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酉時,白虹鎮裏來了兩個年輕劍修。
他們是一男一女,一黑一藍,裝扮都很輕便,身上沒有多餘的束縛。
李夢舟比較習慣穿暗色的衣裳,而蕭知南的衣裳貌似也隻有紅色和黛藍兩色,若非來回換着穿,便是兩種顔色拼接在一起的勁裝。
“這白虹鎮也算是人傑地靈之地,雖然地方不大,但繁華的好似大城,且僅僅是幾步路,便已經與多名修行者擦肩而過。”
若不知深淺,也很難判定這些修行者是來自山門還是山野,但如果是年紀稍大一些,修爲卻僅在三境以下,便是實打實的山野修士了,因爲山門裏除了那些較年輕的弟子外,不可能有那麽弱的修行者。
李夢舟注視着白虹鎮街道上的情況,心下有些期許的說道:“這種氛圍裏應該會很吸引匠人大家,但凡有些能耐的家夥,都不會選擇在大城裏定居,而除了山野,便隻有這種小鎮最受歡迎。”
就算是匠人也需要陶冶情操,需要相對安靜且氣氛很和諧的居所,這種地方也是某些遁世之人會優先選擇的。
而蕭知南的注意力顯然不在李夢舟的身上,她突然駐足,直勾勾地盯着一個方向,輕聲說道:“有高手。”
雖然白虹鎮裏有不少的修行者,但目前來看,尚未有四境門檻裏的修士出現在他們面前,此刻聞聽蕭知南的話,李夢舟當即便順着她的目光望去。
在街邊某個名爲‘暗香’的茶館前坐着一名老者,穿着很樸素,與尋常的老百姓沒有任何區别,唯一不同的是,老者看起來精神抖擻,不似那般年紀的模樣。
但精神抖擻也是相對而言,在李夢舟的目光掃過去時,亦能隐約察覺到那老者眼底的一抹憂郁之色。
顯然是心裏潛藏着一些事情,是一名有故事的老人。
老人當然會有故事,從出生,到會走路,上學堂,亦或是小小年紀便因家庭緣故出門掙錢,再到弱冠成家,育子弄孫,看着子孫成家,那是很難輕易講完的故事。
但這是世間普通老人都有的故事,雖然隻是很簡單的望了一眼,但李夢舟覺得眼前的老人他的故事應該是不同的。
這是一種潛意識裏的感覺。
蕭知南的神情很凝重,她徑直朝着那名老者走去,末花劍被她攥緊,隐隐有劍意湧現。
李夢舟有些驚詫,蕭知南這顯然是直接進入了備戰狀态,換句話來說,她要去打架!
雖然覺得那名老者不簡單,但是人家畢竟是老人,怎麽能一見面就拔劍呢。
李夢舟趕緊跟了過去。
但是能夠讓蕭知南隻是瞥一眼,便直接有了拔劍的沖動,也足可見那名老者必然不是尋常之輩,至少從都城走出來之後,蕭知南還是第一次有這種舉動。
近距離看着那名老者,真的就跟普通老人沒有太大區别,雖然是坐着的,但明顯個頭不矮,而且也沒有躬身駝背的迹象,眼底除了那抹憂郁之色,也時不時有精芒冒出來,絕非什麽好招惹的人物。
氣質是一回事,但老者的舉動确是跟尋常老人家相同,像是走路累了,就地歇息,茶館裏的人也沒有驅趕,畢竟他沒有直接坐在人家大門口。
有幾名仍在穿開裆褲的男童女童在相互嬉戲打鬧,且圍着老者打轉,而老者也是露出很和藹的模樣,笑眯眯地望着他們玩鬧,嘴裏也有些慌張的說着,“别跑那麽快,小心摔着!”
就在隻顧着那些玩鬧的孩童安危時,眼前視線突然被一團陰影遮住,他眯着眼睛擡頭望去,見到一名執劍的少女。
執劍的少女當然是蕭知南,她神情很是冷淡地望着老者,拱手見禮,說道:“請前輩賜教。”
老者很是迷糊地望着她。
李夢舟此時也來到近前,讪笑着對老者說道:“抱歉啊。”
随即他輕扯了一下蕭知南的衣袖,壓低聲音說道:“你這也太開門見山了吧,說好聽點是直爽,說難聽的就是腦子有問題。怎麽動不動就是打打殺殺呢,怎麽着也得客套兩句,問個好啊。”
蕭知南倒也聽取了李夢舟的建議,重新向着老者見禮,說道:“前輩好,請賜教。”
李夢舟:“......”
老者:“......”
所以就是單純加了個‘好’字?
老者此時樂呵呵地說道:“老頭子我啥也不懂,你想要賜教什麽?”
