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趴在冰冷雪地上的小南天門四境修士,扭頭望見山腳下的慘狀,衆師兄弟的哀嚎以及屍體,身子忽然劇烈顫抖起來,他蓦然回頭看向蹲在面前的李夢舟,一口鮮血直接噴了出來,些許鮮血灑在李夢舟的腳面,在雪地裏滲入,十分醒目。
他滿臉的屈辱之色,慘兮兮地壓低聲音嘶吼道:“我是道宮南天門的弟子,你這般羞辱我南天門,待得門主知曉此事,必将把你們離宮劍院挫骨揚灰!”
李夢舟靜靜地看着他,說道:“我來隻是爲了出劍,或許在你眼裏,我就像是一個兇徒,但在坻水郡那些被你們欺辱過的修行山門眼裏,你們又何嘗不是要被挫骨揚灰的人?”
“我也是在來坻水郡時,才探聽到這些事情,你們道宮雖然是山海清幽的大統,但也是最不懂道理的人,我便也沒必要跟你們講道理。不管你心裏怎麽想,我要出的劍,就必須要出完。”
他不再去想小南天門裏的四境修士爲何這麽少,再度拔劍指向了山上。
那名趴在雪地裏的四境修士神色起了些變化,但他目光注視的并非李夢舟手裏的劍。
李夢舟眼角餘光注意到,心下一凜,猛地揮劍朝着身後斬出,但那處卻空無一物,在李夢舟愣神的片刻,雪地裏突然迸濺出大團雪霧,将得他的視線遮蔽,緊跟着便有一隻手掌探出,重重拍擊在李夢舟的胸膛上,嘭地一聲悶響,将他直接拍飛,撞入山間密林裏面。
雪霧散盡,露出的是朱扒酒的身影。
他頭發亂糟糟的,沾滿了雪花,衣袍也有些淩亂,面龐紅潤異常,急促地喘着氣,目光陰冷地盯着仍舊站在半山腰的蕭知南。
蕭知南也在看着山腳,目睹着李夢舟被偷襲擊飛,她想着孤山客臨行前暗自囑咐的話,便隻是看着,沒有出手。
朱扒酒撿起了雪地裏躺着的屬于小南天門弟子的劍,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将目光放在那片密林裏。
李夢舟趟着雪,慢吞吞地自密林裏走出來。
伸手拂去臉上的雪花,淡淡地看着朱扒酒,說道:“堂堂小南天門的掌教,居然也會偷襲。”
朱扒酒陰沉着臉,說道:“就算你是離宮劍院的弟子,若沒有什麽依仗,也不敢來我南天門生事,你到底是什麽目的,我不相信你純粹真的隻是爲了出劍。”
他根本不願意去相信李夢舟的答案,小天門是道宮在各國的眼線,世間修行世界裏的風吹草動都會通過小天門傳達至道宮裏面,同時也是道宮在人世間的殿使,就算不能代表整個道宮,至少能夠代表南天門,而南天門又代表着道宮,牽一發而動全身,除了劍仙王乘月外,朱扒酒不相信世間真有敢無故招惹天門的人物。
李夢舟不想多做解釋,因爲他說的是事實,朱扒酒不相信,他也沒轍,在此之前,他自己也不會想到跟道宮天門作對,但事情已經做了,任何解釋就都是多餘的。
他把驚蟄重新歸鞘,不二劍被其緊緊攥在右手裏,淡淡說道:“我就是爲了出劍,且這一劍,将會是我此境裏最後一劍。”
其實他心裏也有些懷疑,孤山客所言,他隻要能夠在小南天門斬出一劍便能破入上境,實則沒有很大的依據,因爲他目前不止斬出一劍。
但是自朱扒酒躲身在雪地裏偷襲的那一刻,李夢舟豁然開朗,隻有打破壁壘才能破境,那些小南天門的弟子雖然給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煩,卻遠遠未到極限,構不成打破壁壘的力量。
而朱扒酒是四境巅峰的大修士,面對這樣的對手,李夢舟是必死無疑的,也隻有這樣,他才能達到極限,繼而具備能夠打破壁壘的力量。
他隻是破入上境,又非破入五境,其實本身就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就像從都城裏來到白虹鎮,總會達到目的地,隻是取于過程長短罷了。
破大境則意味着要越山跨海,且綿延不知多少萬裏,才會需要一個很難輕易找到的契機,而純粹往前走路,雖會遇到一些荊棘,但其實終點就呈現在眼前,資質高的有代步工具,便會走得快一些,資質差的便隻能徒步,還要背負着一些累贅,就會相對艱難。
現在的李夢舟便是已經站在終點的那條線上,隻是前面有迷霧遮蔽,他隻需要把迷霧驅散,擡起腳邁出一步,自然便能破境。
他手裏的劍可以幫助他斬破迷霧,但劍斬出時,總要有一個目标。
小南天門便是他的目标。
而阻攔在小南天門前的就是朱扒酒。
他不需要去想任何事情,隻要出劍就好。
他從來都不是世間妖孽之輩,哪怕他修行的時間極短,便已經站在四境裏上境的壁壘前,可他在修行世界裏,都不是站在最前面的,隻能算是有潛力,想要得到世間的認可,成爲一名真正的強者,他還差得很遠。
就隻是在劍修的年輕一輩裏面,他也遠遠排不進前十,隻是有着離宮劍院七先生的身份,才能夠讓他有資格站在前十名以外。
若能破入上境,他便是距離前十名更近了一步,甚至有資格去争奪第十名的位置。
就連蕭知南都沒有資格獲稱劍修年輕一輩的第一人,不管是劍修還是世間修士,李夢舟想要站在前面,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面對非要出劍的李夢舟,朱扒酒似是氣到了極緻,反而變得冷靜起來,他沉聲說道:“你的劍不夠強,注定不可能成,卻還要執意斬出這一劍?”
