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間的氛圍陡然發生變化。
讓得李夢舟微微感到訝異。
他沉默着打量那些修行者,在認真回想着到底是什麽地方覺得熟悉。
而蕭知南看着那名說話的修行者,繡眉緊蹙,說道:“北燕的修士?據我所知,自北燕而來的修行者,除了我自己之外,便隻有雪夜太子帶來的人,但那些人應該并沒有進入千海境才對。”
李夢舟腦海中靈光乍現。
“原來是南天門聖殿修士,怪不得遠遠便嗅到了極其惡心的味道。”
雪夜太子帶來的人确實沒有進入千海境,但正如杭子玉能夠入得千海一樣,除雪夜太子和韓幼清外,其他的所有南天門聖殿修士皆是僞裝身份混進來的。
李夢舟難免想着千海境是這麽容易就能混進來的?
他心裏的考慮當然沒有那麽簡單。
既然北燕道宮和秦承懿有着某些關系,那麽堂堂姜國親王殿下,想要做些什麽來隐瞞琅琊城裏的視線,貌似也并非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所謂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千海境當然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能混進來,但有秦承懿做手腳,一切便簡單得多了。
何況千海境本就對世間諸國年輕修士開放,隻要核實身份,且年齡沒有到不惑,便都有入千海一觀的資格,那些南天門聖殿修士依舊要僞裝身份,自然有着見不得人的目的,而若有秦承懿幫忙,僞造身份想來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他回憶起剛剛入千海境時,秦承懿那意味深長的笑容,李夢舟便什麽都明白了,秦承懿是打算借着南天門聖殿修士的手,又或者是雪夜太子的手,在千海境裏直接除掉他。
琅琊城裏有隐藏着的聖殿修士,在外可能會更多,但他以爲那些聖殿修士會跟着雪夜太子一起來到琅琊城,現在看來,若非進入千海境的聖殿修士還沒有彙合在一塊,便是有一批人遵照雪夜太子的意思,先趕來琅琊城殺他。
隻是沒想到在此地碰巧遇到了。
這些聖殿修士有二十多人,僅是四境巅峰的強者便有八人,餘下的全在上境,而那八名四境巅峰的聖殿修士,也有多半比杭子玉更強,基本上距離五境門檻隻有半步之遙。
而其中最強的那位,已經相當于半隻腳跨過了五境門檻,便也正是剛剛說話的那名聖殿修士。
他是南天門聖殿統領,小天門裏最高話語權者是掌教,而天門聖殿裏除了普通弟子,有資格帶隊的皆爲統領,而且都屬于北燕道宮的山海修士。
其實在這裏碰到離宮劍院的七先生,聖殿修士們也覺得很意外。
他們來的路上并沒有聯絡琅琊城裏的同伴,但如果七先生離開了琅琊城,潛藏在城裏的同伴應該會聯絡他們才對,那名聖殿統領很快便意識到了這裏面的問題。
他注視着站在李夢舟旁邊的蕭知南,心下有些懊惱,北燕年輕一輩第一劍修,在某種程度上甚至能夠和雪夜太子齊名,若有蕭知南介入,他連活命都成問題,又哪有機會殺死李夢舟。
但雪夜太子的命令很清楚,若是不能殺死李夢舟,他們也沒必要活着,怎麽都是死,他們至少要盡力拼一把。
實際上聖殿統領是想多了,蕭知南又怎麽可能瞧得上他們。
“道宮是北燕裏的山海清幽,那該是最至高無上的存在,但自我接觸到的聖殿修士看來,你們果然都是身居高位時間長了,或許在北燕裏你們能夠我行我素,盡情釋放你們的傲慢和愚蠢,但這裏是姜國,沒人慣着你們,所以你們便要爲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
李夢舟伸手拔出驚蟄刀,看着那些聖殿修士,說道:“你們那位雪夜太子貌似很瞧不起我,甚至潛藏在琅琊城裏的那幾個聖殿修士,也覺得有本事殺我,他們連在破境過程裏的我都殺不死,你們就算稍強一點,也依舊隻是一堆廢柴罷了。”
聖殿統領神色驚疑不定的看着他,“你居然入了五境?!”
琅琊城裏潛伏着的都是四境巅峰級别的聖殿修士,而破境過程裏其本身是相對脆弱的,他很快就意識到了最關鍵的問題。
李夢舟提刀。
刀氣縱橫。
那些聖殿修士紛紛噴血倒地,聖殿統領亦是驚駭莫名,他面色慘白。
驚蟄刀并未斬出。
便已經讓得除聖殿統領外的所有聖殿修士喪失了戰鬥力。
就算是那七名四境巅峰修爲的聖殿修士也隻是能夠勉強站着,同樣被吓得不輕。
待得李夢舟真正斬出那一刀。
除包括聖殿統領在内的八名四境巅峰修士,其他聖殿修士直接被驚蟄刀氣殺死。
聖殿統領腿肚子在打顫。
剩下七名四境巅峰的聖殿修士,也再度噴血,他們已經連勉強站着都做不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蕭知南微微蹙眉,說道:“你明明一刀便可把他們全部殺死,爲何留着幾個?”
