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天邊那抹被黑夜吞噬掉的夕陽,李夢舟臉上自然流露出來的困惑和糾結盡皆消散,被絕對的堅定所覆蓋,攥緊手裏的不二劍,他看向站在身旁的蕭知南,說道:“此種境地,任何想法都是沒有意義的,唯一的意義便是想辦法活下去,既然他不殺我,那我便隻能殺他,若這是他的心意,那便是對我有利的。”
蕭知南皺着眉頭說道:“若你不招惹他,他或許不會殺你,否則也沒必要說出那番話,但你非要去作死,怎能确定他必然不會殺你?”
李夢舟淡淡笑着說道:“你這番話也沒有什麽意思,他的目的便是要把在場所有人的氣海靈元都掠奪走,結局便是死亡,既然怎麽都是死,爲何不能抓住那唯一的機會,至少可以搏一搏。”
是啊,反正怎麽都是死,何必去糾結林敢笑那番話究竟出自何意,不管他是真的不打算殺死李夢舟,還是在必要的時候依舊會殺,都不能影響到最終的結局。
蕭知南回身看向躺在雪地裏的木皆然,說道:“你覺得無念大師會不會感知到在這裏發生的事情?”
李夢舟想了想,說道:“無念大師遠在南禹,縱然他是世間站在最高峰的人物之一,但天棄荒原有雷雲凝聚,影響着天地靈氣,或許根本感知不到,也看不清,除了皆然大師真的遇到了生命危險,在那時,無念大師才會有所行動吧。”
蕭知南說道:“雖然很難堪,但我現在真的有點抱希望于很不切實際的事情上。”
李夢舟說道:“我們确實可能會死,但也隻能拔劍而戰。”
蕭知南攥緊手裏的末花劍,說道:“那便戰吧。”
......
唐聞柳的眼神很冷,掃過雲清川,定格在林敢笑的身上,哪怕他确實沒剩下多少餘力,但也決定先下手爲強。
他的雙腳漸漸拉開,左腳在後,碾着地上的積雪,随其輕踏,身形便如離弦之箭,伴着爆起的雪霧,瞬間掠過雲清川,直襲林敢笑的面門!
在此過程裏,雲清川居然沒有反應過來。
他暗自驚歎着,縱使強弩之末的唐聞柳,亦能瞬間爆發出超乎想象的力量,若自己先前真的穩不住性子,或許不會敗,但也必定吃個大虧。
終歸是姜國第一戰神,又豈是易于之輩!
但是面對如此強勢的唐聞柳,林敢笑的臉上卻沒有絲毫波動,他依舊在慢慢往前走着,以手代劍,朝着半空中輕輕一劃,席卷而至的雪霧便破碎開來,使得唐聞柳的身形更爲清晰。
落青冥那難澀地聲音響起,有着一團黑色氣焰自高空砸落,在唐聞柳接近林敢笑的瞬間,那團黑色氣焰便将其包裹住,緊跟着唐聞柳便跪在了林敢笑面前,黑氣萦繞間,一聲嘶吼響徹天際。
雲清川略有些驚恐的望着唐聞柳那凄慘的模樣,黑色氣焰就像某種枷鎖,将得唐聞柳牢牢控制住,且黑焰也在灼燒着唐聞柳的皮膚,将他那本就殘破的甲胄燒得通紅,布料衣衫更是在頃刻間被燃燒殆盡。
林敢笑輕吸了一口氣,掌心貼向唐聞柳的胸膛,語氣平淡說道:“如此龐大的氣海靈元,縱使消耗一空,但仍舊源源不斷湧出來,隻要我把你的氣海掠奪過來,你的氣海之門便會崩塌,從此成爲一個普通人,但我并不想讓你活着,我會把你的氣海毀掉,斷絕你所有的生機。”
山外修士掠奪氣海靈元,無外乎兩種結果,一種是隻掠奪氣海靈元,但氣海仍在,被掠奪的人自然能夠活着,一種便是将得氣海之源也一并掠奪過來,就會迅速變成一具幹屍,死得不能再死。
掠奪氣海靈元時和修行者的靈元被消耗掉并無必然的關系,縱使唐聞柳的氣海靈元在戰鬥中已經被消耗一空,但氣海之源并未受損,那才是根基所在,便也是精髓。
唐聞柳此刻便如待宰的羔羊,嘶喊聲再是凄厲,掙紮再是劇烈,也隻能眼睜睜看着那把屠刀的迫近。
灼燒的黑色氣焰讓他痛不欲生,又像是世間最堅韌的鎖鏈,讓他根本無法掙脫。
而這時,李夢舟和蕭知南也提劍殺到。
雲清川反應很快,未等林敢笑說話,他便掠身上去,把李夢舟和蕭知南攔住。
現在是背水一戰,若是唐聞柳的氣海靈元被林敢笑掠奪,那将是十分恐怖的事情。
可攔截者,雲清川又是知神上境的大修行者,他想要滅殺區區四境裏的兩個少年少女,簡直太過容易。
就算他沒有權力将人殺死,但隻要他站在那裏,李夢舟和蕭知南沒辦法沖過去,唐聞柳的結局便是既定的。
事實上,李夢舟和蕭知南拼盡全力,也不能突破雲清川的防線,唐聞柳的慘叫聲,讓得他們都有些心慌意亂。
被困在天地囚牢裏的沈秋白他們也隻能眼睜睜看着這一幕,皆是怒目欲裂,卻是毫無用武之地。
李夢舟和蕭知南一次次被雲清川擊飛,又一次次提劍殺将過去,縱是筋疲力盡,渾身鮮血淋漓,他們也從未止住腳步。
但真正令人絕望的是,他們的所作所爲全都是徒勞的,不能阻止林敢笑對唐聞柳氣海靈元的掠奪,也不能突破雲清川的防線,真要說起來,也隻是在主動去挨打罷了。
歐陽勝雪開始提劍斬擊天地囚牢,他不能坐以待斃。
北藏鋒和沈秋白也先後拼着僅剩下的力氣,試圖打破牢籠。
但結果卻是同樣的絕望,若是他們都還在全盛時期,或許有可能打破牢籠,可就連站起來都勉強的他們,如何能夠打破出自知神上境大修行者布置下的天地囚牢?
