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知南慢悠悠地朝着前路走着,在前方山腳下,隐隐約約浮現出一個村子的輪廓。
此地距離山河小鎮已經很遠。
暮色開始降臨。
李夢舟踢踏着山路上的石子,目視着那處村子的方向,頗有些喜從悲來,“終于找到能落腳的地方了!”
徒步走了這麽遠,就算是修行者,也會覺得累。
修行者不是神,世間也無神,若是催動氣海靈元趕路,日行千裏自然不在話下,甚至行萬裏路也是常事,但那肯定要消耗不少的靈元,靈元的消耗,也會讓得修行者的精神略有疲憊,而在不催動氣海靈元趕路的情況下,修行者也就是比普通人稍強一些罷了。
蕭知南的修爲境界雖然要比李夢舟強很多,劍修本身也有很高素質的體魄,但是單純在這方面來講,李夢舟必然是勝過蕭知南的。
李夢舟尚且喊累,哪怕不至于真的很累,但蕭知南肯定比他更累,隻是她不說罷了,不過在看到不遠處那隐隐約約浮現出來的村落時,她也是暗地裏長松了一口氣。
......
長樹村。
一座很小但也很古老的村子。
這裏的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重複着同樣的事情。
但其實世間很多人都在做着重複的事情,那是很枯燥的,可若能夠找到其中樂趣,人生的精彩無處不在。
說是古老的村子,是因爲長樹村的确在很久以前就存在着了,雖然村民們生老病死,更新換代,但長樹村似乎從來沒有變過。
時值戌時,天色漸漸暗沉下來,天際的星辰很亮,星光灑落在長樹村,點點靈氣的熒光氤氲,雖不是值得讓修行者們争搶的靈氣充盈之地,但也的确是一個好地方。
長樹村裏很安靜,在夜晚降臨時,整個村子便全都進入了夢鄉,隻有偶爾的一聲犬吠爲此刻的長樹村帶來了一絲生氣。
“看來想要借宿的話,就隻有敲門了。”
李夢舟在長樹村裏大概轉了一下,全部都是家門緊閉,就連燭火都已熄滅,别處熱鬧的夜景,在長樹村裏顯然是不存在的。
在人家已經睡覺的時候,冒昧打擾,很是有些不妥,但也不能就這麽傻傻的站着,長樹村不比山河小鎮,夜晚燥熱,亦有蚊蟲叮咬,若不敲門打擾,就隻能喂蚊子了。
山河小鎮因有陣術的存在,确實顯得有些特殊,可也不代表附近的城鎮都能如山河小鎮那般冬暖夏涼,況且長樹村距離山河小鎮也不近,甚至頗有些偏僻。
他們行走的是山路并非官道,原本是打算橫穿過去,抵達下一座城鎮,但是他們都忽略了路途的遙遠,來到長樹村是巧合,但這裏是附近唯一能夠落腳的地方,便不能擔心會不會打擾了。
蕭知南沉默不語。
李夢舟隻能獨自嘗試着敲門,挨家挨戶,每戶都隻敲了兩下,終于在第五家,有人從裏面打開了門。
出現在李夢舟面前的是一個中年男人,看起來很強壯,他睡眼惺忪的模樣,眯縫着眼睛瞧着李夢舟,“你誰啊?敲我家門幹嘛?”
李夢舟很有禮貌的微笑着說道:“大叔,我們是路過的,在這附近也沒有落腳之處,冒昧打擾想要借宿一晚,不知可有方便?”
中年男人瞥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蕭知南,夜晚視線昏暗,他也沒有看真切,隻是覺得那姑娘好像長得挺好看的,倒是沒有别的心思,稍微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家裏房間少,我老爹老娘,我和我婆娘,家裏還有三個娃,實在騰不出給你們住的房間,你到别處問問吧。”
中年男人倒也算客氣,說完便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借宿失敗,李夢舟咂了咂嘴,隻能繼續去敲下一家的門。
長樹村不算小村子,在歲月的變遷裏雖然沒有太大的變化,但占地面積也變得越來越廣,小孩子長大成親自然便需要新的房屋,基本上都建在不遠的地方,但也有像先前中年男人那般依舊和父母住在一起的,所以總能找到願意讓他們借宿一晚的人家。
功夫不負苦心人,最終他們還是成功找到了住處。
那是一對老夫婦,家裏的孩子長大成親後,不願跟他們住在一起,就在長樹村其他地方蓋了一處房屋,家裏倒是因此空餘着一個房間。
僅僅隻有一個房間,雖然讓得李夢舟和蕭知南都有些想法,但是他們也全都不想繼續敲門,因爲懶,便也湊合了。
當真是很簡單的解決方式。
老夫婦重新睡下,燃起的燭火也再度熄滅,在對門的房間裏,李夢舟和蕭知南躺在同一張床上,因爲床榻很寬敞,中間尚有着一些距離,就算是翻身也碰不到。
相比蕭知南的淡然,李夢舟是稍微有些不自在的。
他從未和一個女孩子睡在同一張床上。
就算是葉桑榆也隻是睡過他的床。
蕭知南貌似很自然,躺在榻上便睡,根本不在意旁邊還躺着一個少年。
李夢舟不知道蕭知南是不是有所掩飾,但他真的有些睡不着了。
無所适從的隻能輾轉反側,試圖找到舒服的姿勢,但可惜,無論怎麽鬧騰,都覺得很不舒服。
他不由得輕輕的歎了口氣。
蕭知南的聲音從裏側傳來,“還不睡?”