李夢舟淡淡說道:“讓他們輕易死掉,太便宜了,何況我還有一些問題。”
他把驚蟄刀歸鞘,把整個刀身入鞘的瞬間,那在地上躺着的七名聖殿修士徹底咽氣,隻剩下聖殿統領一個人還活着。
但聖殿統領已經站不起來,他癱坐在了地上,眼睛裏流露出的是極其驚懼的神色,他不能理解,也不敢相信,爲什麽離宮劍院的七先生會這麽強?
就算是在千海境裏頓悟,可明明在進入千海境前,李夢舟的修爲連四境巅峰都不到,居然能夠這麽快的破入五境,如果早知如此,他們哪敢來,哪怕是早就抱着身先士卒的想法,但前提是能夠殺死李夢舟,現在連李夢舟的衣角都沒碰到,甚至站在原地沒動,他們就全軍覆沒了?
“李......七先生,就算你很強,但也無法同我們整個道宮抗衡,你不該毀掉莫城的小南天門,整個世間隻有西晉劍閣裏那位敢挑釁道宮,但那是我道宮大氣,才讓他活着,何況你不是劍仙,你現在的行爲,會導緻整座離宮劍院在這世間消失!”
聖殿統領的聲音在顫抖,但他卻仍在威脅,隻是顯得有些色厲内荏。
李夢舟頗有些好笑的說道:“我沒有從哪裏看出來你們道宮很大氣,何況西晉劍閣那位毀你們西天門聖殿時,尚且遠遠沒有現在這麽強,那時候你們沒膽子報複,或許的确有些原因,但現在的劍仙王乘月,是你們道宮根本殺不死的,就不要再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若說是以前的王乘月,雖有本事毀掉西天門聖殿,但确實很難抗衡整個道宮,而且那時候是道宮聖人未出,所謂的五境之上大修士也都沒有信心可以留下王乘月,想來等那位道宮聖人準備出手的時候,卻發現王乘月已經變得更強,那麽道宮就隻能吃個啞巴虧。
這是很好推斷的事情,畢竟有那位道宮聖人在,當初道宮沒理由面對王乘月毀掉西天門聖殿而默不作聲,最大可能的是當時道宮聖人沒辦法出來,且不管是什麽原因,道宮被羞辱卻不敢打回去都是事實。
李夢舟自然很相信道宮肯定要報複王乘月,但之所以一直以來都沒有動作,便同樣隻能證明,王乘月現在已經強大到讓得那位道宮聖人也不敢小觑,便隻能繼續默不作聲。
聖殿統領也是有些語塞。
道宮對待劍閣的态度一直都不明晰,也隻有道宮裏的某些大人物才知道詳情,且也有等待出手的時機,但天門聖殿裏的修士,哪裏會承認是道宮真的被王乘月吓得不敢出聲,肯定是因爲道宮不屑對付王乘月。
李夢舟沒有心思聽他在這裏胡扯,直接問道:“你們那位太子殿下現在在哪?”
聖殿統領躊躇了片刻,咬牙說道:“就算你入了五境,太子殿下要殺你,也是輕而易舉,你别想從我這裏知道任何事情,太子殿下自然會來找你,到那時,你将死無葬身之地!”
他話音剛落,李夢舟便輕輕揮手,緊跟着那聖殿統領便睜大眼睛,腦袋以詭異的方式垂下,在意識消亡的那一瞬間,他很迷茫。
蕭知南看着那聖殿統領的屍體,問道:“就這麽殺了?”
李夢舟說道:“其實也就是想問問那個雪夜太子是怎麽回事,他到底又知道些什麽,但既然這家夥不願意說,那我自然也沒必要再問,反正雪夜太子終究會到琅琊城。”
他的确隻是想要問問,也不是非得要弄清楚,從剛才聖殿統領的話裏,他們顯然也是因莫城小南天門被毀一事而來,但李夢舟總覺得,其實道宮也已經開始懷疑他的身份。
“繼續走吧。”
他現在也确實沒有閑工夫去管道宮聖殿的事情,必須盡可能的快點找到四師兄的蹤迹。
......
......
