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溪言皺眉看着精神有些恍惚的路追風,又看向執刀而立的李夢舟,沉聲說道:“沒必要鬧出人命。”
意識到現在是一種什麽情況的人也都很駭然的看向李夢舟,他們想着路追風雖然很嚣張,但既然戰鬥結束了,沒必要趕盡殺絕吧?
“我又不是儈子手,你們想多了。”
他确實沒有必須要殺死路追風的理由,除非是路追風自己找死的情況下,望着路追風再次深受打擊的樣子,他微微搖着頭,說道:“現在你應該很清楚山上劍修和山野劍修的區别了,劍修本來就該是驕傲的,你最需要去思考的是劍門爲何不要你,而非不斷給自己找借口,甚至變得不可一世。”
“不可一世四個字意味着自命不凡,狂妄自大,劍修的确自命不凡,也有資格狂妄自大,但前提是,你要擁有那個自命不凡,狂妄自大的實力,否則便是很可笑的臭蟲。”
“劍修從來都不是特殊的,是有人讓它變得特殊,那份特殊是榮譽,卻并非狂妄自大的本錢,那是曆代劍仙打下來的名号,或許在劍門依舊昌盛的時候,天下劍修都有資格狂妄,可在劍門衰敗的時期,便要用去實力去證明,而不是盲目的繼續自命不凡。”
聞聽得李夢舟的那些話,路追風的面色相當複雜,被甯浩然一劍擊敗,他或許還能找借口,但被李夢舟再度輕易打敗,他便無話可說。
劍門需要資質很高的弟子,但絕對不想要沒腦子的人,劍修的劍是直的,你可以很呆,甚至可以笨,但自作聰明推卸責任的蠢材,是萬萬要不得的。
明明李夢舟要比他年齡小很多,但被教訓的啞口無言,甚至心裏覺得很認同,路追風雖是感到心情很複雜,但卻也沒有再臉紅脖子粗的辯解或是推卸什麽,他很鄭重地看着李夢舟,說道:“也許正如七先生所言,我身上有很多問題,想要得到劍門認可,自然要有能夠被認可的能力,我看不起别人,自命不凡,卻不成想,原來小醜竟是我自己。”
李夢舟撓了撓臉,說道:“不管是山上劍修還是山野劍修,都是劍門傳承,想要讓别人認可,首先要認可自己。”
路追風揖手說道:“多謝七先生賜教。”
他默默轉身,接替那些看守傀儡靈體碎塊的修行者,所有人看着那時不時揮劍斬向傀儡靈體的路追風,皆是沉默不語。
鍾溪言舒了一口氣,帶着歉意對李夢舟說道:“是我錯怪了七先生,七先生的劍很強大,内心一樣值得欽佩。”
李夢舟暗暗想着,他隻是覺得沒必要弄死路追風,兩個人又沒有什麽深仇大恨,否則的話,他肯定不會有半點猶豫,直接就宰了路追風,面對鍾溪言的誇贊,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隻能朝着鍾溪言點點頭,然後看向南笙,疑惑的問道:“怎麽不見陸師姐?”
南笙神色有些不自然的小聲說道:“我們沒在一塊。”
李夢舟撓着頭,“你說啥?”
南笙羞惱地喊道:“我和師姐沒在一塊!大家都是機緣巧合碰到一起的!”
李夢舟了然的點點頭,看來所有進入千海境裏的修行者果然都被分散到了不同的地方。
陳子都此時說道:“我們在來琅琊城的途中聽聞了一些事情,貌似有怪物在肆意捕殺修行者,有懷疑可能是某種傀儡靈體,很大可能實力高達五境。”
李夢舟望了一眼仍在朝着傀儡靈體揮劍的路追風,那些傀儡每次複生都有大概數息的間隔,是相當麻煩的事情,若有很強大的傀儡出現,局勢就會變得很嚴峻。
他認真想了想,朝着路追風說道:“把那些傀儡都丢出城外吧,也省得麻煩,若是它們依舊聚在城外不會離開,你們大可出城戰鬥,打累了再回來,隻要我們固守在琅琊城,就算有很強大的傀儡出現,也很難進來,總比一直不斷殺死它們阻止其複原輕松得多,到時隻需要有人在城牆上看着就好。”
路追風想了想便點點頭,碎掉的傀儡自數息間便可開始複原,而複原的時間也需要數息,想要把這些碎石丢出城外也不是很難的事情。
待得路追風和幾名修行者一起把那些碎石丢出城外,他們緊閉城門,站在城牆上觀望,那些重新複原的傀儡果然沒有離開,而是朝着琅琊城咆哮,意圖攻破城門,路追風當即便斬出一劍,一道深深的溝壑便呈現在南城門外,阻攔了那些傀儡的腳步。
