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湧的雪霧盡散。
斬出去的劍也在半路戛然而止。
朱扒酒瞪着眼睛,很是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手裏那分明斬出去,卻依舊有着很遠距離的劍崩碎開來,劍的碎片墜落,掉入雪地裏,再也找不見蹤影。
他握着一把沒有了劍身的劍柄,渾身有些瑟瑟發抖。
劍修本身就是在同境裏堪稱無敵的存在,何況這名劍修叫做蕭知南。
且不說朱扒酒的實力在四境巅峰裏也沒有值得說道的地方,面對距離五境門檻隻差臨門一腳的蕭知南,他們雙方之間的差距,絕對是相當明顯的。
蕭知南的神情依然很平靜,聲音裏也是沒有任何情緒波動,“我說過,你沒有讓我出劍的資格,便也沒有資格跟我講道理,何必自取其辱。”
朱扒酒望着他,心裏極其複雜,輕聲說道:“你是離宮劍院的三先生?”
在他看來能夠擁有這般修爲境界的女劍修,在姜國境内應該隻有離宮劍院那位存在感很低的三先生了,若非他是小南天門的掌教,甚至可能不會知道三先生的存在。
蕭知南說道:“我是琅嬛劍廬的蕭知南。”
朱扒酒不可思議的看着他,說道:“你我同是燕人,爲何卻幫那姜國的劍修毀我南天門?!”
蕭知南淡淡說道:“你我都是燕人不假,但道宮蠻橫,掌控着燕國朝堂,讓得燕國皇帝陛下如同傀儡,我是燕人,不是道宮裏的人,何必在意你們?”
朱扒酒恨聲說道:“那是燕國皇帝陛下尊崇我道宮,道宮又何曾幹預過皇帝陛下在燕國的權命?你明知燕國意圖攻入姜國,擺脫那天氣嚴寒地域帶來的困苦,卻吃裏扒外,聯合姜國劍修跟道宮作對,若是被劍主知曉,也定然對你嚴懲不饒!”
蕭知南不以爲意的說道:“那是因爲皇帝陛下很聽話,隻要是道宮傳達的意思,他都會盡心去完成,若是皇帝陛下生出别的心思,道宮自當第一時間換一個新皇帝。”
“我小時候便曾見到過,因宮裏某位皇子沖撞了道宮裏的修行者,便被當街斬殺,很多人都看在眼裏,但皇帝陛下卻還要忍着喪子之痛,怒斥那名皇子不懂事,死有餘辜。”
“道宮身在山海清幽,高高在上,燕國表面上是燕國,其實就算說是道宮也不爲過,燕國地寒,環境很差,百姓生活本就很苦,每日裏還要謹言慎行,因爲道宮的眼睛無處不在。”
“你們打着道門正統的身份,自诩爲道天神劍,卻是自私自利,跟同樣是道門正統的懸海觀相比,你們道宮又爲天下做過什麽?”
朱扒酒一時間竟啞口無言。
山海清幽的存在極其神聖,但道宮在世間的口碑的确很差,隻是因爲道宮太過強大,世人才不敢有半點不敬,但以道宮意志爲傲的朱扒酒又怎會承認這種事情。
他滿是怨怼的看着蕭知南,恨聲說道:“你簡直是強詞奪理!身爲燕人,卻對道宮不敬,我有權将你誅殺,就算是鬧到劍主那裏,也是你們劍廬理虧!”
蕭知南冷笑道:“你還真是沒長腦子啊,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你哪來的自信敢說要殺我?”
她顯然也被朱扒酒惹出了些火氣,一個連讓她出劍的資格都沒有的家夥,這番話就顯得相當可笑。
朱扒酒羞惱地看着蕭知南,他雖是放出狠話,但也是頭腦發熱,就連他自己也覺得這番話很可笑,因爲他根本就打不過蕭知南,甚至連讓蕭知南認真起來的本事都沒有,又何談殺她?
可身爲小南天門掌教的尊嚴讓他不願意去承認,也算是自己把自己趕鴨子上架,雖然手裏已經無劍,但他還是憤然一掌拍了過去。
蕭知南很是輕描淡寫的揮手甩出左手裏的劍鞘,啪地一聲砸中朱扒酒的胸膛,令其悶哼一聲,直接兩眼一翻,昏死了過去,身子也跌下石階,滾入雪地裏,不見了蹤迹。
山腳下被小南天門衆弟子糾纏着的李夢舟頗顯得狼狽,有着十數名四境修士,數十名三境裏的修士,是完全有實力把李夢舟虐死的,他也隻是仗着劍修的身份和相對強悍的體魄才能支撐着暫時不敗。
而随着朱扒酒被蕭知南打落石階的一幕被某些人注意到,他們當即便對蕭知南怒目而視,分出一部分人朝着處在半山腰上的蕭知南湧去。
倒不是他們不懂得恐懼,而是同掌教朱扒酒一般,往常欺辱人慣了,面對誰都是對他們乖乖受教的模樣,讓得小南天門的弟子都有些認不清自己,雖然明知蕭知南能打赢掌教,肯定是極其厲害的人物,但依舊是前仆後繼的沖上去。
終歸是沒有得到真實的教訓,且又在李夢舟身上找到了更多的優越感,他們沒有覺得自己會打不赢,這顯然是很大的錯覺。
雖然不清楚這些小南天門的弟子心裏都是怎麽看待他的,但是有着不少四境包括三境弟子分出去,也讓得李夢舟及時的松了口氣,當即便開始全力反擊。
小南天門裏除了掌教朱扒酒外,沒有人能夠單打獨鬥赢過李夢舟,但抵不住他們所有人一起上,李夢舟終究沒有強到能夠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小南天門的地步,而就算有部分人朝着蕭知南奔去,李夢舟想要最快結束戰鬥也是不容易的。
他果斷将驚蟄刀拔了出來。
若論殺傷力驚人的招數,除了在三尺之間的距離出劍外,便隻有《浮生燼》這門刀術能夠作爲李夢舟的絕招。
這是一門能夠跨境殺敵的刀術!
