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虹鎮。
彎月如鈎。
深邃的夜空下,有着烏鴉的叫聲清晰的傳出去,嗚嗚地陰風咆哮着,在荒無人煙的山野裏,氤氲着一種陰森的氛圍。
秋意愈深,夜間涼爽,在山野裏某處有着一座孤墳。
有野狗四處嗅着,在孤墳旁徘徊。
嗚咽地聲音猶如惡鬼哭泣,令人頭皮發麻。
有執刀的少年途經此地,望着那座孤墳和野狗,神色漸漸變得有些複雜。
因爲這在他記憶裏算是很熟悉的場景。
同樣有着一座孤墳。
有着一條野狗。
還有那滿臉恐懼地小小少年。
熟悉的場景總是會容易勾起過往的回憶,李夢舟站在那裏望着覓食的野狗,默然不語。
他出鎮練刀,此際便是返回破落巷。
隻因白虹鎮裏有孤山客的存在,李夢舟和蕭知南都沒有急着離開,雖然至今都沒有搞明白隐藏在孤山客心裏的故事,但跟随孤山客修行,的确大有裨益。
那條野狗嗅着嗅着,便停在了孤墳的另一側,似乎是找到了什麽東西,頗有些謹慎的試探着。
李夢舟沒有繼續看下去,轉身緩緩離去。
而在下一霎,有一隻手突然從孤墳的那一側探了出來,一把薅住了野狗的前腿,猶如鬼哭的犬吠聲當即傳出很遠很遠。
......
李夢舟當然聽見了那在深夜裏稍顯恐怖的聲音,但他沒有反身回去,因爲在他面前出現了一個人。
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
李夢舟的神情漸漸凝重,單憑氣息來判斷,白衣女子顯然是很危險的人物。
“你就是離宮劍院的那位七先生?”白衣女子的手裏握着一把劍,那是一把未曾出鞘,便已然鋒芒畢露的劍。
“姑娘是?”
“月從霜。”
李夢舟訝然,他當然清楚月從霜是誰。
蒹葭苑的首席弟子,海棠山主的高徒,也是陸九歌和南笙的師姐,在姜國裏年輕一輩的女修士裏面,除了三師姐外,月從霜的名聲最響,而因三師姐久不世出,其實月從霜的名望是極高的。
“原來是月師姐。”李夢舟揖手見禮。
他不是很清楚月從霜有多強,但肯定沒有沈秋白和北藏鋒他們厲害,跟四師兄以及謝春風等人相比,孰強孰弱,倒是值得猜想。
莫說他跟陸九歌和南笙有些交情,離宮劍院和蒹葭苑本身也是來往密切,自當不會抱有敵意,雖然月從霜隻是挂着蒹葭苑首席的身份,山主的繼承人是陸九歌,但世人都不能否定月從霜在蒹葭苑的地位。
在他很禮貌的見禮時,月從霜也在認真打量着他,等到李夢舟的身子站直,她忽然開口說道:“好弱。”
李夢舟僅是怔了一下,便笑着說道:“跟月師姐相比,我自然很弱,我踏入修行之路也快一年了,才堪堪勉強跨過四境門檻,說起來真是慚愧。”
這番話很有裝那啥的嫌疑。
但其實認真說起來,李夢舟真的覺得自己修行的速度太慢了。
雖然一年的時間不到,便從一個普通江湖武夫成爲四境裏的大修士,乃是極其駭人聽聞的事情,絕對堪稱妖孽的人物,但他依舊覺得不夠。
他來都城的目的,除了要成爲修行者外,便是要殺死秦承懿,哪怕最終沒有資格成爲修行者,他也未曾改變過這個想法。
且不說秦承懿本身也是很強的修行者,潞王府裏又有如宋一刀那般很強的門客,區區四境的修爲,貌似的确有些弱,他會覺得自己修行速度太慢,倒也很合理,渾然沒有去在意,他隻是修行了短短一年時間不到。
秦承懿是修行者,也是姜國的親王殿下,李夢舟不管有着什麽樣的身份,隻要秦承懿不犯類似謀逆的大罪,他便不可能有機會殺死秦承懿。
除非他能夠強大到無視世間規矩,輕易殺死堂堂一位親王,仍舊能夠全身而退。
這是極其任重而道遠的事情。
李夢舟有耐心,但也終究有限度,他恐怕等不到自己強到那種程度的時候,誰知道在這過程裏,會不會出現其他什麽意外,或者秦承懿突然死在别人手裏。
正因如此,他除了不斷想着變強外,其實也沒有很清晰的謀劃,應該要去怎麽做,但隻要被他找到機會,必然會不顧一切殺死秦承懿,哪怕是同歸于盡。
但這番話聽在月從霜的耳朵裏,就是純粹裝那啥了。
她倒也沒有反駁,因爲李夢舟的話也是事實,不能否認的是,不管李夢舟修行了多少時間,現在的他就是弱,這同樣也是事實。
但月從霜卻需要李夢舟手裏的劍,準确來說,是劍修的劍,她的視線下移,卻看到李夢舟手裏握着的不是劍,而是一把刀,當即微微蹙着眉頭,問道:“你的劍呢?”