那聲音很柔,距離很近,在昏暗的氛圍裏,李夢舟的心跳都慢了半拍。
他輕咳一聲,把腦袋轉到外側,說道:“睡不着。”
蕭知南問道:“在想什麽?”
李夢舟沉默了片刻,說道:“沒想什麽。”
房間裏陷入了死寂。
蕭知南的聲音又響起,“我很期待天棄荒原。”
李夢舟不解的問道:“爲什麽?”
蕭知南說道:“唐聞柳是姜國四神将之首,據說在五境門檻裏即将邁入巅峰,他僅僅是不惑的年紀,修爲便直逼薛院長,可以得見,唐神将是何等強大,我雖然自知沒有資格站在他的面前,但還是期待着能夠和他戰一場。”
李夢舟頗有些感慨的說道:“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是瘋子麽?我覺得不是,但你做出的事情卻都很瘋狂,那可是唐神将啊,你居然想要和他打架,這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蕭知南說道:“人生就像爬山,雖然過程很累,但隻有不斷前進才能望見不同的風景,每個人都想要登上最高的位置,但不是每個人都能爬上山頂,可有時候你就站在山腳下,但你的心已經站在山頂,能夠領悟多少,便是看你得見多少風景。”
李夢舟枕着自己的手臂,輕聲說道:“獨自爬山是很累的事情,身體累,心也累,如果能夠找到攜手并進,一起爬山的那個人,也是人生裏很重要的事情。我很孤獨,你也很孤獨,我們似乎都隻能獨自爬山。”
蕭知南說道:“我有我的目标,你也有你的目标,就算爬山的過程是孤獨的,但是望見的風景是多彩的,強者多是寂寞的,因爲他們遠遠把後人甩開,沒有人能夠分享那處的風景,若能找到一起爬山,一起看風景的人,确實也是很好的事情,但對我而言,那似乎是不該存在的。”
李夢舟沒有說話。
他想着自己小時候的經曆,走出樹甯鎮的那一刻,望向都城的目光,雖然身邊過客絡繹不絕,也有過内心被填滿的時候,可大多數都是孤獨寂寞的。
因爲他不能跟旁人去分享,也不願去分享,那是他要去做的事情,牽扯的人越多,他的心思就會越亂,就算山頂近在眼前,可能在某一個瞬間又會跌落下去,落得一個萬劫不複的下場。
李夢舟輕吐一口氣,盡可能的讓自己放松下來,開玩笑道:“一起去爬山嗎?”
蕭知南說道:“滾。”
李夢舟撇撇嘴,翻身面朝着蕭知南,“得嘞,睡覺。”
末花劍一直握在蕭知南的手裏,她向來都是劍不離手的,哪怕是睡覺的時候。
此刻末花劍稍微震顫了一下,但被蕭知南又按壓了下去。
她微微歪頭透過窗外的一絲月光望着李夢舟近在咫尺的臉,神情慢慢變得怪異了起來。
......
長樹村的最深處,有着一座小小的殿宇,那裏的天地靈氣相對很濃郁,植物生長也最繁茂。
在昏暗的殿宇裏面,盤腿坐着一道人影。
天地靈氣在緩慢的凝聚。
蓦然間,那人睜開了眼睛。
他沉默的注視着長樹村。
那裏突然出現了兩股不同尋常的氣息。
他繼續沉默着。
似是在默默感知着什麽。
“長樹村裏居然來了兩個修行者......”
“而且似乎修爲不低。”
他的面色變得有些凝重。
嘗試着想要看得更清楚,但在那短短的一瞬,他突然如遭雷擊,面色霎時變得慘白,當即便起身朝着山林裏掠去。
而在那對老夫婦的家裏,李夢舟睜着眼睛,望着窗外,輕聲說道:“你察覺到了麽?”
蕭知南已經坐起了身子,手裏握着末花劍,說道:“看來又有事物可以打發時間了。”
李夢舟伸了個懶腰,說道:“那要看對方夠不夠資格讓你拔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