃,無疑是以卵擊石。
但這一仗卻是不得不打。
似是看出了北琳有魚的意思,唐餃怒斥道:“連你也敢對我起殺心!”
北琳有魚踏前一步,輕甩手裏長劍,傲然道:“有何不敢?”
她不僅嘴上敢,在話音剛落,便直接出劍。
“找死!”唐餃低喝一聲,伸手一抓,便有大量天地靈氣凝聚,伴随着風雪席卷,雪霧瞬息覆蓋整條街道。
玄命境大物的威壓,将得街道地闆盡皆壓碎,魏國甲士不得不攙扶着老内侍和鎮武司司首急速後撤到安全範圍,僅僅是餘威,就讓得他們氣血翻湧,險些全體噴血。
北琳有魚也被壓制,直接僵在了原地。
但緊跟着蘇别離便驅策扶搖劍,直襲唐餃面門,北藏鋒也沒有遲疑的開始反擊,浩然氣瘋狂提動,巨枝劍撕裂着空氣,硬扛着壓迫力斬擊出去。
他們幫助北琳有魚分擔壓力,哪怕動作很艱難,也拼死反擊。
然而那是毫無作用的。
唐餃一劍斬出,便轟飛了北藏鋒。
更是左手一探,把蘇别離的飛劍牢牢抓在手裏。
同時念力壓制着北琳有魚。
風雪吹拂着唐餃破爛的儒衫,他宛如神一般站在那裏,整條街道都變得異常寂靜。
但李夢舟顫巍巍地向前邁步,鮮血浸透了他的衣衫,每一步踏出,都在地面上留下鮮紅的腳印,他的喉嚨在滾動,發出艱澀的聲音,“所有人都撤回來。”
唐餃皺眉注視着站都站不穩的李夢舟,将得念力散掉,北琳有魚得以行動自如,她根本沒有理會李夢舟的話,一步便跨到唐餃的面前,劍鋒裹着寒芒,斬向其腦袋。
但唐餃隻是随意一腳踹出,北琳有魚便倒飛了回去,身在半空就噴了一口血。
葉桑榆伸手接住了倒飛回來的北琳有魚,連她自己也被沖撞的退了兩步,而蘇别離和北藏鋒則都退回到李夢舟身邊。
“你要怎麽做?”
自來長安城開始,李夢舟就表現的有恃無恐,明明直接來殺唐餃就是送死的行爲,而事實上他們也差點真的送了命,但如果李夢舟沒有底牌,他們現在就已經是在等死的局面了。
李夢舟在吞咽着唾沫,适應胸膛因呼吸帶來的痛感,得以能夠正常開口說話,自是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而唐餃淡然說道:“我不管你們在打什麽主意,事實已經擺在眼前,我也沒興趣再陪你們玩下去,能夠讓我動真格來殺你們,憑借你們的修爲,足以自傲了。”
李夢舟眨了眨眼睛,嘗試着開口說道:“我們的确不是你的對手,直接跑過來确實相當于送死,但我非得要跑過來,哎,就是玩兒。”
唐餃滿腦門黑線,沉聲道:“你想玩兒,那我就陪你玩到底!”
李夢舟又說道:“但我現在不想玩了,想殺你。”
唐餃輕吐一口氣,說道:“看來我是把你的腦袋打壞了,雖然我根本沒有打你的腦袋,但它确實是壞的。”
李夢舟正色說道:“你覺得院長或觀主在此時節不可能來到長安城,所以才有恃無恐,但我偏偏持相反态度,我也有恃無恐,不如我們來賭一把,我數到三,看看你會不會死。”
北藏鋒怔然,李夢舟所謂的最強兵器難不成是指院長或觀主?
山海清幽入世,就算院長和觀主都沒有出手,但在戰争期間,他們在哪裏便很關鍵,唐餃的想法倒也沒有什麽錯,雖然這的确不是認定院長或觀主必然不能出現的理由,但他們能夠出現的概率确實是相對要小的。
而李夢舟又何以認定,院長或觀主必然會出現在長安城呢?