蕭知南正色說道:“您是修行者,這便足夠了。”
老者笑而不語。
他略有興緻的看着蕭知南,第一次見面,隻因他是修行者,便要拔劍打一場,的确是很有趣的事情。
“白虹鎮裏有很多修行者,小姑娘爲何偏偏找到老頭子我呢?”
“因爲您跟他們不一樣,我手裏的劍隻對強者出鞘。”
“老頭子我在你眼裏是強者?”
“最起碼在這白虹鎮裏見到的修行者裏面您是最強的,而且我有一種感覺,或許您是我畢生見到過的真正強者之一。”
老者笑呵呵地說道:“真正的強者......世間沒有絕對的強者,或生或滅,或被後來者超越,誰又能真正坐穩強者之名。”
蕭知南蹙眉說道:“世間有很多強者,哪怕有朝一日被人打敗,也不能否認他曾經是強者。”
老者感慨道:“被打敗的強者便不再是強者,隻是一個可憐的苟延殘喘的廢柴罷了。”
李夢舟此時突然說道:“莫非前輩曾被人打敗,這才自暴自棄,在這白虹鎮裏苟延殘喘?若前輩抱有這種想法,倒真的隻是廢柴。”
老者眼眸微凜,深深地看了李夢舟一眼,繼而又笑呵呵地說道:“你們兩個小家夥是劍修?”
李夢舟和蕭知南點了點頭。
他們沒有疑問,若老者真是修行強者,能夠看出他們是劍修,也沒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劍修很好啊。”老者長籲短歎道:“有西晉那位劍仙在,如今衰敗的劍門有朝一日仍有機會再攀高峰,隻是不知道我能不能有幸見到那一幕。”
蕭知南說道:“我不管前輩是不是強者,但請前輩賜劍。”
好不容易碰見一個讓得末花劍都感到興奮的存在,蕭知南絕對不會放過這次機會,她右手握在末花劍劍柄處,一陣铿锵之音,末花出鞘。
老者朝着那些圍在旁邊好奇觀看的男童女童擺擺手,笑呵呵說道:“都去玩吧。”
小孩子們當然沒有那麽多心思,很快便又玩作一團。
老者說道:“白虹鎮裏有很多修行者,偶爾當街大打出手也并不罕見,雖然鎮守大人對此不曾理會過,但也在于那些修行者都很懂規矩,不管他們如何解決恩怨,都不會把普通百姓牽連進來。”
“若你要出劍,那便換個地方吧。”
這也是老者變相的同意了這件事情,蕭知南自然不會拒絕,跟在老者的身後,朝着不知道什麽地方的地方走去。
老者沒有走出鎮子,而是慢悠悠地沿街往前走着。
李夢舟和蕭知南也隻能一聲不響的在後面跟着。
老者走得真的很慢,仿佛真的是一位遲暮老人。
他時不時的還會朝着遇到的熟人揮手打招呼,像極了家裏老人帶着孫子孫女出門遛彎。
但李夢舟和蕭知南也沒有因此失去耐心,緊緊跟在老者身後,也同樣像極了擔心老爺子摔倒或是被人撞倒,盡心守護着。
好在老者沒有一直往前走,在漸漸路上行人變得稀少時,他轉身進入了一條巷子裏。
李夢舟和蕭知南亦步亦趨的跟上。
狹窄的巷子盡頭是相對空曠的地方,這裏顯然也是有百姓在居住的,附近皆是青磚灰瓦的小院子,不少院子都稍微有些破敗,而且很是安靜。
老者背對着李夢舟和蕭知南,環顧周圍,說道:“這裏是破落巷,顧名思義,很破落,原本還是住着不少人的,但随着白虹鎮愈加繁榮,稍微掙到一些銀子的都搬了出去,目前尚且住在這裏的都是像我這樣的孤寡老人,但這個時辰,他們應該都要睡了,吵不到他們的。”
李夢舟乖乖站在旁邊看戲。
而蕭知南則舉着末花劍,說道:“請前輩賜教。”
老者轉過身來,笑呵呵地說道:“小女娃,你好像隻會說這句話,也罷,老頭子我也的确很久沒有活動過了,便當飯前運動了。”
“出劍吧。”
蕭知南蹙眉說道:“前輩的劍呢?或者前輩不用劍,但總該有兵器。”
老者微微搖頭,說道:“我不記得把劍扔在哪裏了,現在去找怕也很麻煩,便就這麽着吧,小女娃,你盡管出劍,不必擔憂會一劍砍死我這老頭子。”
蕭知南沒有再多說什麽,她往前跨出一步,末花劍便遞了出去,“得罪了。”
随着末花劍遞出,劍意大漲。
有長虹劃破夜空。
老者眼前一亮,笑呵呵地說道:“不錯的劍。”
在說話的過程裏,他慢悠悠地擡起了右掌,隔空便抓住了末花劍身,将其牢牢束縛在掌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