傀儡沒有再意圖攻破城門,但也沒有就此離開,而是在城外徘徊不定。
四座城門都有專人看守着,半日一替。
剩下的人便在琅琊城裏閑逛,或吃喝一頓,或找休息的地方,而李夢舟則帶着謝春風他們回了朝泗巷。
鍾溪言摸索着下巴,跨過小院的門檻,說道:“沿途看來,千海境裏天地氣運濃郁程度最高的地方便是琅琊城,我們唯一要做的事情,便是感悟氣運,摸索出天地氣運的軌迹,借此打破桎梏,突破修爲,并最終能夠活着走出去。”
李夢舟很贊同,想了想,便詢問起自己莫名其妙回到樹甯鎮的事情。
鍾溪言思忖着說道:“回到過去的記憶裏,是有天地氣運在牽引,那是機緣,也是魔障。若能勘破,自能強大,若是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便是堕入無盡深淵,再也無法回來。”
聞聽此言,李夢舟有些詫異。
陳子都的神情有些凝重,說道:“我是親眼見到過的,在剛進入千海境時,我便出現在了幽州地界,在那裏還有其他修行者,有人在我面前憑空消失,最終有回來而破境的,也有再也沒回來的。”
李夢舟想着自己差點便因崔債和王盼兒的真實而沉浸其中,便稍微有一點後怕,若是心境不夠堅定,分不清現實與虛假,便很容易迷失。
月從霜徑直走到屋檐下,坐在其中一張躺椅上,她有些享受微微閉着眼睛,口中同時說道:“在千海境裏我們除了要提防那些傀儡靈體,甚至還要防備一同進入的修行者,終究是來自世間諸國的修士,不少山門其實都要一些恩怨,有人會專心感悟,也肯定會有人搞小動作。”
聞言,站在謝春風身旁的謝甯開口說道:“我總覺得那個路追風不可能突然就變老實了,也許他隻是暫時委曲求全,必然在暗地裏尋找着機會。”
說話的同時,他看向李夢舟,其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他同樣也是經曆過心境魔障的,再一次親身感受着曾經那些覺得屈辱,悲憤,不甘的場景,最終毅然打破,也讓他的心境變得強大很多,雖然他依舊是他,很多事情不可能說改變就改變,但也的确更懂得思考問題,不再全被情緒左右。
謝甯看李夢舟依然有些不順眼,卻也沒有明目張膽的充滿惡意,他有理由去懷疑路追風心思不純,畢竟如果不被劍門認可是讓路追風感到不解甚至怨恨的事情,那麽在心境魔障裏他肯定有再次經曆,他的嚣張跋扈是滲透到骨子裏的,根本不可能因李夢舟幾句話便突然醒悟,因爲能夠從心境魔障裏走出來,就足夠證明他必然是勘破了一些東西的。
把這些猜測都一一講出來的謝甯,讓得李夢舟看向他的目光都大感詫異。
甚至就連謝春風也有點意外。
事實上,他們确實忽略了這個問題。
鍾溪言皺眉思考着。
李夢舟和謝春風沉默不語。
月從霜眯縫着眼睛,淡淡說道:“謝甯的話不無道理,但所謂心境魔障,不意味着必須要勘破,隻要沒有沉浸在其中,自然也可能直接斬破,且不管路追風是以哪種方式破開心境魔障,不過他确實還存在着些問題。”
南笙在旁邊聆聽着,不确定的說道:“或許那路追風還沒有經曆心境魔障呢?如此一來,便能解釋得通了。”
鍾溪言說道:“也有這個可能性,但不管如何,終歸隻是猜測,我看路追風當時的态度不似作假,想要弄清楚他是不是在僞裝,便一直盯着他就好,隻要有問題,肯定有露出馬腳的時候,若是沒問題,我們也沒必要多此一舉。”
李夢舟依舊沒有說話,他在很認真思考着,勘破心境魔障的路追風依舊我行我素,沒有半點改變,誰也不能确信,他到底在心境魔障裏經曆了什麽。
或許事實正如南笙所猜測的那樣。
哪怕他沒有很在意路追風,但也不希望有隐患出現。
若有半點不确定性,最好的方式無疑便是斬除。
“轟隆隆!”
突如其來的一陣響動,讓得朝泗巷裏的李夢舟他們神色一緊,南笙驚呼道:“是南城門的方向!”
路追風就在南城門!
他們面面相觑,都覺得很奇怪。
畢竟剛剛才開始有懷疑,居然立即就有了情況發生?
“難道路追風真的是在僞裝?看他嚣張跋扈的樣子,沒想到居然有這般城府!”
