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長安城,芍華書院。
有風乍起,湖泊蕩漾。
書童提着食盒快步走來,他望着那盤膝坐在湖泊邊的年青僧人,眼眸裏有一抹怪異的神采閃過,輕輕把食盒放在地上,書童蹲着身子,打開蓋子,裏面擺放着的是一盤白面饅頭,一小碟炒青菜,另有一小碟花生米,是相當簡單的菜食,半點葷腥沒有,若說沾有葷腥,恐怕也隻有那碟花生米了,畢竟是豬油炸出來的。
“小師父慢用。”
“請等一下。”
收拾好食盒,正要轉身離開的書童重新回過身來,說道:“小師父還有什麽事?”
道生望着面前那些菜食,略有些猶豫,輕聲說道:“我不是世間尋常廟宇裏的那些和尚,前幾次我沒好意思開口,但我其實是可以吃肉的。”
書童滿臉的錯愕之意。
他連忙道歉,說道:“真是不好意思,我還以爲您不沾葷腥呢,但這次您還請将就着,下次我肯定給你帶肉來。”
道生點點頭,再将就一頓倒也無礙。
“對了,您要喝酒麽?”剛要轉身的書童又突然轉回來,小心的問道。
道生回道:“喝酒吃肉,我都是可以的。”
書童了然道:“那我下次給您一并帶來,告辭。”
道生默然不語的望着書童快步離開,他輕歎了口氣,拿起白面饅頭啃了一口,隻覺食之無味,相當寡淡。
北琳有魚站在湖泊對面,靜靜望着那慢悠悠啃饅頭的僧人,平靜開口說道:“你倒是很有耐心,數日裏,不曾離開半步,我很好奇,你有吃飯,有喝水,就沒有想要解手的感覺麽?”
姑娘家家的問一個僧人這般問題,顯然是有些羞恥的,但北琳有魚的神情卻很平靜,她是真的很好奇,也是很自然的問出來。
但是道生卻有點尴尬。
所謂隻要你自己不尴尬,那就讓别人尴尬死。
雖是尴尬,但道生本身的教養,是必須要給出回答的,便稍微有些結結巴巴的說道:“我在枯禅修行,常常枯坐數月,我的身體或許因此也和常人不太一樣,感覺來得不會那麽勤,而且我也沒有喝太多水。”
他把啃一半的饅頭放下,起身整理了一下僧袍,面色回複冷靜,揖手說道:“北琳先生可考慮清楚了?”
北琳有魚淡淡說道:“你是南禹皆然大師的首徒,而皆然大師在天棄荒原和林敢笑一戰,也勘破了五境壁壘,你的身份地位也會跟着水漲船高,但壓力也會增多,畢竟你的老師是五境之上的大修行者,那麽作爲徒弟的你,便不能很弱。”
道生皺眉說道:“北琳先生是什麽意思?”
北琳有魚說道:“我需要尋找入五境知神的契機,或許如你所言,姜國千海的确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我也大概清楚無念大師讓你來找我的原因,許是大師也已推算出來,我近期修爲到了瓶頸,肯定是要走出去的,但我不明白爲何無念大師仍是要讓你特意來請我,我思來想去,能夠讓我走出去的前提,便是我們兩個人打一場。”
道生也并非白癡,他很快便領會到了意思,連忙說道:“何時何地?”
北琳有魚說道:“你數日裏一直都在吃這些清淡的菜,想必狀态也有些不好,那便三日後,在這湖泊一戰。”
......
......
姜國,東郡,白鹿峰。
雖說青海鎮山外之人作亂一事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但當時白鹿峰弟子死傷嚴重,直到現在都沒有回複生息,好在峰主出關,破入五境知神,讓得白鹿峰的名望也跟着一時無兩,前來拜山的修行者數不勝數,甚至也有很多想要加入白鹿峰的年輕人。
東郡以前是沒有五境宗門的,但在白朔上仙破境那一刻,便有了,而且是唯一的一座。
任二七每日裏接待那些拜山的修行者忙碌的不行,好在也隻是白朔上仙剛剛破境的那數月裏,現在的白鹿峰已經回複平靜,開始了招收新弟子的事宜。
眼下已經到了收尾階段,東郡裏還是有不少資質不錯的少年少女,任二七翻看着紀錄名單,笑得合不攏嘴。
而在白鹿峰山腳下,有弟子在收拾開山門時準備的一些布置,白芨也在場指揮。
既是到了收尾階段,便也是不再招收新弟子,該歸置的東西便要好好整理。
遠遠的有一道身影沿着山路行來。
正在搬東西的白鹿峰弟子注意到,連忙把東西放下,上得前去,輕聲說道:“山門已閉,請回吧。”
他也還算客氣,畢竟未來再開山門,對方仍是有機會考入白鹿峰的,沒必要出言不遜,若是資質不差,說不定以後就是師兄弟。
但白鹿峰開山門自是也有規矩,已經閉門,就不會再繼續考核。
那是一個穿着青袍的男子,年紀不算大,但也有些胡茬,顯然是對自己的面容不加修飾的人,很随意,就連頭發也稍微有些亂糟糟的。
他背負着雙手,打量着白鹿峰山門,笑着開口說道:“我不是來參加考核的。”
那名白鹿峰弟子聞言疑惑道:“那你來此作甚?”
