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位看着這場戰鬥的人都或多或少有些想法,隻是都抵不過此時薛忘憂的想法,他的想法很簡單,因爲心裏不想殺,那便不殺,無需有其他任何理由。
如果他還很年輕,此戰是必定要死人的,可年紀越大,回憶的事情便越多,他沒有路中葙那麽小心眼,其實他看得很開,年輕的時候,他和路中葙是很好很好的朋友,說是穿一條褲子也不爲過,那是很美好的珍貴青春回憶,屬于男孩子之間的記憶。
就算路中葙要殺他,可薛忘憂卻不想殺他。
他當然知道這是有些問題的,可他的心意沒辦法輕易改變,便隻有順從。
路中葙的瘋狂讓他無視那萬千劍影,可不意味着他就有能力抵擋,劍影透體而過,鮮血在夜空裏飛濺,那種被萬劍刺中的滋味很不好受,當真是世間最嚴酷的刑罰。
萬千劍影歸一,薛忘憂輕握着離霜劍,緩緩歸鞘,他的神情有些感傷,喘着粗氣說道:“我不殺你,但廢了你的氣海,你爲了要殺我,肯定很艱苦才破入知神境巅峰,一夕間我便讓你堕入深淵,很抱歉,可讓你活着是一回事,我總不能繼續給你殺我的機會。”
路中葙跪倒在地,他不斷的吐着血,氣海被廢,氣海之門也已崩塌,意味着他自此就隻能作爲一個普通人活着,甚至短期裏要比普通人更脆弱,這比直接殺了他還要痛苦。
他聽着薛忘憂的那些話,面龐扭曲,那是極大的羞辱,不甘的情緒讓他發狂,他凄厲的嘶吼,痛罵着薛忘憂,但薛忘憂卻沒有再理會他,轉過身去,取下酒葫蘆飲着,喃喃說道:“有點困了。”
薛忘憂沒有理睬在場的任何人,他直接回了離宮劍院。
歸海斷空輕輕蹙着眉頭。
這一場戰鬥算不上多麽精彩,卻讓他隐隐看清了一些事情。
薛忘憂走得很慢,他的身影有些搖搖晃晃的,歸海斷空一直注視着,就在他也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像是有所警覺,猛地轉頭朝着薛忘憂大喊,“小心!”
那一聲大喊很是振聾發聩,讓得仍在愣神的李夢舟他們也都反應過來,朝着薛忘憂看去。
有一把劍出現在夜空裏。
那是不屬于在場任何人的。
從天而降的一把劍,目标直指薛忘憂。
那把劍嗡鳴着,眨眼及至,出其不意,就連歸海斷空都沒有及時發現,何況是此時身心徹底放松下來的薛忘憂。
但在他聽見歸海斷空那聲大喊時,也下意識裏拔劍出鞘,朝着危險來臨的地方斬去。
那是千鈞一發之際!
薛忘憂的劍斬偏了。
兩把劍摩擦着,迸射出一連串的火星,那些火星在薛忘憂的瞳孔裏放大,重重斬擊在了他的身上,鮮血迸濺,薛忘憂的身子也倒飛了出去。
那把劍的力道很強,薛忘憂被擊飛出去的速度亦是極緻,瞬間便跨越了數千米,直接砸進了一座山頭裏。
滾滾煙塵彌漫開來,那座山頭雖沒有崩塌,但也被震得碎石滾落,整個地面都在搖晃。
所有人都不可思議的望着那一幅畫面。
事情發生在瞬息之間。
在歸海斷空喊出那句話的時候,薛忘憂便也緊跟着飛了出去,同一時間歸海斷空和卓丙春也先後出現在了薛忘憂原本所在的位置,那把斬中薛忘憂的劍此時就靜靜躺在地上,若非劍修,禦劍的距離便有限,偷襲者雖有本事出劍,卻沒辦法把劍收回去。
而那把劍也并不普通,顯然是用稀有材質鍛造而成,十分鋒利。
謝春風剛剛把路中葙攙扶起來,便發生了這樣一幕,他很是意外,而路中葙在愣了一瞬後,便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的笑聲越來越大,邊笑邊吐血,仍不能阻止他發笑,“薛忘憂啊薛忘憂,就算我沒能殺死你,可隻要你死了,我便很開心,氣海被廢,當真是很絕望的事情,可相比于此,我現在居然覺得很值,因爲至少我還活着!”
“你給我閉嘴!”李夢舟的面色很陰沉,他不能确定老師是否真的死了,剛才那一幕發生的太過突然,可是聽着路中葙猖狂的笑聲,李夢舟心頭冒出一股壓制不住的怒意,他猛地甩動右臂,驚蟄刀便被他緊緊攥在手裏,邁着沉重地步伐朝路中葙走去。
歐陽勝雪他們沒有發現李夢舟的舉動,因爲在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便已經紛紛朝着那座山頭狂奔過去。
隻有陸九歌和白芨、南笙留在原地,她們此時也有些手足無措。
望着朝自己走來滿臉殺意的李夢舟,路中葙顫巍巍的靠着謝春風的攙扶站穩身子,冷笑着說道:“怎麽,你想殺我?别開玩笑了,就算我的氣海被廢,憑你也殺不死我。”
李夢舟的步伐漸漸加快,他的眸子陰冷,“那我便殺給你看!”
他手裏的驚蟄刀被甩飛了出去,破空聲大起,倏乎間穿越距離,呼嘯之音刺耳。
謝春風擋在了路中葙的面前,他拔劍出鞘,雙腿微蹲,猛地下劈,铿地一聲脆響,驚蟄刀被磕飛,旋轉着掠上高空,而此時李夢舟掠身而起,雙手接住驚蟄刀,《浮生燼》刀術在頃刻間凝聚了大量靈元,重然砸落!