千海境外。
魏國懸海觀。
招搖山。
甯曦注視着霧氣蒙蒙地招搖山,看着同樣在山腳下閉目養神,感悟着氣運的蘇别離,忍不住說道:“小師妹上山這麽久,怎麽還沒有下來?”
蘇别離閉着眼睛,淡淡說道:“說明師妹的資質很高,悟性也很高,她肯定在山上看到了很多有趣的東西,老師給了她大機緣,她并非隻是接過來就好,能夠讓得老師付出不小的代價,幫她逆天改命,那麽她便是特殊的,比你我都要特殊。”
“她在招搖山待的時間越長,得到的好處便也越多,你最好是把心思放下,我在招搖山已經領悟不了什麽,但起碼感受着氣運,也能稍微增進些修爲,就算隻是在山腳下,用心感悟,亦能受益匪淺,不要等到小師妹下山,變得比你更強,你才感到後悔。”
甯曦能夠站在五境門檻前,其實便是借助了招搖山,她在懸海觀修行的時間極短,隻是半路踏上修行路的,若非曾登上招搖山,她很難在魏國和北琳有魚齊名,畢竟甯曦的資質不算很高,隻是因爲她是懸海觀弟子。
但她終究已經站在五境門檻前,就算隻是站在招搖山腳下,但也在招搖山裏,她仍有機會破境。
可日複一日,在甯曦終于勘破迷霧,踏入知神境界裏,小師妹依舊沒有從招搖山上下來。
她破境的喜悅便也很快消失,免不得惆怅道:“難不成小師妹真的會超越我?”
蘇别離在望着招搖山,他能很清楚的看到小師妹在哪裏,山上的霧氣變得越來越濃郁,待得濃郁到一定程度時,他忽然開口說道:“傍晚前,小師妹就會下來了。”
觀主的身影出現在招搖山下,他輕笑着說道:“雖然跟我預想的有些差别,但注定活不過十七歲的少女,終究是活了下來,而且一步跨入知神門檻,在世間任何地方看來都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它卻真實的發生了,帶給她奇迹的并非懸海觀,也不是我,而是整個天地。”
他看着蘇别離和甯曦,說道:“接下來爲師有些事情要去做,等你們小師妹下來,她要去哪兒便不用去管,你們隻需要好好守着家便好。”
甯曦很疑惑的說道:“老師要去做什麽?”
觀主沉思着說道:“曾經的某些事情總要去解決,我虧欠他很多,他虧欠别人也很多,一直在世間躲着也不是事,所以我是去找人的,不清楚什麽時候能回來,若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你們就自己看着解決。”
甯曦不是很明白。
但蘇别離卻能知曉觀主在說什麽,他點頭稱是,看着觀主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甯曦朝他問道:“師兄,老師到底要去找誰?”
蘇别離說道:“師叔。”
甯曦驚訝道:“師叔不是死了麽?”
蘇别離默然不語。
他看着甯曦,淡淡說道:“你去安排一下葉瑾瑜吧,或許在傍晚時,他們就該走了。”
甯曦微微皺眉,很顯然,一旦小師妹從招搖山下來,肯定不願再多待,她想了想,說道:“就算小師妹要離開,是不是也該派點人保護她?”
蘇别離說道:“現在的小師妹已經不需要保護,何況世間裏比她強的存在,也不敢殺她,退一步來講,真的有人敢那麽做,那麽無論小師妹在何處,我都能出現在那裏。”
蘇别離雖然看不懂所有的天書,但他終究是看過的,有天書的聯系在,就算小師妹在世間盡頭,他也瞬息抵達,所以根本不需要另派人保護。
不出他所料,在傍晚時分,少女從招搖山下來。
然後世間便得知了有名爲葉桑榆的女孩子,走出懸海觀,入了世間。
......