李夢舟輕聲說道:“我很清楚攔在面前的這座山意味着什麽,在到這裏之前,我也不覺得自己能夠摧毀這座山,但總要試一試,不試又怎能知道不成,就算明知不成,也要試過才能死心。”
朱扒酒默然不語,他很不能理解這種事情,就算是劍修,這般做也顯得太過愚蠢,但李夢舟看起來不像是蠢貨。
或許這才是劍修該有的樣子。
李夢舟面向小南天門,斜眼望着朱扒酒,緩緩舉起手裏的不二劍,在那一瞬間,氣海裏的靈元爆湧,劍身上光芒大作,劍氣鋒芒畢露,劍意直刺蒼穹!
劍氣雪龍再現。
卻比之前的龐大數分。
要斬出最強的蓄勢一劍,需要一些時間,那雖然看似隻是一劍,卻包含着很多劍,是李夢舟能夠斬出的極限,肆虐的劍意暴漲着,周圍的積雪被瞬息間清掃幹淨,這已經是初具規模的《離劍經》裏的第四劍。
那是四先生甯浩然的絕技。
刺骨的寒意鋪面而來,讓得朱扒酒的面龐生疼,但他不以爲意,不管李夢舟斬出多麽氣勢磅礴的一劍,都很難威脅到四境巅峰的大修士,哪怕是朱扒酒在蕭知南那裏受了不輕的傷,但修爲境界的差距是很難輕易彌補的。
他注視着立在半山腰的蕭知南,雖然不明白對方爲何無動于衷,但朱扒酒想不了太多,若是不攔截李夢舟的那一劍,小南天門就算不被毀掉,也會遭受極大的損毀。
且這是南天門尊嚴的問題。
李夢舟看着朱扒酒,朗聲說道:“我不是劍仙王乘月,做不到一劍摧毀西天門聖殿的壯舉,可若隻是一座小南天門,或許大可一試,西天門聖殿的門主未曾接得下劍仙王乘月的劍,不知道朱掌教能否接得下我這一劍?”
朱扒酒冷笑道:“雖然我很讨厭劍修,但王乘月的确是值得尊重的劍仙強者,你區區一名四境劍修,也敢跟劍仙相提并論,真是讓人笑掉大牙,我覆手間便可攔下你這一劍,順便拿走你的性命!”
他曾頃[頂點 ]刻間崩碎過李夢舟的劍氣雪龍,同樣的招數,哪怕更強了數分,也不過是多花一些時間,在朱扒酒的眼裏,李夢舟很是有些自大狂妄了。
其實李夢舟當然也很清楚,朱扒酒想要接下這一劍真的是很容易的事情,但前提是,此乃切切實實李夢舟在小南天門斬出的最後一劍,是不一樣的。
一劍揮出,劍意浩蕩,雪龍咆哮着拔地而起,劍氣滾滾,不斷壯大着雪龍的體型。
猶如山嶽,向着小南天門奔湧而去。
朱扒酒冷笑一聲,揮劍時,便有一大團雪霧橫掃而出,頃刻間便化作一柄巨劍,便要直接将得劍氣雪龍攔腰而斷!
劍氣雪龍的速度不快,面對那斬落的一柄巨劍,自是避無可避。
但奔湧的雪霧襲上那柄巨劍,彈出一隻碩大的龍爪,想要将其困住,接觸的那一瞬間,自有雪霧四濺,巨劍要斬雪龍,雪龍要纏繞巨劍,可謂置之死地的猛烈反撲。
然而雪龍也隻是暫時束縛住那柄巨劍,很快便被斬去龍爪,龍首回襲,尖利的嘴巴直接咬向那柄巨劍,爆起雪霧炸裂,龍首崩碎,而那柄巨劍也變得小了許多。
立在山腳的李夢舟面色瞬間慘白無血,他朝天舉着劍,氣海裏的靈元瘋狂爆湧而出,随着一聲如雷般的大吼,劍氣雪龍重現,咆哮着再度咬向那柄巨劍,緊緊纏繞着,相互之間糾纏,地動山搖,可謂奇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