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視着歐陽勝雪的那張臉,李夢舟繼續說道:“我說老師的死與我相關,是因爲道宮的目的就是爲了得到不二洞感悟神通《蠶滅卷》,而雪夜在千海境裏清楚《蠶滅卷》就在我的身上,我們當時所有人都沒能奈何雪夜,讓他活着離開。”
“王行知對老師出手的目的便不言而喻,所以老師的死自然跟我脫不了幹系,但真正害死老師的是王行知,是雪夜那個家夥,是道宮,而大師兄你卻被雪夜蒙蔽,甚至幫他逃回燕國,現在更是對我拔劍,你真的蠢到無可救藥。”
他把驚蟄刀移開,轉身看向那些躲得很遠的修士,沉聲說道:“想殺我,便讓你們背後的人來,像你們這種廢柴,來多少都不夠死,我甚至已經懶得再殺你們。”
“我不管你們之中有多少人能聽明白,又有多少人抱有困惑心理,但我相信,隻要能聽明白,就該知道如何選擇,你們該做的是要殺去燕國,守衛姜國領域,而不是被人利用,天天搞窩裏鬥。”
如果秦承懿真的滲透到了姜國諸多修行山門,那些四境巅峰甚至五境裏的存在偏偏隻讓這些三境、四境的修士跑來送死,顯然是想把事情搞大,讓得更多不知所雲的修行者加入進來,而說白了,這些人無非都是要被燒掉的廢柴。
秦承懿根本不在意姜國是否會滅亡,他隻需要最終坐上那個位置,打出姜國的旗号,那麽姜國就會依舊存在,他就會是姜國的新帝,眼前的姜國人都是能夠被他随意抛棄的存在。
數十衆的修士裏面,多數人都依舊惡狠狠地盯着李夢舟,但他們的眼神裏面确有困惑,隻有少數人神色起了異樣變化。
那些軍部甲士在虎視眈眈,他們又目睹着離宮劍院大先生這般人物也不敵李夢舟,開始打起退堂鼓,不管是誅殺山外人還是所謂幫那些被李夢舟殺死的修士報仇,跟自己的生命比較起來,似乎都不算什麽事情。
不管他們心裏真正在想的是什麽,最終的想法都是一樣的。
注視着那些修士退走,李夢舟重新轉身看着歐陽勝雪,說道:“老師入劍仙之位,斬道宮王行知,而你卻被雪夜三言兩語蒙蔽,跟害死老師的人并肩行走,那雖然錯不在你,但你的眼睛和劍心都該好好磨砺,我要說的隻有這麽多,有關大師兄投敵的事情,我回去都城,會向陛下解釋。”
歐陽勝雪當然不是真的蠢貨。
因老師薛忘憂的隕落,姜國裏并未四處傳揚,在歐陽勝雪不知真相的情況下,被雪夜告知莫須有的事情,本就半信半疑,真正讓得歐陽勝雪拔劍,是他的問題,讓李夢舟誤解,從而給出的答案再被歐陽勝雪誤解,那是巧合,也是雪夜的算計,其目的就是想要給李夢舟帶來糟糕的心情。
而雪夜成功做到了。
這也讓李夢舟要殺死雪夜的心情變得迫切了些。
歐陽勝雪把破塵劍歸鞘,他望了一眼葉桑榆,沉默了片刻,說道:“如此說來,雪夜故意把我帶去北疆是有目的的。”
“是他故意讓我出現在狂神将的面前,讓得狂神将因此産生誤解。”
李夢舟看着他,語氣舒緩道:“大師兄是關心則亂,被那雪夜鑽了空子,畢竟是道宮未來的聖人,又是燕國太子殿下,腦子裏指不定有多少陰謀詭計,大師兄鬥不過他也正常,不用太過放在心上。”
歐陽勝雪攥緊拳頭,說道:“他想要讓我們師兄弟自相殘殺,又是害死老師的人,我卻被他耍得團團轉,此事絕不能罷休。”
李夢舟說道:“此事當然不能罷休,我們終會殺去燕國,把道宮整個毀掉,但在此之前,我們得先回都城,陛下想要讓我去魏國,跟魏國皇帝和懸海觀交涉,得到他們的準确态度,此事卻也不能不做。”
“大師兄且靜下心來,隻要我們手裏握着劍,不管眼前的敵人有多強大,我們都能掃平,大師兄需要做的是穩定心境,有時候出劍不在一時,如餓獸捕食,行動皆在最後一刻。”
......
南禹,極西之地。
雖距離黑火山尚有頗遠的路程,但仿佛被烈焰炙烤的感覺已經撲面而來,沈秋白和謝春風擦了把臉上的汗水,望着走在前面,神色如常的道生,想着枯禅座立在此等地方,倒也本身就是極好的修行處。
“在真正的枯禅裏面有曾經大能者借用秘法,讓得枯禅與世隔絕,不管是天寒地凍,還是黑火山的熱浪,都不能侵襲,現在寒意和熱意交加,相當難熬,待得入了枯禅,便會仿佛如獲新生,最是爽快。”
沈秋白和謝春風都不能體會到道生所講述的感受,但在腦海裏也能大概有個想象,他們望着眼前黃土高坡,沙石林立,回首來時的路,白茫茫地一片,那是飛雪在呼嘯,一前一後,就像同時身處在寒冷冬天和炎熱夏天。
“所謂棋盤之局,到底指得什麽?”
