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海斷空把手抄在袖子裏,在天河沿岸踱着步,花白的頭發随風飄舞着,他眯起眼睛,平靜說道:“院裏出了蛀蟲,總要來解決,實話實話,我開始也不曾察覺到雲清川居然入了山外,自書院建立,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情,院長雖然沒有什麽表示,但我知道,她很生氣。”
卓丙春注視着那厚厚冰層覆蓋的天河,輕聲感歎道:“我沒有院長那麽強的修爲,也看不見天棄荒原發生了什麽,但能夠隐隐察覺到天棄荒原出現了不受控制的情況,那裏有我離宮劍院的弟子,我必須來走一趟。”
歸海斷空看着他說道:“薛院長沒有親自來,反而把這件事情交給了你,是因爲歐陽勝雪值得讓你出山?”
卓丙春說道:“不隻是勝雪,但凡是我離宮劍院的弟子,隻要在世間遇到任何難題,我和師弟都會拼了命去救他們。”
歸海斷空了然的說道:“倒也難怪,薛院長是出了名的護犢子,你卓丙春也不例外,得罪你們劍修,确實是很苦惱的事情,因爲你們全都是瘋子,不按常理出牌,就算是死掉,也會從别人身上啃下一塊肉來。”
卓丙春笑着說道:“我不覺得自己是瘋子,離宮劍院裏也沒有誰是瘋子,他們隻是有着自己的理念,并且願意爲之付出一切。”
歸海斷空說道:“假以時日,你們離宮劍院裏或許真能出一位劍仙,我記得薛院長已經站在那道門檻前,甚至有吩咐貴院四先生前去西晉劍閣求意,想必薛院長也已經準備好登山了。”
卓丙春笑而不語。
薛忘憂讓甯浩然前往西晉劍閣求取劍仙真意的真正目的是何,他自是不能對外人道,那确實是對甯浩然很有益處的一件事情,但那道劍仙真意仍在離宮劍院裏保存着,也許到了時候,薛忘憂的确可能借助那道劍仙真意打破五境壁壘,但也有其他的可能性。
哪怕是卓丙春,也不能完全洞悉薛忘憂對那件事情的看法。
他在都城的時候,确實不能得見天棄荒原的景象,但站在天河沿岸,他卻能夠很清楚的看到那副畫面,眉頭輕輕蹙起,卓丙春看向歸海斷空,說道:“雲清川已經死了,但那裏的情況确是不妙,歸海教習是準備好出劍了?”
歸海斷空作深思狀,微微搖頭,說道:“林敢笑是山外帝君,在蕩魔時期,也就隻有南禹無念大師,懸海觀主,道宮聖人,院長能夠抗衡,那個時候,王乘月剛剛入了劍仙之位,尚未在世間展露頭角,如此山外強者重現,對于世間而言,都是一場災難,但林敢笑已從五境之上跌落下來,說實話,我已不将他放在眼裏,自是沒有必要出手。”
卓丙春的修爲境界要弱于歸海斷空,哪怕是自五境之上跌落下來的林敢笑,對他而言,也是很難纏的勁敵,他沒辦法做到像歸海斷空那般平靜。
尤其是看到歐陽勝雪他們生死不知,李夢舟更是面臨着絕境,他身後的劍已經在震顫,迫不及待想要出鞘了。
他到此的目的便是要保證離宮劍院的弟子不會出事,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皆然大師是無念大師的師妹,他們師兄妹的感情很深厚,如果皆然大師真的在天棄荒原出現什麽意外,無念大師不需疑問,自會展現大神通,跨越距離,及時趕到,事到如今,無念大師都沒有出現,隻有一個理由,那便是他不覺得皆然大師會有事,那麽他便無需多此一舉。”
“的确是這樣,以無念大師的修爲,縱使他遠在南禹,也可一念間覆滅身處天棄荒原的林敢笑,隻因他覺得沒有必要出手,才能穩坐南禹,我們又何須急切?”
話雖如此,卓丙春終究不是無念大師,也不是歸海斷空,他已經準備出劍。
離宮劍院裏五境大劍修的本命飛劍破鞘而出,穿梭雪霧,跨越距離,直抵天棄荒原。
......