唐餃的神情淡漠,但他搭在腿旁的手卻有些微微顫抖,他的眼神逐漸變得狠厲,繼而又忽然閉上眼睛,輕舒一口氣,擡眸望向李夢舟。
李夢舟抿着嘴唇,飛揚的雪花拍打在他身上,顯得他的臉色更是慘白,他的身子也在輕輕顫抖着,葉桑榆察覺到了這一點,她小心的攙扶住李夢舟,呼呼地風聲是在此刻街道裏唯一的聲音,又像擂鼓一般,敲擊在人的心上,氣氛變得很壓抑。
但這種氛圍并沒有持續太久,一聲嗤笑忽然響起。
“我有時候很搞不懂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想法,或許我真的是因爲覺得他們不會出現,才有恃無恐,但其實就算他們真的出現了,我也不慌,因爲你們都很清楚,他們出現在這裏意味着什麽。”
唐餃淡淡說道:“那意味着的東西不是我的死亡,我要的是天下書院能夠站在世間的巅峰,而不隻是各國皇室的陪襯,人都是怕死的,我也不例外,但總要死得其所,那時候,死亡便不再是一件很恐懼的事情,正如你們明知會死,依然敢站在我的面前,但我們的想法是不一樣的。”
他伸手指着面前飛揚的雪花,有點點光芒閃現,那些雪花便停滞在半空中,他微微眯着眼睛,繼續說道:“爲各自立場而戰,沒有什麽對錯,我是有點低估你們,但你們也過于高估自己了。”
李夢舟頗有些怪異的看着唐餃,說道:“看來你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蠢,甚至你很聰明,這是我低估你的地方,但我從來沒有低估過你的實力,也沒有高估我自己。”
“或許在你看來,直接跑來長安殺你,我們都是蠢到家了,這的确很蠢,其實就連我也不确定事實是否真如我想那般,所以我從一開始就在賭,現在就是要賭出結果的時候。”
唐餃冷笑着說道:“但不管你是賭輸還是賭赢,最終的結果,對我而言,隻是在于大勝或小勝的區别,這麽看來,從一開始你就已經輸了。”
聽着這些話,蘇别離默然不語。
北藏鋒和葉桑榆也面面相觑。
原來李夢舟的有恃無恐,其實是沒有根據可言的,純粹隻是在賭而已,這自然是很氣人的事情,現在面臨的局勢很糟糕。
但葉桑榆是堅定站在李夢舟身邊的,不管李夢舟是會賭輸還是賭赢。
而對于北藏鋒他們來說,其實現在也沒有什麽意義,因爲這是一場沒辦法撤退的戰争。
或許他們心裏仍在想着,就算這場賭從一開始李夢舟就不能确定結果,但必然也不會是輸定的,輸赢本來就是賭的兩種結果,李夢舟敢去賭,起碼在他心裏,赢得希望是稍大的,否則就真的很蠢了。
李夢舟沒有管身邊的人都在想什麽,他隻是很認真地在看着唐餃,忽然笑道:“你那番姿态倒是真的差點把我唬住,想要取代院長位置的并非隻有你一個,而你第一個有動作,雖然不是我想得那樣,你的确有一些計劃,但不管最終結果是什麽,你其實一點都不想死。”
“你現在很緊張,隻是裝着很平靜,那既然是一場賭,那自然隻能有兩種結果,其實你已經沒有剛開始那麽有恃無恐,你也很擔心院長或觀主真的出現,不管那對你們的計劃有沒有影響,但你肯定是沒辦法活下去的。”
一下子說了這麽多,李夢舟有些累,他的聲音越來越沙啞,胸膛的痛感,仿佛把他整個身體都撕裂,但他仍是強撐着繼續說道:“你想成功,但又不想死,然而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在我看來,這場賭的結果其實隻有一種,你會死,我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