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嫣雖是離開朝泗巷前往坻水郡已半月有餘,但小院裏依舊很幹淨,那是因爲馮大娘得空的時候,都會來打理,這也讓得李夢舟覺得很溫暖。
他坐在屋檐下的躺椅上,輕輕搖晃着,心裏想着剛剛回到朝泗巷時,周圍出現的異樣目光,他暫時沒弄清楚那是天樞院暗探還是秦承懿的人,便在這裏等待着,他相信,很快就會有人登門拜訪。
事實上,也僅僅是盞茶的時間,小院的門便被敲響。
李夢舟依然躺在那裏,隻是輕輕擺手,小院的門便應聲而開。
手肘放在躺椅把上,李夢舟托着腮望向院門外,出現在門口的并非他預想中秦承懿的人,其實他心裏也很清楚,哪怕秦承懿真的要做什麽,也不可能這麽明目張膽,隻是因爲他有些期盼,才會去那麽去想。
青一跨過院門,默默地看着躺椅上的李夢舟,說道:“司首不在都城,但近幾日裏就會回來。”
李夢舟有些好奇的說道:“江司首居然走出都城了?”
自江聽雨來到都城,成爲天樞院司首,便從來沒有再走出過都城半步,像是前往離宮劍院這種情況當然是不作數的,那畢竟依然在都城的範圍裏。
青一站在李夢舟的近前,說道:“你在天棄荒原朝林敢笑拔劍,世間很多強者都在注視着,自然便有很多人察覺到了你劍意裏的問題,事到如今,你或許已經能夠猜到,當初司首爲何要讓你入天樞院,雖然當時我也被蒙在鼓裏。”
在李夢舟剛剛來到都城時,不二劍雖被黑蠶絲裹着,但他也沒有刻意隐藏,是在察覺到某些問題時,他才把不二劍藏在朝泗巷,在那時,他便已經接觸過了溫柔鄉的虞大家,和通明巷裏的江聽雨、青一等人,甚至那名衣着華貴男子的身份,李夢舟在後面也隐隐猜到了。
他對青一的話沒有感到意外,隻是平靜地說道:“像林敢笑那種怪物,在當時那種情況,我也确實顧慮不到其他,畢竟我唯一能做的便是活下去,正因如此,我回到都城時,才借着養傷的目的,一直待在離宮劍院,說難聽點,其實我是在躲避。”
青一挑眉說道:“那你爲何現在不躲了?”
李夢舟笑着說道:“一直躲便很沒意思,養傷雖然是借口,但我确實傷得很重,沒有足夠的安全感,現在傷勢痊愈了,自然沒有繼續躲的道理。”
青一點點頭,說道:“你或許會覺得很奇怪,你所擔憂的事情,爲何并沒有發生。”
李夢舟微微蹙起眉頭,他的确在思考這個問題,但是在聽到青一此時的話時,他很快便如醍醐灌頂,神情凝重地說道:“是天樞院,或者說是皇帝陛下親自過問了?”
青一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努力拉扯出了一抹笑意,很難看,他說道:“司首不在都城,名義上一切調動由我掌握,但天樞院始終都僅聽命于陛下,你和山外藥皇的事情,在你沒有回到都城時,便已經議論開了,司首去了樹甯鎮,主要也是調查這件事情,有陛下壓着,你和山外藥皇無關的證據也已被送回都城,此事便了結,但在你身上還有一件事情于都城遲早要炸開。”
李夢舟大約明白青一是什麽意思。
“無非是因爲那把劍。”
聞言,青一不置可否,輕聲說道:“陛下和司首一開始也隻是猜測,可事到如今,真相貌似已經處在被揭露的邊緣,那麽陛下便很希望從你口中聽到,而非在那件事情徹底炸開時從别人嘴巴裏知道。”
李夢舟蹙眉說道:“陛下要見我?”
青一說道:“都城裏的情況很複雜,而因千海境開啓一事,世間諸國裏除個别人物沒到外,基本上都已在今日出現在都城裏,陛下将會設宴,而身爲離宮劍院七先生的你,是必須要赴宴的,到時候,陛下自會安排在什麽時候見你。”
李夢舟沉默了片刻,說道:“原來陛下也在顧慮某些事情,還需要用這種方式見我。”
青一說道:“陛下雖是姜國皇帝,站在權力的巅峰,但世間終究是修行者的主場,很多事情都不可能随心所欲,是因爲有千海境的存在,修行山門附屬在皇室之下,也唯有梨花書院才能與陛下平起平坐,可如果陛下毫無顧慮,姜國的修行者就會變得不可控,哪怕梨花書院是堅定站在陛下這邊,可對待某些事情,也要講究方式方法。”
李夢舟沒興趣去知道皇帝陛下的難處,隻是想着江聽雨去樹甯鎮調查,顯然絕對不僅僅隻是調查龍老的事情,當初天樞院便有過對李夢舟的調查,也探知到了刺客‘浮生’的存在,但終究沒有探知到李夢舟在來都城之前的所有事情。
他也沒想過能夠一直隐瞞下去,現在便隻能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了。
赴宴的時辰是在傍晚,地點是在皇宮裏。
在傍晚剛到時,歐陽勝雪和甯浩然、江子畫、何峥嵘、沈霁月便一起來到了朝泗巷。
“三師姐呢?”
