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虹鎮外郁郁蔥蔥的青山裏,雖有烈日當頭,卻透着一股清涼之意在蔓延。
抱劍的簡舒玄站在一塊巨石上面,微微閉着眸子。
任憑微風輕拂,青鳥落在他的腦袋上,輕啄幾下,再飛走。
忽然,他睜開了眼睛。
視線所及。
是執劍的蕭知南緩步而來。
簡舒玄微微蹙着眉頭,輕聲說道:“離宮劍院的七先生,敢于在玄政司裏殺人,卻不敢應戰,反而讓蕭姑娘前來,是爲何意?”
蕭知南在打量着簡舒玄。
簡舒玄已是弱冠的年紀,雖然透着一些少年感,但他身上那淡漠的氣息也同樣透着一些成熟感,算是有着少年初長成的狀态。
僅僅隻是一眼,蕭知南便有了些興趣,她手裏的末花劍微微震顫,那是想要破鞘而出的前兆。
“我在都城裏挑戰了沈秋白和歐陽勝雪,卻并未覺察到你的存在,但你要比我想象中的強很多,李夢舟那家夥總算沒有讓我失望。”
雖然當時李夢舟傷得很重,被人擡着回來的,也描述過簡舒玄的強大,蕭知南心裏也大概有個模糊的印象,但因從未聽說過簡舒玄這個名字,她總歸還是有些不确信的,或許李夢舟會傷得那麽重,非是簡舒玄很強,而是李夢舟很弱呢?
李夢舟是不是真的弱,蕭知南不想去理會,但現在她很清楚,簡舒玄确實很強,要比李夢舟跟她描述的還要強。
簡舒玄緊緊皺着眉頭。
他當然不是真的把蕭知南遺忘了,而是沒想到李夢舟居然不來,除了要殺李夢舟這件事情,蕭知南本身就是最大的阻礙,而又出現了那位神秘的青衣姑娘,其實簡舒玄也不抱有成功的可能性。
他隻是想要弄清楚那位青衣姑娘究竟是誰。
除此之外,簡舒玄也很好奇,雖說李夢舟是和蕭知南一起組隊離開都城的,但蕭知南是否會爲了幫李夢舟而拔劍,且又能做到何種程度。
畢竟除了兩個組隊這件事情,蕭知南和李夢舟真的沒有什麽關系。
蕭知南又憑什麽爲救李夢舟而拼盡全力?
對于李夢舟未到,卻是蕭知南來赴約,簡舒玄頗有些費解。
“蕭姑娘是北燕琅嬛劍廬的親傳,而李夢舟是離宮劍院的七先生,你們雖同是劍門弟子,但一個來自姜國,一個來自北燕,縱然有着劍門的關系,但其實本身也算可有可無,蕭姑娘爲何要替李夢舟來赴約?”
蕭知南蹙着眉頭說道:“我非是替李夢舟赴約,他是死是活,與我并無幹系,我來此的目的,隻是爲了出劍,落劍時不論是勝是負,你皆可再去找李夢舟。”
簡舒玄不解道:“蕭姑娘不會幹預此事?”
他也清楚蕭知南在都城挑戰年輕強者的事情,能夠明白蕭知南所表達的意思,但蕭知南和李夢舟終究是一起從都城裏走出來的,一路上又經曆了那麽多事情,此時話語間又完全撇清,當真讓簡舒玄有些困惑。 蕭知南卻也沒有解釋什麽,隻是同樣有些疑惑的問道:“像李夢舟那個廢柴,居然值得讓你追到白虹鎮裏來殺他,也是讓我很不能理解的事情。”
她并不是很清楚李夢舟和簡舒玄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隻知道簡舒玄是從都城來的,而憑借簡舒玄的修爲,要殺死李夢舟實在太容易了,兩個人根本不能相提并論。
簡舒玄要殺李夢舟确實很容易。
但這一路上都有天樞院的暗探,且也不能保證都城裏是不是有人在注視着,簡舒玄自然沒有半點出手的機會,徐鶴賢的意思是要讓他神不知鬼不覺的殺掉李夢舟,而不是鬧得人盡皆知。
白虹鎮是目前不在天樞院暗探的監視之下,且都城裏的人探知到白虹鎮的可能性也是極其微小的,是簡舒玄找到的唯一也是最好的出手時機的地方,但偏偏在他要殺死李夢舟時,卻有一名神秘的青衣女子阻礙,導緻他未能成功。
若純粹隻是獨自面對着李夢舟,簡舒玄要殺他,也不過是瞬間的事情,奈何他目前沒有抓到這一瞬間的機會。
他自然也不可能對蕭知南解釋這些,隻是徑直從那塊巨石上躍下,淡淡說道:“蕭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但我并不願意。”
除了必要的戰鬥,其實簡舒玄真的很少出劍,否則他在都城裏也不可能隐藏的那麽深。
在都城裏面對甯浩然時。
面對阻攔他殺死李夢舟的青衣姑娘時。
包括站在面前的蕭知南,都是他覺得沒必要拔劍的事情。