沈秋白緩緩吐出口濁氣,看向前面走着的道生。
道生站定腳步,回身望着他們,輕聲說道:“你們皆都知曉大師在世間算無遺策的本事,且不說大師是否真的能算無遺策,南禹枯禅都與‘算’之一字有不解之緣。”
“所謂世俗裏的神算師,其實也在‘算’之一道裏,但那些算師隻是初窺玄妙,他們甚至都不能真正稱之爲修士。”
“何況整個世間,神算師也隻有一位,便是那位千機子,神算師三個字聽着自然很唬人,其實也确實隻是唬人的玩意兒,因那隻是世俗的說法,他們嘴巴裏的神,可能對站在山頂的人,乃至于我們而言,都是螞蟻般的存在。”
他伸手指着前方一座山頭,那裏被黃沙覆蓋,影影綽綽,很不真切,“大師很喜歡下棋,也把世間比喻爲棋盤,世人便皆爲棋子,擺在枯禅前的棋盤之局,并非真的是一盤棋,關鍵在局字上。”
“在大師的棋盤裏,便是整個世間,而你們若想要破局,就好似人生路漫長,要曆經很多喜悅或是磨難,破局的出路有很多條,或悟,或破,都隻在你們的選擇。”
謝春風皺着眉頭,說道:“聽起來倒很像是在千海境裏的心境魔障。”
道生微笑着說道:“但其實是完全不同的,千海境裏的魔障是真的意識回到過去,深挖曾經記憶裏最難以割舍的事情,棋盤之局其實也就這麽大,若要簡單點說,就是從這裏,走到那裏。”
沈秋白說道:“說是這麽說,可這看似很短的路程,想必很難輕易走過去。”
謝春風猶豫了一下,說道:“既然已經走到這裏,我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不明白憑道生兄在枯禅裏的身份,就連帶兩個人進去的資格都沒有這件事情,到底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我姑且當做是真的,但也希望道生兄能夠說實話,至少告訴我們,在此之前,到底有沒有道宮的人來到枯禅?”
沈秋白雖然也想弄清楚這件事情,但謝春風此舉,讓他稍微有些不自然,畢竟在他看來,道生是和他們一起經曆過千海境曆練的,以不信任的姿态來問,很可能适得其反。
道生的臉上倒是沒有什麽變化,他看着謝春風,回答道:“自見面開始,我說的話沒有半點虛假,隻是某些事情我的确不太好明說,但謝兄大可放心,且不說南禹沒有跟燕國結盟的意思,就算真的結盟,我也會直接告訴你們,而不會模棱兩可的哄着你們,那實在沒有什麽意義。”
沈秋白連忙說道:“我們自然相信道生兄,也該相信大師,如果事情真的很糟糕,不管是無念大師還是道生兄,都不至于故意騙我們犯險。”
謝春風仍是皺着眉頭,話說到這裏,當然沒有什麽再好值得懷疑的,但他依舊沒有放松警惕,甚至覺得沈秋白的态度有點太軟了,雖然姜國很希望能夠跟南禹結盟,但也不至于把姿态放得那麽低。
可沈秋白也是爲姜國考慮,他便不能說什麽。
雖然在他的印象裏,沈秋白是很高傲的,但爲大局考慮,沈秋白都能放低姿态,他再咄咄逼人,想來場面會變得很難看,便隻能選擇閉口不言。
枯禅前是兩道峽谷,草木枯萎,形單影隻的樹木也都是光秃秃的,黃沙飛揚,紅石雄偉,隻是站在那裏,便能深刻感受到南禹枯禅裏透出來的玄妙氣息,哪怕表面看起來此地頗有些糟糕,但天地間彌散的靈氣,卻匪夷所思的濃郁。
道生說道:“二位隻需穿過峽谷,便能抵達枯禅,雖然過程會很艱難,但不會有什麽生命危險,如果發現你們撐不住時,會被直接送出峽谷外,那也意味着,你們見不到大師,我不能陪着你們,能否穿過去,便祝二位好運,我會在枯禅裏等着你們。”
他朝着沈秋白和謝春風揖手,便徑直穿過峽谷,沒有任何異常,峽谷過道并非很長,大約千丈左右,很快便不見了道生的身影。
沈秋白眯着眼睛,說道:“既然站在枯禅前,那便拼盡全力穿過峽谷。”
謝春風拔劍出鞘,他很謹慎。
沈秋白跨出一步。
峽谷間忽起驚雷。
狂沙飛舞。
仿佛此間所有的天地靈氣全都蜂擁而至。
眼見此一幕,謝春風頗感詫異,說道:“枯禅不愧是南禹山海清幽,此地果真玄妙。”
他能夠感覺得出來,此番景象絕非陣術導緻,南禹枯禅裏神通術法極多,很多都讓人歎爲觀止,無念大師在枯禅前布下此番棋局,亦是彰顯大能。
沈秋白抵抗着狂沙,高聲說道:“我一直都很想入得山海清幽,梨花書院雖也是姜國山海清幽,但表面卻與世俗沒有多少區别,此番見識到南禹的山海清幽,倒也不枉此行!”
他們伴随着驚雷陣陣,濃霧四起,大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