謝春風面無表情的擡頭看着李夢舟的那一刀,他舉起手裏的劍,迎擊了上去,在刀與劍撞擊的那一刻,一場風暴席卷而出,近距離站着的路中葙悶哼一聲,直接被掀飛了出去。
知神境巅峰的大物氣海被廢,雖不至于淪落到任人可欺的地步,但畢竟是身受重傷的情況,現在的路中葙就算是一個普通人也能輕松把他殺死,被掀飛後,在地面滾動,狼狽不堪,渾身沾滿泥土,混合着血液,他宛如瘋子一般,惱怒的嘶吼,“謝春風!給我宰了他!”
路中葙瘋狂地嘶吼聲很清晰的傳入謝春風的耳朵裏,他的眼神發冷,但心裏卻也有些驚訝,他凝視着近在眼前的李夢舟那張臉,有些不敢相信的說道:“你居然有這麽強?甚至在傷勢還未痊愈的時候,居然能夠斬出來這樣的刀?!”
他很清楚李夢舟當時在天棄荒原朝着林敢笑出劍其實是先借了時方雪的劍,最後斬擊出來的劍也不完全屬于他,那不能準确去評判李夢舟的實力,畢竟是借助的外力,可此刻親身體會到被震得發麻,虎口都被崩裂的那一刀,他極其的意外。
《浮生燼》刀術是可以跨越境界的,也正因李夢舟有傷在身,根本沒辦法把這門刀術發揮到極緻,否則憤然斬出的一刀,在謝春風沒有全身心防備的情況下,便不是在這裏僵持了。
李夢舟現在的境界是距離四境巅峰隻差半步之遙的,而謝春風雖然已在四境巅峰裏面,卻也隻是四境巅峰裏的新人而已。
如果是在全盛時期,李夢舟是有資格與謝春風一戰的,甚至赢得希望也會占據較大比例,可《浮生燼》這門刀術的副作用在體現出來時,讓得李夢舟本就在溫柔鄉裏被路中葙弄崩裂的傷口再一次崩開,他疼的冷汗淋漓,卻仍在咬牙發力與謝春風對抗。
恐怖的氣流以他們爲中心向外彌散。
謝春風雖驚訝,卻也并沒有很在意,他雙手攥着劍柄猛地往上一擡,便架飛了驚蟄刀,随即一道劍氣斬擊出去,身在半空中的李夢舟極其刁鑽的扭轉身子,頗有些狼狽地落在數十米開外。
看着大口喘着氣的李夢舟,謝春風輕聲說道:“你的成長确實很讓我驚訝,若你的狀态很飽滿,或許真的有得打,可你現在的樣子,根本沒辦法把自身實力徹底發揮出來,便不是我的對手。”
李夢舟根本沒有理會謝春風,他的視線放在路中葙的身上。
謝春風緊緊蹙着眉頭,說道:“你别想着要殺死我的老師,因爲那是你的老師做出的決定,你與其在這裏惱怒,倒不如去看看你老師怎麽樣了。”
雖然路中葙的意思是要讓謝春風殺死李夢舟,但他覺得現在最要緊的事情根本不是殺李夢舟這件事情,路中葙的氣海被廢,或許薛忘憂确實故意留了一條生路,但此地是不宜久留的。
何況李夢舟雖是重傷未愈,可實力也不容小觑,謝春風沒有足夠的自信可以在短時間裏殺死李夢舟,一旦糾纏的時間太久,離宮劍院那些人很可能同李夢舟一般,向路中葙下殺手,到那時,謝春風便護不住了。
李夢舟自然是很擔心薛忘憂的,但歐陽勝雪他們都已經趕了過去,他此時心裏隻想着要殺了路中葙,可有謝春風擋着,顯然是那麽容易做到的,漸漸地他心裏的怒氣也有些消散。
他沒有再繼續固執,隻是冷着臉看向路中葙,說道:“老師沒有殺你,不代表我不會殺你,你最好是永遠躲在不落山門裏,否則你但凡踏出不落山一步,我的飛劍就會取下你的首級。”
堂堂知神境巅峰的大物被區區一名四境劍修威脅,路中葙仍然沒有習慣他已經被廢了氣海,隻覺得遭受到了極大的羞辱,他很是抓狂,再度朝着謝春風叫嚣,要讓他殺了李夢舟。
瞧着路中葙的表現,李夢舟有些失望的搖搖頭,他倒是真的暫時對路中葙沒有了殺心,畢竟被廢掉氣海的路中葙似乎不太值得讓他出劍了。
他沒有再多說一句話,朝着謝春風點點頭,便轉身離開。
而謝春風也第一時間前去攙扶路中葙,準備帶着老師回不落山門。
路中葙的模樣很慘,此刻已經沒有絲毫不落山一山之主的樣子,宛如街頭的乞丐,且是混得最慘的那一個。
“你給我去把李夢舟殺了!”
他仍在說着,試圖擺脫謝春風的攙扶,多次險些摔倒。
謝春風一直保持着沉默,他當然很明白此時老師的心情,在老師再一次吼出這句話時,他輕聲說道:“我可以殺死李夢舟,但需要一些時間,而現在沒有人會給予我們這些時間,歐陽勝雪和甯浩然也許不會違背薛忘憂的意思,但那位三先生不一定,到時候死的就是我們。”
路中葙沉默了很長時間。
謝春風攙扶着他,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