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滾的浪花漸漸止息,水霧散盡。
歐陽勝雪整理着自己的衣衫,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擡眸看向對面的蕭知南,微笑着說道:“蕭姑娘的劍當真霸道。”
蕭知南蹙眉望着歐陽勝雪,像是突然憶起了什麽事情,問道:“我在走出萬裏平原,前來都城的途中,曾路過一個小村莊,那裏有觀想到天地靈氣的江湖術士欺騙百姓建觀宇。”
“隔壁村子裏的一位老婆婆告訴我,有持劍的青年男子揭穿了那江湖術士的騙局,劍引河川改變了村子的風水,我到過那裏,也感知到那殘留的劍意,是屬于離宮劍院的,想必該是大先生所爲。”
歐陽勝雪認真回憶了一下,說道:“我在世間風景裏做過很多事情,類似這樣的事情也有不少,但估計是我沒錯。”
有一些小事情他确實記不太清了,因爲看到的風景太多,如果全都要深深銘記,也是很累的事情,他隻需要記住某些事情就好。
但類似蕭知南所說的那件事情,歐陽勝雪确實做過不少,還是有一些零星記憶的。
某些江湖術士仗着能夠感知到天地靈氣,到處騙吃騙喝,甚至做出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尋常時候歐陽勝雪大可選擇無視,但既然遇見了,且江湖術士做的事情有些過分,他不會吝啬拔劍。
有些雖然能夠感知到天地靈氣卻沒有辦法受天照洗禮踏上修行路的異人,會選擇屬于自己的道路,便例如畫師、書法家、琴師、算師,花藝師,甚至是匠人和裁縫,他們都能成爲各自行業裏的佼佼者,雖不能踏上修行路,但最起碼一輩子不愁吃喝,乃至能夠賺到萬貫家财。
但也總有些心術不正的異人,試圖不走尋常路,靠着坑蒙拐騙來賺取錢财,甚至謀财害命。
路遇不平事,自當拔劍斬之。
......
李夢舟來到了觀衆席裏。
擠到了江子畫他們旁邊。
沈霁月正在很興奮的尖叫着,“大師兄也太帥了!”
何峥嵘有些嫌棄的說道:“大師兄被追着打哪裏帥了?”
沈霁月不滿的說道:“大師兄隻是在謙讓,這本身就很帥。”
何峥嵘無語的翻了翻白眼。
李夢舟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才剛來,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麽,很是困惑的看向沈霁月。
沈霁月顯然沒空搭理他。
葉瑾瑜倒是瞥了他一眼,說道:“我聽說你到仙府客棧去找過蕭姑娘。”
李夢舟怔了一下,神色有些不自然的說道:“本來是想要勸阻蕭知南挑戰大師兄的,但是後來想想,沒啥意義,不管是大師兄還是蕭知南,恐怕都不會錯過這一戰吧。”
葉瑾瑜淡淡說道:“有些時候,失去的東西很可能在不經意間就會再出現,而如果是刻意選擇看不見,便是真的失去了。”
李夢舟有些茫然,不太懂葉瑾瑜在說什麽,但是無端的,他心裏有些難受。
......
沐南出現在了謝春風的身邊,他的手裏依然拿着一張白色手帕,視線注視着劍台,輕聲說道:“謝首席在朝泗巷裏那一劍未能直接殺死李夢舟,是真的李夢舟運氣夠好,還是謝首席有所放水?”
謝春風皺着眉頭。
謝甯忍不住說道:“李夢舟殺死了陸師兄,我哥有山主的支持,自當會盡全力殺死李夢舟,但也隻是因爲李夢舟相比我哥太弱,那一劍便也沒有盡全力,李夢舟是運氣好,留了一口氣被藥王前輩及時救治,若非如此,他必然死定了!”
沐南笑着說道:“謝甯小兄弟所言甚是,這種結果自然非是不落山門想要看見的,現在李夢舟成了離宮劍院的七先生,不落山門有權向七先生挑戰,卻沒有資格再來殺他,難道不落山門就會這般放棄?”
謝春風制止了還想說話的謝甯,冷聲說道:“按照約定,隻要李夢舟接下我一劍不死,陸師弟的事情便一筆勾銷,何來放棄之說?”
沐南說道:“那種約定其實沒有必要去遵循,離宮劍院的七先生殺死了貴門的真傳弟子,況且還是發生在他沒有成爲七先生之前,僅僅這般輕易了結,似乎也說不過去。”
謝春風冷冷地說道:“沐侍郎這話是何意?你就這麽希望李夢舟死掉?那麽你自己去殺他便是,不要把主意打到我不落山身上。”
沐南擺擺手說道:“謝首席誤會了,我隻是對陸長歌的死有些憤慨罷了,他是你們不落山的真傳弟子,而當時的李夢舟也隻是離宮劍院的内院弟子,所謂欠債還錢,這本身便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不能因爲李夢舟的身份變高了,就當做沒有發生過,如此一來,豈非意味着不落山甘願落在離宮劍院腳下?”