陳子都暗自皺眉,雖然他跟路追風接觸的時間并不長,但其實路追風的脾性表露的很明顯,那就是有任何情緒他都不會藏着掖着,隻是因爲在西晉甯浩然沒有答應路追風的挑戰,他便借着千海境的機會來到姜國,公然挑戰,暗地裏實則是羞辱。
還是甯浩然手裏握着劍仙的劍,才沒能讓路追風得逞。
而在千海境裏,他嘲諷李夢舟又同時諷刺謝春風,都足以證明他是什麽樣的人,怎麽也想不到,路追風會選擇示弱,正視自己的問題,讓得所有人都對他改觀,繼而再度搞事情。
等他們趕到南城門時,卻發現路追風正站在城頭上面,也有聞聲而至的其他修行者皆是面露驚駭的樣子。
李夢舟微微蹙着眉頭,同樣上得城頭,一眼望去,南城門外是密密麻麻的傀儡靈體,粗略估計,大約有千衆。
“這是怎麽回事?!”
陳子都和謝甯他們睜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那蜂擁而至的傀儡,便相當于是千人衆的四境修士,所有進入千海境裏的來自世間諸國的修行者,也不過千人而已,如此多數量的傀儡,超乎了他們的想象。
爲首的那頭石虎傀儡貌似更壯大了數分,它仰天咆哮,聲如雷震。
路追風回身看着出現的李夢舟等人,神情凝重地說道:“原本那些傀儡隻在城外徘徊,但那頭石虎傀儡不知不覺便消失了蹤影,等到它再次出現時,整個體積都龐大了一倍,越來越多的傀儡在城外聚集,那石虎傀儡俨然成了領袖。”
鍾溪言和謝春風他們對視一眼,現在這種情況,顯然不是路追風出了問題,而是那些傀儡居然能夠增強。
原本隻有四境巅峰力量的石虎傀儡,不僅僅是體積大了一倍,更是隐隐有要跨過五境的迹象。
他們沒有辦法解釋這種情況。
“莫非是千海境裏又發生了什麽變化?”
那數以千計的傀儡靈體,除了石虎傀儡外,也有近百頭四境巅峰的傀儡,餘下的全在上境,而琅琊城裏的修行者總計才百人不到,局勢很是不妙。
李夢舟也是暗暗咂舌,他想着就算有很強的傀儡出現,隻要有鍾溪言和謝春風、月從霜他們在,基本上是萬無一失的,可他沒想到會有這麽多傀儡一起出現。
但現在不是猜測傀儡大量聚集是什麽情況的時機,他直接拔出驚蟄刀,沉聲喝道:“全體守城!”
其實他心裏很清楚,因傀儡靈體殺不死,在數息間便能複生,琅琊城雖然是真實存在的,但可沒有梨花書院震懾,也沒有曹如山布置下的陣術,如此多數量的傀儡攻城,很難守得住。
畢竟面對殺不死的敵人,自身力量再強,也終有枯竭的時候,可現在無路可退,總不能什麽都不做。
在場的修行者都是來自世間諸國的天才,他們都有屬于自己的驕傲,二話不說,便紛紛拔劍出鞘,一時間劍氣縱橫,自城牆掠出,宛如流星雨天降,朝着城外千衆傀儡斬落。
謝春風和鍾溪言對視一眼,又同時看向李夢舟和月從霜,謝春風低聲說道:“琅琊城有四座城門,難保這些傀儡不會出現在其他三座城門外,我們各守一座城門,縱使這些傀儡殺不死,也不能讓它們踏入城門半步,否則我們所有人都得死。”
并非誇大其實,除了守城外,他們當然也可以選擇棄城,但想要硬沖出去卻也沒有那麽簡單,畢竟那些傀儡裏面也有近百四境巅峰的存在,何況在同境裏,傀儡是要更強一些的,謝春風他們自然有能力硬沖,可也是相對勉強的,并沒有萬全的把握。
而且他們才剛來到琅琊城,此地的氣運要比其他地方濃郁得多,也不想輕易放棄。
于是。
李夢舟和路追風守南城門。
月從霜和南笙守北城門。
謝春風和謝甯守東城門。
鍾溪言和陳子都守西城門。
除南城門外,其他三座城門外同樣有着千衆傀儡,總計便有四千衆,但接近五境的傀儡隻有南城門外的那頭石虎。
站在城頭上看着那威風凜凜的石虎傀儡,李夢舟挑着眉毛,“這是來複仇了嘛。”
他在琅琊城裏整整四十九日可沒少痛揍石虎傀儡,雖然傀儡沒有智慧,也不會有任何情緒,隻會本能的嚎叫,但看着那頭石虎傀儡散發的氣場,倒真有搬來救兵,要複仇的樣子。
千衆傀儡的嘶吼聲,振聾發聩。
