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間有清澈小溪流淌,白雪覆蓋着大地,枯褐的落葉靜靜躺在白雪上,雖有雪,但此地卻并不嚴寒,甚至溪間冒着一縷縷熱氣,怪異的是,岸上白雪卻未消融。
此乃有悖自然之景。
但若是發生在南禹,便也算很正常。
畢竟南禹以西有着一座黑火山群,整個南禹并非全是這種景象,黑火山群附近自然看不到半粒雪花,但有溪流通自黑火山,延伸在此,有修行大能依靠秘法,布下溫泉意,水流溫熱,但大地卻很平常,自有天地靈氣的隔絕。
有短發穿僧袍的年輕人,越過溪流,腳踩着積雪,朝着一處宮殿行去。
宮殿前有一塊巨石,上述‘枯禅’兩個大字。
此地便是南禹山海清幽。
沿途有同樣短發穿僧袍的年輕人在見到來者時,紛紛見禮。
他一路回禮,卻步伐沒有片刻停頓。
很快便上得台階。
穿梭九曲長廊,來到一處小院落前。
那有些破舊的木門上,有着一塊同樣殘破的木闆,上刻着‘枯禅’二字。
他推門而入,輕舒一口氣,執手行禮,說道:“大師。”
院裏有着一顆沒有半片葉子的梧桐樹。
樹下坐着一人。
他擡眼望向那推門而入的年輕人,輕聲說道:“道生,我知你來意,但我有一事需要你去做。”
道生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言道:“大師請說。”
樹下那人思忖了片刻,說道:“九皇子在望來湖修行頓悟,若能有所悟,可入知神,世間諸國的天才之輩一個個入了俗世,或有些有趣的事情已在棋盤内,雖然看不到,卻也正在發生着,我想讓你去一趟魏國書院,見一見那北琳有魚,看她是否有意,入千海一觀。”
道生緊緊皺着眉頭,說道:“爲何要入千海?”
“因姜國境内發生了一些事情,那位皇帝陛下定然會有所動作,那對諸國站在巅峰的年輕修行者而言,都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北燕劍廬的蕭知南,早早便去了姜國,明爲入世實修,挑戰年輕強者,但選擇姜國的原因,并非那麽簡單。”
“我觀西晉二皇子,也有意往姜國,不日便會動身,既是九皇子在望來湖頓悟,我南禹便隻有你夠資格前往,而那魏國書院的北琳有魚,年紀輕輕,卻遁世許久,若你能讓她入世,那棋局之間,必然會多一分精彩。”
道生仍舊不是很理解,但他也從大師的話語裏,聽到了一些他心中所想的事情,不免有些急切的說道:“大師明明清楚姜國在發生什麽,而老師就在天棄荒原,爲何無動于衷?”
梧桐樹下坐着的便是南禹枯禅無念大師,他神情平靜的望着道生,說道:“她是你的老師,亦是我的師妹,你心中擔憂,我自然知曉,但我不能離開枯禅,而她也不會有事。”
道生雖深知尊卑之禮,可也有些難以自控,第一次在無念大師面前無禮,更爲急切的說道:“可那是山外帝君林敢笑啊!”
無念大師緩緩閉起眼睛,淡淡說道:“不過世間一跳梁小醜,自以爲讓得落青冥降臨,便可無敵,卻是十分可笑,縱然我不去,能殺他者,也不勝枚舉。”
道生沉默了片刻,繼而有些驚慌的跪拜下去,說道:“請大師饒恕,弟子這便起身前往魏國,定讓北琳有魚走出芍華書院!”
他對無念大師的尊重絕不比老師皆然大師少,因皆然大師雖名爲他的老師,卻是基本上沒有見過面的,皆然大師坐鎮天棄荒原的日子不短,已經很久沒有回到南禹,與道生的師徒之名,也是在皆然大師趕赴天棄荒原的途中,因緣巧合碰見的。
她在道生的身上看到了某種品質,便沒有猶豫的收了他當徒弟,隻因要前往天棄荒原,肯定不能帶着道生,便給了他一件信物,讓道生自己去了枯禅,所以皆然大師雖然是道生的老師,但傳授道生修行之法的卻是無念大師。
按理來說,道生和皆然大師之間是沒有什麽深厚感情的,畢竟也隻是因爲一句話,就成了師徒,但道生對皆然大師的尊重卻是和無念大師等同的。
所謂一日爲師,終身爲師,對于這一點,道生是很在意的。
此時對待無念大師的言語莽撞,便讓他自覺惶恐愧疚。
無念大師當然沒有責怪道生的無禮,開口囑咐道:“你不是她的對手,此去需懂得斟酌。”
道生諾諾道:“弟子明白。”
他站起身來,緩緩退出院落,将得院門閉合,又在原地站了片刻,方才轉身離去。
......