謝甯再度忍不住跳出來,“離宮劍院欺人太甚,我們自然不會善罷甘休,但該遵守的約定也要遵守,若是不落山違約,依然以陸師兄的死向李夢舟發難,世人又該如何看待不落山,如何看待我們山主?”
謝春風輕歎一口氣,說道:“不落山會遵守約定,但不意味着就是懼怕離宮劍院,我知沐侍郎心裏在想什麽,我雖然不清楚是沐侍郎自己的意思,還是徐司首的意思,但你們玄政司和李夢舟的事情,與我們不落山無關,而我們不落山和離宮劍院的事情,也與你們玄政司無關。”
沐南沉默了一下,微笑着說道:“倒是我多慮了,希望謝首席不要介懷,李夢舟涉嫌殺害朱侍郎,且證據确鑿殺死陸長歌,玄政司都有權過問,但因爲李夢舟成了離宮劍院的七先生,雖不至于讓他殺人無罪,但陸長歌已死,終究拿不出李夢舟殺害朱侍郎的證據,我們也很難做。”
謝春風淡然說道:“那是你們玄政司自己的事情,你要追查的隻是朱侍郎的死,但陸師弟的死,自有不落山和離宮劍院私底下解決,而這件事情也已經有了結果,哪怕不盡人意,但玄政司都已經沒有權利介入。”
沐南平靜說道:“這件事情确實有些難辦。”
離宮劍院七先生的身份并不能讓李夢舟在都城裏橫行無忌,但确實存在一些便利,像殺人這種事情,依然是要被問罪的,隻是會看情況相應從輕處置。
但玄政司想要借着朱侍郎的死去繼續追查李夢舟的罪責,同樣的道理,必須拿出足夠的證據,否則就隻能放棄。
離宮劍院終究不必其他修行宗門,若是沒有證據便緝拿親傳弟子,怕是離宮劍院裏的所有人都會直接提劍打上玄政司,鬧出大亂子。
沐南本想着探聽不落山的态度,甚至有着借刀殺人的想法,謝甯倒是很好糊弄,但如果在謝春風面前說太多話,很容易适得其反,他倒也不再說什麽,拱手告辭。
謝春風看着謝甯,用教訓的口吻說道:“你要懂得管住自己的嘴巴,也要控制住自己的想法,就算你心裏那麽想,也不能當着外人說出來,所謂禍從口出,沐南這個人絕非善于之輩,否則也不會有兇徒之名,他想要借刀殺人,你又怎能直接就去買刀?”
謝甯有些委屈巴巴的垂下腦袋。
他的确沒有想那麽多,直接便把自己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也沒有聽懂沐南話裏的涵義,雖然他依舊不是很懂,但也明白,他顯然做錯了事情。
但謝甯心裏也有疑問,當即便講了出來,“沐南侍郎爲何想要借刀殺人?他跟李夢舟有仇麽?雖然我也懷疑是李夢舟殺死了朱侍郎從而嫁禍給陸師兄,但終究拿不出證據,沐南也隻是玄政司裏的一個侍郎而已,他有膽子敢和整個離宮劍院作對?”
謝春風說道:“沐南對徐鶴賢忠心耿耿,他的很多想法其實都是徐鶴賢的想法,正因徐鶴賢對待犯人極其狠辣,沐南才會有兇徒之名,不管他們是誰和李夢舟有仇,都不管我們的事情。”
謝甯不再說話,而劍湖中央,歐陽勝雪和蕭知南新一輪的戰鬥也開始了。
風浪席卷着劍台。
被烈日烘烤着的湖水被劍意覆蓋,變得涼爽,從而導緻觀衆席雖然擁擠,但卻不覺得很熱,而且時不時會有水珠濺射而來,反而很是舒服,就像是大熱天喝了一碗涼茶,特别爽。
歐陽勝雪執劍而立。
湖水在他身後翻湧着。
無數由劍意凝結出來的晶瑩剔透的劍直指蕭知南。
劍台上的一切痕迹被清掃一空。
《離劍經》的第四劍——劍塵不染。
湖面好似蔓延到了劍台上,但實際上還有很遠的距離,就以普通人的視野,歐陽勝雪和蕭知南好像直接懸立在湖面上,那波瀾壯闊的湖水席卷着,畫面尤爲震撼。
蕭知南緩緩提劍,她身後的湖水也起了很大的變化。
巨浪沖天而起。
如直立起來的一柄巨劍,調轉方向,直指歐陽勝雪。
針鋒相對。
離宮劍院和琅嬛劍廬的兩把劍,盡情綻放着各自的劍意,劍鳴聲響徹四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