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入城。
挾裹着一股肅殺之意。
在姜國某座城裏的某家客棧,一批身穿黑衣,腰配刀劍的男子,從客棧裏走出來,拐入一條幽深的巷子,爲首的杭子玉輕輕擡手,他目視着前方,陰冷地聲音響起,“閣下觀察這家客棧很久了,看來是爲我們而來,事到如今,還不現身?”
杭子玉的話音落下不久,巷子裏便響起了腳步聲。
但腳步聲傳來的方向并不在杭子玉的正前方,而是在身後。
那些黑衣男子朝着左右分開,杭子玉也轉身望向巷子口,正走來的同樣是穿着一身黑的人,手裏拿着很顯眼的白色手帕,輕輕捂在嘴邊,笑着說道:“想必這位便是道宮南天門聖殿杭子玉杭先生了,久仰久仰。”
杭子玉皺眉問道:“你是何人?”
那持着白色手帕的男子微笑着拱手說道:“在下沐南,隻是區區一個山野修士,堂堂南天門聖殿的杭先生,自是不曾聽聞過我的。”
徐鶴賢不可能親自出城找尋南天門聖殿的修行者,這件差事便落在了玄政司侍郎沐南的身上。
他刻意隐瞞自己的身份,兇徒沐南之名在姜國境内或許頗有些名氣,但在南天門聖殿眼裏,也隻是可有可無的小角色,自然沒有理由知道。
“四境上的修士。”杭子玉淡淡說道:“山野裏面,有如此修爲的卻也不多見,我沒有自信到姜國裏區區山野修士也能知曉我的名諱,你到此,意欲何爲?”
沐南連忙說道:“實不相瞞,在下向來很尊重道宮,畢生都想着能夠爲道宮效命,隻可惜始終找不到機會,我也是機緣巧合聽聞有南天門聖殿的修士赴姜國調查莫城小南天門被毀一事,正如在下先前所言,我自知資質愚鈍,很難入得聖殿法眼,可也想幫聖殿盡一份力。”
“在莫城小南天門被毀當日,我便聞聲趕去,雖是去遲了,可也查清楚,究竟是何人殺死了朱掌教,毀了小南天門,在下追尋杭先生的步伐,便是要告知給杭先生這件事情。”
杭子玉緊緊蹙着眉頭,身爲道宮南天門聖殿的修行者,當然是極其驕傲的,但他們這種驕傲已經屬于傲慢,他倒是不懷疑會有修行者尊崇道宮聖殿,因爲在他看來那是很正常的事情,可他也并非白癡,不能憑隻言片語就相信對方。
“你想得到什麽?”
沐南笑着說道:“杭先生不愧是杭先生,實不相瞞,在下很想爲道宮聖殿效命,雖然依着杭先生的能耐,調查出那毀掉小南天門的人輕而易舉,可終歸也是需要時間的,在下隻想幫助杭先生盡我所能,爲得便是跟随杭先生,任杭先生差遣。”
杭子玉冷笑一聲,說道:“你想要加入南天門聖殿?”
沐南誠惶誠恐的說道:“小的自知沒有資格,但也希望杭先生能夠成全!”
杭子玉說道:“按理來說,我南天門聖殿自然不可能随意招收弟子,但我看你修爲還算不弱,又誠心幫我做事,隻要你所知的事情,不存在問題,我可以做主,讓你跟在我身邊,成爲南天門聖殿編外人員。”
沐南感恩戴德,說道:“啓禀杭先生,據我所知,那毀掉小南天門且殺死朱扒酒朱掌教的人,便是那離宮劍院裏的七先生,他叫李夢舟,此人修行不到兩年,就已經在四境裏難逢敵手,可謂資質極高,而且驕傲到了極點。”
“朱掌教乃是小南天門的掌教,坐鎮姜國區區坻水郡,自然是高高在上,可那李夢舟很是跋扈,看不慣朱掌教,居然就一言不合毀了小南天門,讓朱掌教臨死前都受盡屈辱,此人當真是該死啊!”
北燕道宮在姜國的勢力終究很微末,道宮的小天門遍及世間諸國,在姜國裏卻隻有兩座,傳回去的消息自然也相對閉塞,一些大事件或許瞞不住道宮的耳目,但小事情卻一無所知,沐南滿嘴噴糞的胡言亂語,居然也沒有讓得杭子玉懷疑,反而是因此勃然大怒。
“果真是那離宮劍院的七先生!居然如此羞辱我南天門聖殿下屬的小天門,确實相當該死!離宮劍院又如何?惹了我南天門聖殿,我必将他們滿門殺盡!”
前面有孤山客的事情,此時又有沐南的話,杭子玉便沒有了半點懷疑,他陰沉着臉,說道:“我此去丹城,便是要集結在姜國境内另一座小南天門的弟子,李夢舟此人,我非殺不可!”