西晉劍閣。
天鏡湖畔。
徐北寒移回望着懸海觀的視線。
轉頭看向走出劍閣的王乘月,恭敬說道:“老師,懸海觀又有弟子入世了。”
王乘月點點頭,說道:“貌似時間也差不多了。”
徐北寒皺眉說道:“師妹也該去劍山了。”
王乘月頗有些頭疼的說道:“她跑去洛陽城玩了,我隻是在考慮,劍山裏的劍,到底哪一把最适合她,要讓她自己蘊養本命劍,無疑是很難的事情,說來也是很奇怪,她的資質高得可怕,爲何遲遲蘊養不出本命劍?近日裏,我突然意識到,不是她蘊養不出本命劍,而是那些劍都太廢了,她的劍心在排斥。”
徐北寒有些意外,說道:“若世間裏的劍沒有資格,那麽便隻有曾經黃金時期那三十三位劍仙的本命劍了,但我們劍山裏也沒有幾把,師妹是女孩子,琅嬛劍仙的劍又被劍廬繼承,想來劍山那幾把劍,也根本不适合師妹啊。”
王乘月眯着眼睛,說道:“到底适不适合,也得等她上去才知道。既然懸海觀裏有弟子入世,那麽我們劍閣也該有點動靜了。”
徐北寒想着前不久得知的事情,說道:“最近有北燕道宮的修士在西晉活動頻繁,不知道想要做什麽。”
王乘月微微蹙眉,說道:“看來是道宮那位聖人修爲又有了增進,我當年毀掉西天門聖殿,殺死了道宮不少修行者,其實若他們那幾位門主出面,我也很難讨到好處,但道宮就是一群欺軟怕硬的家夥,他們沒有足夠的信心,便連面都不敢露,也就隻有那王行知出現,但他和我都很清楚,那一場架打不起來。”
“既然道宮此時此刻有了動作,看來是有了很多準備,能夠有恃無恐不怕被我們發現,或許也是道宮在向世間宣示着什麽,但我又怎會給他們那個臉。”
王乘月很是随意的看着徐北寒,說道:“你跟我去一趟北燕,再毀他們一座天門聖殿。”
他說的輕描淡寫。
但世間必然要生出極大的轟動。
前有懸海觀弟子入世。
後有劍仙再次出山,劍意直指北燕道宮。
已經是西晉劍閣閣主的王乘月,其實很少再入世,甚至不再拔劍,世間也僅僅有着劍仙的傳說,但劍仙的每一次拔劍,都注定引得世人矚目,何況王乘月是要二度挑釁北燕道宮。
......
南禹枯禅。
有年輕的弟子推開枯禅院門,朝着坐在蒲團上閉目養神的無念大師恭敬行禮,說道:“啓禀老師,師兄已經走出望來湖。”
無念大師輕輕擺手,讓得那名弟子退下,他緩緩睜開眼睛,看着空蕩的院子,略有些困惑的緊皺眉頭,喃喃自語道:“這盤棋局變得很奇怪啊,好像出現了一些變故。”
他忽然擡頭,看着某個方向,又接連轉頭,環顧了一圈,那副模樣看起來有些滑稽,但無念大師的神情卻很認真,“觀主走出了懸海觀,自蕩魔時期後,他除了在姜國收個徒弟,便從來沒有走出過懸海觀,這才過去多久,就算要找那個人,爲何偏偏選擇在這個時候?”
“沒想到連王乘月也出山了,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院外有腳步聲響起,是一名青年男子出現在無念大師的面前,他是南禹的九皇子,也是無念大師的親傳弟子,是被譽爲整個南禹的希望。
在無念大師的推算下,隻要九皇子在南禹,那麽南禹便可長存。
此時九皇子看着皺眉苦思的無念大師,很有些不解的問道:“老師可是遇到了什麽難題?”
無念大師回過神來,朝着九皇子微微招手,說道:“王乘月下山,帶着劍癡,去了北燕,你怎麽看待這件事情。”
九皇子坐在無念大師對面的蒲團上,說道:“其實老師是鑽了牛角尖,您算無遺策,便想着盡可能算清楚每一步,但其實世間之事很難算得清清楚楚,老師能夠算得明白世間任何人的舉動,可有些事情是沒辦法做到算無遺策的,尤其是像觀主和王乘月那般的人物,他們的臨時起意,老師便無法提前得知。”
他很認真地看着無念大師,繼續說道:“老師算到的是起因和結果,但算不到所有的過程,那麽過程裏一旦生變,結果也可能會改變,那麽最終呈現的東西就會出現偏差,雖然在老師的計算下,那種情況發生的可能性極其微小,但也不能否認其不會存在。”
無念大師很是滿意的看着九皇子,說道:“看來是我把自己也困在了棋局裏,所謂旁觀者清,若連自己都深陷其中,自然很多一眼就能看清的事物,變得相當模糊,沒想到爲師也有被你指點的一天,想來你在望來湖裏感悟頗深。”
九皇子笑着說道:“我還以爲是老師在考驗我,沒想到是真的遇到了難題,但正是旁觀者清的道理,老師确實應該好好休息休息,每日裏和老天對着幹,勢必會很累。”
無念大師感慨着說道:“也許是年紀大了吧,想要把老天也算進去,終究是有些癡人說夢了,反而差點讓自己着了道,真正去陪老天喝酒吃茶了。”
“王乘月率性而爲,極其灑脫,是相當淺顯的道理,而觀主走出懸海觀,本身就是必然的事情,但除此之外,讓我不得不感到憂慮的是,世間的氣運突然攀升到了極緻,正身處氣運聖地裏的修行者勢必得到莫大好處,但這種反常現象,便透着極其的不尋常,恐怕亂世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