青袍男子繼續笑着說道:“我是來拜山的,拜訪貴山門白朔峰主。”
白鹿峰弟子微微蹙眉,說道:“你是哪座山門的弟子?”
青袍男子說道:“我不屬于你們東郡,也不屬于你們姜國任何修行山門。”
白鹿峰弟子詫異道:“你是他國修行者?”
青袍男子輕笑着說道:“這是很顯然的。”
白鹿峰弟子說道:“那你......”
剛剛開口,青袍男子便伸手打斷了他,說道:“你話有些太多了,我是來拜山的,你隻需要告訴我,是行還是不行。”
白鹿峰弟子的話被打算,讓他略有些不悅,說道:“你先等等!”
他轉身朝着白芨跑去,“師姐,有人來拜山,而且不是姜國的修行者。”
白芨眯着眼睛看向那青袍男子,朝那名白鹿峰弟子微微擺手,他便繼續搬東西,而白芨徑直向着青袍男子走去。
青袍男子也在注視着白芨,他的神情平靜,嘴角有着一抹笑意,抄着手說道:“四境上的修爲,想來你在白鹿峰裏是有些話語權的,我來拜山,想見一見你們峰主。”
白芨輕聲說道:“我們峰主豈是什麽人想見便能見的,數個月裏來拜山的人太多了,無非是想得到我們白鹿峰的庇護,你既是他國修行者,莫非是來自魏國?”
青袍男子很意外的微微睜大眼睛,說道:“姑娘如何得知?”
白芨淡淡說道:“這裏是姜國東郡,離這裏最近的便是魏國,我也隻是随口一說,原來你真的是魏國的修行者。”
青袍男子有些啞然,笑着說道:“我來自魏國懸海觀,我是蘇别離。”
白芨的眼眸裏浮現出一抹駭然,她畢竟是白朔唯一的女兒,如今白鹿峰也已晉升五境宗門,某些曾經不清楚的事情也有了些了解,懸海觀是魏國最強的一座山門,隐匿在山海清幽,而蘇别離這個名字,或許對世人來說,有些陌生,但隻要稍微有點見識的修行山門,都不可能不知道這個名字。
蘇别離是懸海觀裏的劍修,是整個世間年輕一輩修行者裏面,唯一跨過五境門檻的大修行者,諸國最妖孽的年輕人,也全部都被擋在五境門檻之外,苦苦尋找着邁過五境門檻的契機,而蘇别離早在數年前,就已經跨過了那道門檻。
毫無疑問的是,蘇别離便是世間年輕修行者裏的第一人。
也就隻有曾經不二洞裏那位大弟子才能與之争鋒。
“你......你是蘇别離?懸海觀裏的蘇别離?!”
正在白芨仍處于震驚裏的時候,白鹿峰上有一道沉靜地聲音傳來,“白芨,請蘇小友上山吧。”
蘇别離望向白鹿峰山門之上,微笑着揖手,說道:“多謝白朔峰主。”
白芨也漸漸清醒過來,心裏暗暗想着,原來蘇别離是長這個樣子,他是幾百年沒有洗過澡了嘛?
蘇别離說道:“我經常洗澡的,隻是不愛裝扮,且從魏國而來,風塵仆仆,難免有些蓬頭垢面。”
白芨很是震驚的看着蘇别離。
我心裏想得事情,他怎麽知道的?!
蘇别離又再次笑着說道:“我不會讀心術,隻是姑娘的神情,讓我猜到是這個意思。”
白芨有些羞赧,連忙伸手引領着蘇别離朝白鹿峰山上行去。
在上山的路上,那些搬東西的白鹿峰弟子不斷在他們身邊穿梭着,蘇别離想着一些事情,突然開口問道:“半年以前,青海鎮裏有山外修士聚集,與你們白鹿峰戰鬥,不知那些山外修士爲何刻意針對白鹿峰?”
白芨愣了一下,說道:“或許是因爲曾經我爹斬殺近百山外人,那些人是來報複的吧,他們自己也是這麽說的。”
蘇别離詫異道:“你爹?”
白芨點點頭,說道:“我是峰主之女,我叫白芨。”
蘇别離了然。
白朔上仙曾獨自斬殺近百山外之人的事迹,自然是無人不知的,而且那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但蘇别離想要得到的答案可不是這個,而且他也不覺得在青海鎮聚集的山外修士真的單純隻是要報複白朔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