雖說世間應該有奇迹,但奇迹并沒有發生在他們身上。
蕭知南仍在提劍。
而李夢舟卻站在了那裏。
他很清楚,這般作爲沒有任何意義,隻是因爲沒有别的辦法。
在更深刻理解這一點後,他開始思考新的對策。
尤其是在思考林敢笑對他說得那番話。
他知道這裏面肯定是有問題的。
漸漸地,他的腦海裏出現了一個念頭。
所謂朝夕相處,除了在都城朝泗巷裏跟古詩嫣同住一個屋檐下,幼年時跟随趙無極學武三年,被困在煉獄般的刺客戰場,剩下的便隻有在樹甯鎮裏那三年了。
相比之下,他住在都城朝泗巷的時間并不長。
而能夠沾染到的氣息,便是來自趙無極,或是來自煉獄戰場的殺伐氣息,最後便是和龍老一起住在樹甯鎮裏三年,浸泡了藥浴兩年。
逐一聯想,貌似隻有樹甯鎮最有問題。
尤其是龍老臨死前對他說出的那番話,他事到如今都不是很明白。
“你已經是一顆成熟的種子,這種氣味會永遠在你身上無法消除,就算我死了,你日後的生活也不會好過。”
“你會永遠堕入黑暗,永無翻身之日,我會在幽冥等着你......”
藥浴是龍老提煉的,而李夢舟也浸泡了兩年,得到的好處,便是擁有了相當強悍的體魄,而這似乎也和山外人堅不可摧的體魄很像,隻是李夢舟以前從未往這方面去想過。
但此刻,他卻不得不想。
那一番話在他腦海裏記憶猶新。
但也不是時常想起。
可林敢笑的那番話,也使得李夢舟對樹甯鎮的記憶變得更清晰了很多,尤其是龍老臨死前歇斯底裏的‘詛咒’。
這兩番話結合在一起,似乎很容易得出一個結論。
一個李夢舟不敢想象,也不願去相信的真相。
他曾在樹甯鎮外的荒涼地發現過被山外人掠奪過的修行者屍體,可現在想來,或許那具屍體的出現,本就不是巧合,因爲有山外人就住在樹甯鎮裏,和姜國許多普通百姓朝夕相處了整整三年。
而他更是和一名山外人同在一個屋檐下。
這是很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他做夢也不可能想到,龍老竟來自山外世界!
所謂被人追殺,廢掉修爲,從而無意間發現李夢舟這顆種子,開始暗地裏催熟種子,隻爲重新回歸山外世界,便是很能夠解釋得清的事情了。
越是細想,疑點便也越多,李夢舟的心境突然變得有些不穩。
他聯想到那所謂的藥浴,恐怕也絕沒有表面上那麽簡單,既是有着催熟種子的作用,順便幫他淬煉出了強悍的體魄,那麽浸泡了藥浴的他,到底是正常人,還是已經變成了山外人?
李夢舟的心裏有些沒底。
他在樹甯鎮和龍老朝夕相處,其實是有感情的,在那件事情沒有發生之前,他們便好似彼此在世上唯一的親人,那份羁絆是很難輕易消除的,縱使後來李夢舟選擇了拔刀,但他依舊把龍老當作親人。
這當然是相當矛盾的一件事情。
可事實正是如此。
他拔刀是爲了自保,卻從不恨龍老。
殺死龍老,他心有愧疚,卻是不得不殺。
他斬斷了一樣東西,心裏便留下了一樣東西。
現在真相貌似終于被揭開,他的心裏也有了一絲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