李夢舟不明所以,還是回答道:“在氣海裏。”
月從霜又問,“你手裏爲何握着刀?”
劍修的手裏當然必須握着劍,劍修生平隻有一把本命劍,一位劍修不握劍,卻握着刀,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
李夢舟懶得解釋這件事情,說道:“劍意在,劍就在,跟手裏握着什麽,沒有關系。”
月從霜自北藏鋒和謝春風那裏知曉了白虹鎮的事情,此來便不是爲了山外人,遇到李夢舟是巧合,雖然她心裏想着的是蕭知南,但想要讓北燕劍廬的親傳弟子幫忙,顯然不會是簡單的事情。
李夢舟在她眼裏雖然有些弱,但也終究跨過了四境門檻,又是離宮劍院的七先生,秉承着離宮劍院的劍意,卻也是很不錯的人選。
她沒有再理會李夢舟此時手裏握着的是刀還是劍的問題,直接便說道:“我借你的劍一用。”
......
那座被陰風吹拂着的孤墳旁,野狗很是懶散的趴着,一位穿着破爛,形似乞丐的男子伸手撫了撫野狗的腦袋,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擡頭望着被烏雲遮蔽大半的月亮,肚子裏有咕噜咕噜地聲音響起,砸吧砸吧嘴,他低頭望着那條野狗,說道:“是不是餓了,我也很餓,去弄點吃的吧。”
野狗瞟了他一眼,沒有動彈。
乞丐男子靜站了片刻,有些無奈的說道:“那我就自己去找吃的,你在這裏等着我。”
他蹒跚着腳步朝着白虹鎮走去。
山野裏當然會有野兔出沒,而且還有很兇猛的野獸,莫說有可能葬送獸口,就隻是抓野兔這種事情,他也做不來,隻能到白虹鎮裏,尋摸一下,有沒有哪家飯館有剩菜剩飯。
他的雙眸裏一點精氣神都沒有,一片死寂。
但他顯然并不想真的尋死,肚子餓也得想辦法填飽肚子。
雖然他身上的破爛衣裳,讓他看起來像是個乞丐,但如果眼光毒辣的人還是能夠看得出來,這件破爛衣裳的原貌絕對不便宜。
他在白虹鎮裏轉了一圈,飯館裏肯定是有剩菜剩飯的,取決于對方願不願意把剩菜剩飯給你,有些人就算是把剩菜剩飯丢掉,也不會給一個乞丐吃。
但他顯然也不在意這些,丢掉了,他可以再撿起來。
無非也就是挨一頓罵,跟填飽肚子相比,完全不算什麽。
他在剩菜桶裏扒拉了幾個被吃剩下的饅頭,還有半拉雞腿,實際上已經沒有什麽肉,說是雞骨頭也不爲過,但仔細瞧來,還是吃得不夠幹淨,塞塞牙縫總是夠的。
他繼續蹒跚着腳步走出白虹鎮,重新回到那座孤墳前。
趴在地上的野狗像是很遠便嗅到了美味,在他剛剛靠近時,便已經很興奮的狂奔了過來,一把就叼住了乞丐男子手裏的多骨頭少肉的雞腿。
乞丐男子頗有些氣憤,但最終也隻是歎了歎氣,就地原地,背靠着孤墳,喃喃道:“本來是想着讓你啃骨頭,我來吃肉的,你可倒好,實在貪心的很,居然連肉也給我搶走。”
他看着手裏髒兮兮的被人啃剩下的饅頭,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渾不在意的一股腦塞進嘴巴裏。
過程中裏差點被噎住,他一邊惡狠狠地往下咽,一邊爬起來往外跑。
很快就來到了天河沿岸,直接跪在岸邊,捧起清澈的水喝了個痛快。
那條野狗也跟了過來,貌似很惬意的喝着水。
乞丐男子翻身癱倒在地,大口的喘着氣,望着夜空裏的星辰,忽然落下一行熱淚來。
“想我李二狗滿腔抱負,何故落得這般田地?”
李二狗側目瞧着身邊也在瞧他的野狗,當真是兩條很孤獨很可憐的狗。
“狗朋友,幸好還有你,以後你就是我的好兄弟了!”
野狗翹了翹尾巴,然後給李二狗留下了一坨。
似乎是在回應李二狗的話,表示極其的贊同。
“狗朋友,我突然發現,我還是很餓。”
李二狗很幽怨的看着它。
野狗貌似察覺到了危機,很是謹慎的盯着李二狗,龇牙咧嘴。
李二狗的臉色白了一瞬,雖然髒兮兮的看不出來。
他讪笑着伸手去輕撫野狗的腦袋,又唯恐野狗咬他,頗有些尴尬的說道:“開個玩笑,你是我的狗朋友啊,我再餓也不會打你主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