......
天棄荒原。
最後一抹夕陽被黑暗吞噬,周遭變得一片清靜。
但有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很快便打破了這片刻的悠然。
落青冥扇動着雙翅,黑色氣焰在沸騰。
唐聞柳跪在地上,仰天嘶吼,面龐被血紅色的紋路充斥,仿若岩漿滾動,整張臉都要裂開一般。
自腹部丹田有一縷縷靈元滲透出來,融入林敢笑的掌心。
雲清川好整以暇的捧着西瓜啃,蕭知南半跪在他面前,氣喘籲籲,整個人很狼狽。
她回眸望向站在原地發愣的李夢舟,微微蹙緊繡眉,說道:“你在做什麽?”
她不斷的向着雲清川揮劍,李夢舟卻不來幫忙,心裏不由有氣,語氣便也冰冷了許多。
聞聽得那冰寒刺骨的聲音傳入耳畔,李夢舟渾身打了個激靈,漸漸回過神來。
他下意識攥緊了手裏的不二劍,看向蕭知南那張絕美卻很是疲倦的臉龐,輕聲說道:“我覺得應該換個方式。”
蕭知南有些困惑,問道:“何意?”
李夢舟朝着林敢笑走過去,因龍老的事情而再度感到些許恐懼的他,卻也自絕境中察覺到了很妙的事情。
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龍老用他的方式催熟種子,卻也幫李夢舟淬煉出了強悍的體魄,且随着他修爲境界越高,那流淌在四肢百骸的藥液,同樣也在二度洗禮着他的身軀。
哪怕他的體魄不能和山外人那種近乎堅不可摧的體魄相提并論,但不能否認的是,他真的已經很接近山外。
他沒有一直糾結自己的身體到底會發生什麽變故,卻想到了利用龍老帶給他的東西來對抗林敢笑。
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他内觀着四肢百骸細水長流般氤氲着的淡藍色藥液,那是跟氣海靈元完全不同的一股力量,他向來都是被動的在吸收那些藥液,而現在,他打算主動去接觸。
有《蠶滅卷》保護着他的意識,避免可能會存在的危險,循序漸進的讓得那些淡藍色藥液流淌開來,有些許微涼之意從體内滲透出來,自毛孔飄起一縷縷白氣,頃刻間,皮膚上便結了一層冰晶。
恍惚間與山外修士體魄外那層金色晶體有些相似。
但未等李夢舟感到欣喜,那微涼之意驟然變得冰寒刺骨,自内而外蔓延,他前行的步伐頓住,身子也變得僵硬,刺骨的寒意冰凍着他身體的一切,唯有意識被《蠶滅卷》保護,尚且清醒,但也正因如此,他深刻感受着那股難以忍受的痛楚。
他的骨骼喀吧作響,皮膚上被震出一層層冰霜,就連腳下積雪都開始結冰,溫度驟然下降。
蕭知南不清楚李夢舟身上發生了什麽,但那般情景頗有些詭異。
她眼睜睜看着李夢舟在前行中,忽然結冰,眨眼間便成了一座冰人雕像,哪怕距離不近,她仍能察覺到那股刺骨的寒意,汗毛直立,甚至仿若處在深淵底下的冰窟。
林敢笑也察覺到了異常,他停止了掠奪唐聞柳氣海靈元的動作,緩緩轉過身來,凝視着那化作冰雕的李夢舟。
雲清川睜大了眼睛,略有茫然的打量周圍,很是不解的喃喃道:“這天氣不至于冷到把人凍成冰的地步吧?”
他不能理解,但林敢笑卻意識到了李夢舟身上在發生什麽。
在他嗅到李夢舟身上那股十分隐晦的氣息時,便聯想到了很多事情。
當世藥王谷那位藥王尚且隻是一名稚嫩童子時,藥王谷裏便曾出現過一名天才,他對藥理生而知之,具備成爲天下第一神醫的潛質,藥師皆是修行者,雖不是一座修行山門,可也能夠被稱之爲山門,遠非世俗普通的看病大夫相比。
藥師自然沒有移山填海的神通,但入五境知神的藥師,卻能利用世間一切靈植,或生或滅,雖不能讓人死而複生,但隻要一息尚存,便可輕易肉白骨。
那必然是受世間敬仰的存在,就算是修行者,也會面臨死亡,沒有人真的不怕死,除了打破五境壁壘的超然存在,沒有修行者敢輕易得罪一名藥師,尤其是五境的藥王,任何時刻,一名藥師都有可能救你的命。
他們哪怕不是強大的修行者,沒有與人厮殺的打架本事,但他們擁有的本事,絕對是不能小觑的,也是值得敬重的。
藥師能夠救人,自然也可殺人,他們不會打架,不代表不會殺人,甚至輕易就能做到讓你死得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