唐聞柳深思熟慮了很久,他覺得拖延時間的方式,不隻有等待,若繼續等待下去,很難判斷等來的是木皆然的出手,還是李夢舟的死亡。
他沒辦法眼睜睜看着李夢舟死在眼前。
終是身經百戰的姜國神将,自入軍伍那一刻開始,他便做好了爲國捐軀的準備,死亡對他而言,并非什麽可怕的事情,若以他的隕落,來換取李夢舟的性命,甚至換來和林敢笑同歸于盡的結局,那都不是一件壞事。
他拔出腰間懸挂的白鹿刀,腳步有些蹒跚的向前行去。
手腕翻轉,刀鋒淩空而下。
那一刀速度極快,是唐聞柳抱着必死的信念,爆發出來僅剩下的力量,讓他的氣勢也跟着迅速攀升。
但在林敢笑的眼裏,唐聞柳的氣勢是很虛的。
隻是空有氣勢,全盛時期的唐聞柳都奈何不得林敢笑,強弩之末的狀态,不管因什麽緣故爆發出何等的氣勢,都是沒有什麽意義的,隻是在加速唐聞柳的死亡。
雖是這般想着,面對唐聞柳在這般境地斬出的刀,他也要很認真的對待,因爲他真的有些佩服唐聞柳的氣魄,若是生在蕩魔時期,唐聞柳也将會是山外修士的強敵,那是可敬,也值得認真對待的對手。
山外修士崇尚力量,也是因爲力量,才讓他們入得山外,隻是尋常的山外修士失去理智,變成殘忍嗜殺的怪物,可對心智正常的山外修士而言,他們也是敬重強者的。
因爲那是他們最喜愛的獵物,自然要特殊對待。
林敢笑掠奪着李夢舟氣海靈元的同時,也面朝向唐聞柳,凝視着那一刀朝他劈來。
他的神情很平靜,若有所思的看向天棄荒原外的某處,指尖點落,唐聞柳那一刀便砸在了地上,連帶着也讓唐聞柳摔倒在地,那一縷刀芒被輕易碾碎。
唐聞柳噴了一口血,掙紮着爬起身來,舉刀再砍。
林敢笑的指尖也再次點落。
白鹿刀好似在瞬間加了重量,讓得唐聞柳很狼狽的摔倒。
那是相當懸殊的差距。
全盛時期的唐聞柳或許能夠和林敢笑鬥上一鬥,但現在的他與李夢舟也沒有什麽區别。
有陰森硌牙的聲音響徹在天棄荒原。
是被困在蓮花陣裏的落青冥在嘶鳴。
蓮花陣在泯滅着它的氣息,但落青冥的氣息很充足,木皆然在不損害到鎮魔屏障的情況下,并沒有把此地的天地靈氣抽取一空,雖能困住落青冥一時,也根本沒有辦法将其誅殺。
現在落青冥已經沖破蓮花陣的禁制,黑色氣焰大盛。
有飛劍自很遠的地方破空而至。
林敢笑欲要伸手抓取,但飛劍很有靈性,劇烈震顫着,擦出一連串火星,從林敢笑掌心裏掙脫,徑直向着他的手臂斬落,他有感到一絲痛感,哪怕很清楚這把飛劍不可能真正傷害到他,但林敢笑還是下意識裏收手,且後退了一步。
掠奪的過程被打斷,李夢舟癱坐在地,向後躺倒,急促地喘着氣,他睜着很沉重的眼皮,望着那把飛劍,飛劍雖然很陌生,但那股氣息卻很熟悉。
他該是見過的。
林敢笑低頭看着掌心處那焦黑的痕迹,繼而擡頭看向那把飛劍,咧嘴笑道:“終究還是有人來了,帝君重現人間,若隻是這些廢柴擋路,也會讓我覺得很沒面子,不過,很可惜是,沒有把無念大師引出來。”
他很希望能夠掠奪無念大師的氣海靈元,甚至有木皆然這把制衡無念大師的殺手锏在,可他心裏也很清楚,若無念大師真的出現在這裏,他或許得考慮跑路的事情。
他或許會被某一刻放大的欲望沖昏頭腦,但等到清醒的時候,也是足夠冷靜的。
心裏有遺憾,但也有慶幸,
這是很矛盾的。
但隻要有人來到這裏,他都是開心的。
因爲來的人越多,他便有機會變得更強。
有落青冥在,他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
而沖破蓮花陣束縛的落青冥,也沒有理會在場的人,而是直接朝着天棄荒原外掠去。
林敢笑面露笑意,輕甩了一下那被飛劍擦傷的手,看着艱難站起身的唐聞柳,說道:“這場戰役很快就要結束了,勝利者隻能是我,而你們全都是成就我的養分,應該值得開心。”
唐聞柳哪能開心得起來,但他注視着那把在夜空裏穿梭的飛劍,也算重燃了一些鬥志,他雖然不清楚是離宮劍院裏哪一位大劍修來到這裏,必然都在五境知神,因離宮劍院裏除了院長薛忘憂外,便隻有卓丙春一位五境大劍修。
不管是薛忘憂還是卓丙春,都是很強的。
雖然唐聞柳是知神境巅峰的大修士,但面對同境的劍修,他也一樣會處在劣勢,他終究是習慣在戰場上厮殺,若是純粹以修行的手段對敵,确實很難占到優勢。
換而言之,如果是在戰場上,他就有很多手段能夠輕易殺死同境的大修士,哪怕是一位大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