沐南低垂着腦袋,用白色手帕擦着嘴,暗自冷笑,北燕道宮這些聖殿裏的修行者都是傲慢到極點的人,有些人的确很有本事,可沒本事的人也同樣如此,便會顯得很蠢。
誠然,杭子玉四境巅峰的修爲确實很強,但妄圖憑這點實力就殺盡離宮劍院裏的人,簡直像天方夜譚一般,但這些不是沐南需要關心的事情,他的任務已經完成,接下來便是需要想辦法撤退。
他嘴裏附和着杭子玉,緊跟着又說道:“離宮劍院畢竟是姜國裏的五境上宗,杭先生想要直接與離宮劍院爲敵,或許有所不妥,依小的所見,我們大可先把李夢舟除掉,而且是要避開離宮劍院,很湊巧的是,那李夢舟近期确實不在離宮劍院裏,小的這便去查明那李夢舟的下落,到時通知杭先生,讓他插翅也難逃。”
杭子玉剛才也是氣急,現在聞聽得沐南的話,便很快冷靜下來,這裏畢竟是在姜國,不能可以讓他們爲所欲爲的北燕,真的殺上離宮劍院,的确是很沒必要的事情,弄不好會很慘。
他不由得很是贊許的拍了拍沐南的肩膀,說道:“你果然是一個很不錯的狗子,有實力,腦子也聰明,便如你所言,隻要你乖乖幫我做事,莫說是南天門聖殿的編外人員,日後讓你直接加入南天門聖殿也不無不可。”
沐南又是誠惶誠恐的說道:“杭先生大恩大德,小的沒齒難忘,必然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
天色漸漸有些暗沉。
到了夕陽西下之際。
藍蓬馬車在山路上搖搖緩行,傳出嘎吱嘎吱地聲音。
此地相距都城仍舊有不短的距離。
李夢舟的身體也不宜久坐馬車,時不時都要停下來歇息片刻。
歐陽勝雪輕敲了敲車闆,說道:“如何,能受得住麽?反正短日裏也到不了都城,不妨便在這山野裏休息,明日再走?”
李夢舟的聲音從車廂裏傳出,“大師兄,我也沒有那般孱弱,隻是身體傷口部位還有些疼痛,但也不妨礙什麽,便繼續趕路,在前面城鎮裏找家客棧住下吧。”
歐陽勝雪點點頭,便揚起馬鞭,但在他揮鞭的時候,動作突然一頓,他凝眉注視着前方,淡淡說道:“看來老天爺是不想讓我們住在客棧裏。”
李夢舟的身體沒有恢複過來,但有《蠶滅卷》給他提供無窮無盡的念力,便也在歐陽勝雪開口的瞬間,就感知到了情況,他有些懶散的輕歎一口氣,說道:“來得人不少,修爲沒有低于四境者,而且似乎來者不善啊。”
歐陽勝雪皺眉說道:“我在外面可沒有什麽仇家。”
李夢舟頗有些無語的說道:“大師兄這番話的意思,就是沖我來的呗。”
歐陽勝雪輕笑着說道:“若非他們隻是路過,那便也隻能是沖你來的。”
李夢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仇家确實有不少,但除了秦承懿外,剩下的便是些算不得生死大敵的仇家,而想要讓他死的仇家,也早早都被他給先弄死了,能夠集結如此多的四境修士來尋仇,除了秦承懿,他還真的想不到其他人。
念及此,他的神情也凝重了很多。
秦承懿終于是要動手了麽。
随着馬蹄聲漸近,來者也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有數十名的四境修行者團團圍困而來,他們個個身着黑衣,眼神冷厲,将得馬車圍在中間,堵的相當嚴實。
李夢舟認不出來,但歐陽勝雪卻是詫異的說道:“丹城小南天門的修士?”
其實在蘇别離講述離宮劍院七先生的事迹時,歐陽勝雪也是第一次知曉原來李夢舟在坻水郡莫城一劍毀掉了小南天門,此時眼見是丹城小南天門的修行者,他立即便意識到,來者果然是沖着李夢舟的。
他又聯想到北燕道宮有南天門聖殿的修行者赴姜國,原本他隻知道是來調查莫城小南天門被毀一事,但現在他已經清楚毀掉莫城小南天門的人是自己的師弟,那麽理所當然,面前的數十名四境修行者裏面,便有着南天門聖殿的修士。
他側頭轉向車廂,輕聲說道:“師弟,你在莫城毀掉那座小南天門的事情,應該事後告知我們[新 ]一聲,雖然你那一劍,宛如曾經劍仙王乘月摧毀西天門聖殿的壯舉,我心裏想着也很是興奮,但屁股後面跟着一堆麻煩,卻也不是值得開心的事情了。”
李夢舟拍了拍腦門,似是才想起來還有莫城小南天門那件事情,他連忙說道:“我當時出劍也是有原因的,事後去天棄荒原經曆那麽多事情,便給忘了,也怪不得我不是。”
歐陽勝雪說道:“道宮和劍門的恩怨由來已久,前面又有劍仙王乘月摧毀西天門聖殿,讓得道宮和劍門的仇怨加劇,我們離宮劍院也是劍門的一份子,不管是什麽原因,莫城那座小南天門毀了便毀了,既然他們已經找上門來,我們無非就是一個字,打!”
李夢舟掀起車簾,朝着歐陽勝雪豎起大拇指,說道:“大師兄果然霸氣。”
歐陽勝雪的性格其實一點都不霸氣,他的想法很多,但在某些事情上,他也确實很果斷。
沐南便隐藏在南天門修士裏面,他把白色手帕收了起來,借着暗沉的天色,刻意躲避着歐陽勝雪和李夢舟的視線,此時湊近杭子玉耳邊,輕聲說道:“杭先生,車廂裏那膚色黑黑的少年便是離宮劍院的七先生李夢舟,而車轅上坐着的則是大先生歐陽勝雪,他距離五境門檻也隻差半步之遙,恐怕此事有些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