因爲甯浩然要攔截他,讓李夢舟有機會去救古詩嫣,那麽不論他是否向甯浩然拔劍,都不能避免這個結果,便直接跟甯浩然對峙到天亮。
因他清楚的知道,就算向那青衣姑娘拔劍,李夢舟都沒有辦法再殺死,所以他選擇直接離開。
而現在,本該到此赴約的李夢舟沒有出現,那青衣姑娘也沒有出現,蕭知南純粹隻是想要拔劍這件事情,對于簡舒玄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但這件事情對于蕭知南而言,卻很有意義。
她走出北燕的目的便是要挑戰世間所有年輕強者,哪怕簡舒玄的名字她從未聽說過,但不能否認簡舒玄是值得讓她拔劍的對手,自然不可能輕易放過。
有破碎的山石飛濺。
煙塵缭繞。
破鞘而出的末花劍定格在簡舒玄的面前。
蕭知南淡淡說道:“請拔劍。”
簡舒玄凝視着面前的那柄劍,眉頭深深皺了起來,他擡眸望向蕭知南,說道:“我知道你很強,雖然我并未去觀看你和離宮劍院的大先生在劍台的比試,但我很清楚的知道,我們之間很難輕易分出勝負,所以這場戰鬥很沒必要,隻是純粹在浪費時間。”
非是簡舒玄有多麽盲目自信,或是狂妄,在尋常人眼裏或許會這麽認爲,但同樣能夠感知到簡舒玄強大的蕭知南,會很清楚的明白,簡舒玄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但正因如此,她拔劍的念頭更盛。
“請拔劍。”
蕭知南如是說道。
她已是劍門裏劍意具象的境界,而隻要是劍門裏的劍修很容易達到這個境界,隻有那些山野小劍修因修習不得劍門神通,才始終停滞在劍勢入微的初境界。
劍意具象往上的劍心通明者才是劍門裏真正資質妖孽的人物,因劍門的衰敗,除了傳承的遺失,也有多數劍修劍心蒙塵,根本打不開通往劍仙的道路。
但新生的劍修是有望避開這道障礙的,歸根結底,蕭知南要拔劍,這劍就必須要拔出來的。
簡舒玄默然不語。
蕭知南的态度讓他知道,這一戰似乎無法避免。
他眺望着白虹鎮,輕聲說道:“看來李夢舟非是不敢赴約,而是有其他事情要做,他倒是真的不将我放在眼裏。”
蕭知南也察覺到了白虹鎮裏的一些變化,微微蹙起眉頭。
簡舒玄繼續說道:“蕭姑娘也感知到了吧,白虹鎮裏有一位着青衣的女子,當初在我要殺李夢舟時,便是她出面阻攔,雖然我未曾與她動手,但也在于我很清楚的明白,我和她之間同樣很難分出勝負,殺死李夢舟的事情注定成不了。”
“蕭姑娘的劍要向着世間出鞘,你讓我拔劍,自然是看得起我,但在白虹鎮裏,不止有我一個人,夠資格讓蕭姑娘的劍出鞘。”
蕭知南沉思了片刻,繼而冷笑着說道:“你是想讓我去挑戰那位姑娘,從而給予你殺死李夢舟的機會?”
簡舒玄沒有被揭穿心思的窘迫,依舊很淡然的說道:“我也沒想到這件事情會這麽困難,雖說李夢舟是離宮劍院的七先生,但他真的很弱,哪怕他現在已經跨過了四境門檻。要殺他很容易,但他身邊有着蕭姑娘,有那位青衣姑娘,我不得不有些考慮。”
“但這對于蕭姑娘而言,不是正好如你心意麽?既然你不在意李夢舟的死活,又能有強大的對手讓你拔劍,何樂而不爲呢?”
蕭知南漠然的說道:“若那姑娘真有實力,我自然會前去挑戰,但并不妨礙我現在向你拔劍。”
簡舒玄沉默了一下,說道:“那便拔劍吧。”
雖然在他心裏,這件事情沒有任何意義,純粹是在浪費時間,但蕭知南的态度表明了不會善罷甘休,同樣會是很麻煩的一件事情,既然無論如何都要浪費時間,那就盡可能的簡單一些。
他緩緩擡起握劍的手。
有崩濺出來的絲絲縷縷的靈氣彙聚,宛若遊蛇盤桓臂上,随其擰腕,刺出,一道劍氣瘋漲,奔湧而出。
蕭知南神情肅然,輕振劍身,當即便有清冽的光芒崩現,仿若花朵一般盛開,劍意浩蕩,天地之間,有長虹貫日,猶如咆哮的海浪,奔湧肆虐。
簡舒玄雖然修習着劍道,但他也明顯沒有接觸到劍門真正的神通,依舊處在聚勢入微的境界,這種境界隻是劍修的手段高低,跟自身的修爲境界并不挂鈎,哪怕他的劍術境界低微,但他斬出的劍卻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