但副作用也是很明顯,輕則精神萎靡,重則當場便昏死過去,若是在生死對決的戰場裏,隻要沒能把所有對手都解決掉,他一旦昏死過去,就隻能任人宰殺了。
而如果能夠保持在不需要昏死過去的程度,這門刀術便也同時不具備了能夠跨境殺敵的傷害,但打傷甚至重傷對手的可能性依舊是有的。
何況這些小南天門的弟子裏面,最強者也隻是跟李夢舟同境,就算不用全力斬出《浮生燼》,也足夠破除此刻的困局了。
小南天門的衆弟子也顯然未曾想到明明李夢舟是一個劍修,卻莫名使起刀來,僅僅是愣神的刹那間,李夢舟那驚蟄一刀已經是蓄勢待發,挾裹着咆哮之音,崩山裂地之勢,将得衆小南天門弟子全部席卷了進去。
轟隆隆地巨響在小南天門山腳下乍現。
可謂山搖地動。
四境以下的修行者直接在這一刀下殒命,爲數不多的四境修士也是重傷噴血,萎靡在地,他們掙紮着想要起身未果,眼眸裏終于有了名爲恐懼地色彩。
這一刀的威勢絕對不是李夢舟這種修爲能夠斬擊出來的。
讓他們怎麽也想不明白的是,一名劍修何故能夠斬出這樣的一門刀術?
他究竟是劍修還是刀修?
《浮生燼》是趙無極以武夫之身在追尋修行道路的過程裏自創的一門刀術,雖然就連李夢舟也沒辦法解釋趙無極如何能夠站在修行世界之外,卻創出能夠斬殺修行者的刀術,這隻能證明趙無極的确是天賦異禀。
他隻是在修行的天賦上有所欠缺,并不能否認趙無極的可怕之處。
李夢舟手持驚蟄,杵在地上,雖然沒有拼盡全力來斬出這一刀,但他仍有片刻的暈眩感,隻是少許時間便恢複過來,他擡眸望向半山腰,那些奔向蕭知南的小南天門弟子都被其一一丢了下來,整個山腳在此刻變得尤爲寂靜。
隻有風雪聲在呼呼作響。
山上殿宇裏還有數百小南天門的弟子,但基本上都是三境以下的修士,山下戰場慘烈,都被他們看在眼裏,就算心裏再是惱怒,此時也根本不敢冒頭。
李夢舟認真思考了片刻,心裏總覺得作爲道宮南天門附屬的小南天門不應該隻有這點實力。
縱使在姜國境内的小天門情況特殊,但隻有朱扒酒一名四境巅峰修士,連四境上品的修士都看不到,貌似是很不正常的。
他望着面前不遠處仍在掙紮的幾名四境修士,神情肅穆的說道:“雖然道宮因書院的緣故,沒辦法派遣強大的修行者來到姜國,但你們小南天門在坻水郡也是僅次于蒹葭苑的存在,除了你們掌教朱扒酒之外,居然再沒有上境修士?”
距離李夢舟最近的四境修士雖然眼眸裏盡是恐懼,但仍舊裝作惡狠狠地盯着他,聞聽此言,也不搭茬,反而扭過頭去。
李夢舟蹲下身子,也不在意,繼續說道:“我知道就算是附屬的小天門,也都有四境巅峰的大修士坐鎮,而且不止一個,縱使有梨花書院制衡着,導緻道宮的天門聖殿不能在姜國紮根,可天門畢竟是天門,隻有朱扒酒一個四境巅峰修士也就罷了,可四境修士總計也就隻有十幾個,甚至都是在下境,未免也太奇怪了些。”
其實主要還是在于這件事情結束的太輕松,讓得李夢舟心裏總是覺得怪怪的,本來在破落巷時,他都已經做好了殊死一戰的準備,結果事實跟他所想的差距頗大。
就好像是憋着要去出恭,在快要憋不出時,終于找到茅房,卻又沒了感覺,但肚子卻是依舊在痛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