“她不準備赴宴。”
聞聽此言,李夢舟頗感驚訝的說道:“三師姐這麽牛,連陛下都請不動她?”
甯浩然苦笑一聲,說道:“習慣就好,三師姐一直以來都是我們離宮劍院最特殊的存在。”
将要赴宴的離宮劍院弟子除三師姐外都已到齊。
大師兄歐陽勝雪是僅差一步便跨過五境門檻的大劍修。
四師兄甯浩然因氣海靈元被山外之人掠奪的緣故,目前也僅僅恢複到三境巅峰的修爲。
李夢舟雖是在上境,但距離四境巅峰也隻差半步之遙。
江子畫同樣在上境,而何峥嵘距離上境也是觸手可及,沈霁月則在下境裏。
除此之外,離宮劍院内院裏其餘的四境弟子也會赴宴,隻是都在朝泗巷外等着。
其實嚴格算起來,離宮劍院四境的弟子數量很少,而且基本上都沒有到上境。
若非有着幾位劍院先生存在,和曾經薛忘憂的力挽狂瀾,離宮劍院确實會破敗的很徹底,也是因爲薛忘憂穩住了離宮劍院,又收了歐陽勝雪這幾位劍道資格很高的徒弟,否則的話,就算薛忘憂曾經把破敗離宮劍院拉扯起來,也頂多是昙花一現。
李夢舟是第一次入宮廷,心裏還是頗有些好奇的。
相比于經常入宮的歐陽勝雪和甯浩然,就連何峥嵘曾經也是名門望族子弟,沈霁月的出身也是通州大族,他們雖同樣是第一次入宮廷,表現的也要比李夢舟正常多了。
一行人裏面,隻有李夢舟在四處打量,好在他沒有出聲驚歎,他隻是好奇,又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
歐陽勝雪走在最前面,但他的模樣卻有些心事重重,顯然,在他的腦海裏依舊充斥着戚小然和嶽世庭的事情,讓他看起來很是心不在焉。
設宴的地點很大,哪怕是囊括萬人也綽綽有餘。
雖是設宴招待世間諸國的年輕修士們,但朝堂官員也有出席,除了徐鶴賢外,就連秦承懿也到場了,而他的身邊跟着宋一刀。
宋一刀是今日淩晨剛剛回來的。
李夢舟他們到時,此地已經聚着不少人,熟悉的沈秋白、鍾溪言、楊昭等摘星府弟子,梨花書院的北藏鋒、關慕雲,不落山門的謝春風、謝甯,蒹葭苑的月從霜、陸九歌和南笙,白鹿峰的白芨,天湖道府的陳子都,甚至是蒼南山的陶葉。
在眼神瞄到陶葉的那一刻,江子畫便神情大變,他慌忙躲在李夢舟的身後,唯恐自己被發現。
好在此時的陶葉也确實沒有把視線投過來,而是在和其他人聊天。
李夢舟随意瞥了一眼江子畫,便繼續打量着眼前的人,他發現了站在角落裏的蕭知南,同時在另外一個角落,也看到了讓他意想不到的人,玄政司裏的那把利劍,徐鶴賢的義子,簡舒玄。
他的眉頭深深皺着。
西晉劍閣裏的劍癡徐北寒并不在場,北燕的那位雪夜太子也不在,同時不在的也有南禹的九皇子,魏國懸海觀的蘇别離和甯曦,要麽他們是沒打算入千海一觀,要麽隻是仍在趕來的路上,沒有來得及赴宴。
但可以肯定的是,蘇别離和甯曦是必然不會入千海的。
世間諸國的年輕修士以各自山門而立,區分的很清楚,少數的山野修士則基本上站在一塊,因爲他們也不知道該往哪裏站。
明日才是開啓千海境的日子,而世間諸國的年輕修士們來到姜國都城,皇帝陛下也要盡地主之誼,但皇帝陛下卻并不在場,主持宴會的人是梨花書院的歸海斷空。
在屬于離宮劍院的位置上落座,李夢舟當即便察覺到了有一道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他疑惑的側目望去,發現是斜對面代表着西晉的座位,爲首者是一位青年男子,他身上穿着的是皇室的衣服,雖然姜國和西晉的皇室着裝是不同的,但也有些類似,僅是一眼,李夢舟便意會到對方的身份。
西晉的二皇子,楚滄岚。
之所以是認爲二皇子而非大皇子,是因爲西晉那位大皇子在外的名聲遠遠不如二皇子楚滄岚,且因沒有修行資質,僅是個普通人罷了,但二皇子楚滄岚卻是西晉的風雲人物,修爲極高,能夠與劍癡徐北寒齊名,名副其實的天之驕子。
雖是猜測到了對方的身份,但李夢舟很困惑楚滄岚的眼神,那眼神裏帶有一絲玩味,甚至在李夢舟看向他的時候,楚滄岚很有西晉皇子氣度的揖手見禮,展露笑顔。
李夢舟回了禮,便皺着眉頭,移走目光,心裏暗暗想着楚滄岚那個眼神到底是什麽意思?
坐在楚滄岚旁邊的是劍閣弟子楊麒,他們分别代表着西晉龍捲書院和西晉劍閣,楊麒看了一眼斜對面的李夢舟,湊在楚滄岚耳邊,低聲說道:“看來離宮劍院的七先生也不是濫竽充數之輩,他的氣息很渾厚,應該不在我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