但尚且吓不到李夢舟,他朝着路追風說道:“你不是一直想着要和傀儡搏殺麽,現在便是很好的機會,它們全都送上門來,省得一個個去找了。”
路追風握着手裏的劍,揮手便把撲到城門前的一頭傀儡轟碎,連帶着在城門外轟出一道極長的劍痕,沿途的傀儡全部崩碎開來,他冷笑着說道:“傀儡崩碎的那一瞬間,會迸發出極其磅礴的天地靈氣,天地間的氣運也會變得濃郁,若有大量傀儡崩碎,自會讓得氣運濃郁程度翻倍,若能借此再破境,莫說千衆傀儡,縱使有一萬衆,也不夠我一劍砍的。”
天地氣運是很虛無渺茫的東西,看不見,摸不着,若有大量天地氣運灌體,确有極大可能破境,李夢舟微微眯着眼睛,說不定傀儡攻城,也能讓他更快的跨過五境那道門檻,如此想來,便也不是一件壞事。
他已站在很接近五境門檻的位置,尋常的四境傀儡迸發出來的天地靈氣對他感悟起到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可若有幾百,乃至上千四境傀儡,凝聚起來的天地氣運便是相當可觀的。
何況還有那頭半隻腳跨過五境門檻的石虎傀儡。
“原來你不是要來複仇,而是來送機緣的。”
李夢舟伸手指向城外的石虎傀儡,有劍鳴聲起,不二劍呼嘯掠出,而他則攥緊驚蟄刀,斬出《浮生燼》,瞬間便轟碎了數十衆傀儡靈體。
傀儡攻城的危險來自于它們數量龐大,且被殺死後數息間便能複原,相當于無窮無盡,除此之外,那些傀儡個體的威脅其實很微小。
哪怕琅琊城裏的修行者分散開來,守着四座城門,每座城頭上僅有二十四五名修行者,但無需和傀儡靈體正面搏殺,應對起來雖不算特别輕松,卻也能讓那些傀儡靈體短期内休想近得前來。
傀儡靈體有着能夠匹敵四境大修士的力量,但沒有什麽特殊的本領,且城外有走獸傀儡,有人形傀儡,沒有禽類能直接飛進來的傀儡,否則的話,若要守城,無疑會困難很多。
石虎傀儡在注視着城頭上。
在城頭上落下的劍氣,并不能對它造成影響,頂多斬掉幾塊石子,無傷大雅,它喉嚨裏有低沉地悶吼聲,四蹄往前邁動,行走在散落的劍氣雨下,它輕輕擺尾,便把臨近的劍氣拍散,閑庭信步一般,頗有獸王風采。
“不愧是接近五境的傀儡。”李夢舟同樣在注視着石虎傀儡,就連不二劍也不能對其造成重要傷害,他很是困惑,“但這家夥到底是怎麽提升力量的?”
路追風皺眉說道:“千海境裏很多事情都沒有辦法解釋得清楚,隻希望那頭石虎不會在我們破境之前再度提升力量,否則就真的麻煩了。”
李夢舟認真思忖着,他轉頭看向路追風,問道:“你當時一直在看守着,真的沒有察覺到那頭石虎的變化?如此多數量的傀儡不可能随随便便凝聚起來,而且會意圖攻破琅琊城?”
路追風沉聲說道:“七先生不相信我?”
他指着站在城頭上抵禦傀儡的修行者,繼續說道:“當時在這裏的可不止我一人,那頭石虎突然離開,我們都沒有很在意,誰又想到那頭石虎會變得很強,而且還領着那麽多傀儡前來攻城?”
謝甯那番話是頗有道理的,雖然路追風看似真的沒有什麽問題,但李夢舟也不可能對他毫無防備,便微笑着說道:“我也隻是覺得奇怪罷了,并沒有懷疑你的意思。”
說話間,那石虎傀儡已經站在南城門下,不二劍一路斬殺着傀儡靈體,迫近石虎傀儡的面前,但石虎傀儡卻縱身躍起,居然踏着不二劍的劍身,從城下掠出,直接飛掠到李夢舟和路追風的面前。
碩大的虎掌猛地拍下。
碎石崩飛。
站在附近的一名上境修士,沒有來得及反應,直接被崩碎的石塊洞穿身體,當即喪命,而李夢舟反手握着驚蟄刀,朝着石虎傀儡擲出,铿地一聲,驚蟄刀鑲嵌在石虎傀儡的脖頸下,沖力讓其向着城下墜落,但那石虎傀儡前爪扒住牆沿,奮力攀爬,很快就要上得城牆。
李夢舟一腳踩住石虎傀儡的爪子,雙手握住驚蟄刀的刀柄,咯嘣一聲拔出,高高舉起,便要直接把它斬碎,但在那一瞬間,卻突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