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掙紮着爬起身,望着戚小然凝聚而來的那一道雄厚劍氣,再次斬落。
手裏的本命劍同時也在震顫着。
險些讓李夢舟握不住,他有些無奈的咕哝道:“劍兄啊,這次是有點怪我逞能,但也不能全怪我不是,您老人家要是覺得沒面子,就直接去把他捅死如何?”
醉夢劍震顫的更劇烈了,仿佛是在罵街。
居然真的直接掙脫李夢舟的手,在半空中一個倒旋,朝着戚小然疾掠而去。
醉夢劍曾經被握在世間很強的人手裏,自它被鍛造出來開始,雖然隻有兩個主人,但李夢舟這個主人實在有些太過渣渣了。
它曾經飲過的血,足以淹沒半個姜國領域,其中不乏五境強者的鮮血,現如今隻是對付一個四境巅峰的小修士,居然遭受被碾壓的屈辱,醉夢劍覺得自己的臉面無存,若是不能即刻找回場子,它甚至會有自斷劍身的念頭。
世間具有靈性的劍雖然沒有什麽真正的思想,也不可能幻化成人,但它們也是具備了很簡單的情緒,會開心,也會憤怒,自然也會嫉妒,會害羞,這些情緒都是從劍主的身上傳來的,劍本身随着情緒的變化,也會變得更強。
但這是獨屬于劍修的加成。
世間具備靈性的劍大多是劍修手裏的劍,因爲他們會經過很長時間的蘊養,劍就是他們最親密的夥伴,相互之間是沒有任何秘密可言的。
在情緒共通的那一刻,便能發揮出遠超自身極限的力量。
現在的醉夢劍挾裹着自身的憤怒和李夢舟堅定要拔劍的意志,勇往直前的掠向戚小然那一道劍氣。
它在疾掠的過程裏,依然震顫不已,似乎在咒罵着自己的主人不争氣,打架還是靠劍自己上,這未免也忒不靠譜了。
忍不住想要罵街啊!
許是受到前任主人的感染,醉夢劍的情緒波動總是很大,哪怕李夢舟聽不懂醉夢劍的意思,但也大概能夠感受到,一些極爲難聽的髒話不自主的便浮現在腦海裏,讓得李夢舟的黑臉又黑了數分。
醉夢劍所傳達來的情緒很簡單。
要是每次打架,都要老子來救,還要你這個主人幹什麽?
我隻是一把劍啊!
真是承受了我這種物品不該承受的壓力。
李夢舟覺得自己很委屈,這也隻是偶爾的意外而已啊,您老人家除了沒事顫兩下,啥時候有過每次打架,都要你來救的?
但跟一把劍講道理本身就是很白癡的事情。
就算具備靈性的劍有着類似人的各種情緒,那也更像是一種本能,其實歸根結底也隻不過是一把劍罷了,你指望一把劍能懂得什麽道理?
具備靈性的劍也就相當于落地的娃娃,就算會哭,會笑,會拉,會尿,但你還能指望他馬上就可以洗衣服做飯,賺錢養家?
莫說是娃娃了,哪怕是有些成年人,也弄不懂這些。
對于醉夢劍脫離李夢舟的手,自己飛來,在戚小然眼裏當然不是什麽值得驚訝的事情,他又感受不到醉夢劍的情緒,把劍甩出來,是個人都能做到。
他神色不變的繼續斬落那一劍。
然而在醉夢劍接觸到自己那道斬出的劍氣時,戚小然的神情卻是逐漸起了變化。
一股仿佛來自五境大物的壓迫感一浪強過一浪的鋪面襲來!
戚小然仿佛從那柄劍身上感受到了類似薛忘憂和陳莫西的強大氣息,那是真正跨越了四境範疇,就算是在五境門檻裏,也是極強的存在。
他不敢相信這是從一柄劍上散發出來的氣息。
按照正常邏輯,他當然下意識以爲這是屬于李夢舟的力量。
因爲這柄劍是從李夢舟手裏甩出來的。
但他不可能相信李夢舟會是跨過五境門檻的強者,若非如此,他又怎麽可能還能安穩的站在這裏,吐血不止的就是他,而不是李夢舟和古詩嫣了。
可是那種壓迫感又無比真實,一時間他變得有些淩亂了。
醉夢劍散發出來的氣息當然是屬于它本身的劍意,也就是他前任主人遺留下來的氣息,是跟李夢舟這個現任主人沒有半文錢關系的。
但這股劍意也隻是起到威吓的作用,是沒有什麽實質傷害的,除非李夢舟能夠自如運用這股劍意。
曾經這股劍意便吓到過野修彭德,但也隻是很短暫的時間。
戚小然可比彭德強多了,完全不是一個層面的,他此時内心裏的慌亂也隻是一時沒有弄清楚,但在醉夢劍接觸劍氣短短數息的時間,戚小然便回過神來。
如果這一劍真的具備五境的力量,那他也根本活不過這數息時間,冷靜下來之後,他很快就發現了問題。
戚小然望着那道劍氣被醉夢劍斬擊的頻臨崩潰,微微咧了咧嘴,劍鋒所指,那道即将崩潰消散的劍氣再度瘋漲,立即壯大了一圈,将得醉夢劍直接包裹了進去。
“差點就被你唬住啊,小子,沒想到原來你是一個劍修,想來這柄劍是你傳承自某位隕落的大劍修,那股就連我也望而生畏的劍意,根本不屬于你。”
姜國的劍修山門确實隻有離宮劍院一座,但劍修卻非全部出自離宮劍院,好比書院裏也有不少劍客,山野間也有很多劍修,雖然遠遠比不過離宮劍院的弟子,但那些山野劍修裏也有跨過四境門檻的存在。
戚小然當然有理由去懷疑李夢舟離宮劍院弟子的身份,但也不能因此便确定,而且隻是一個沒有跨過四境門檻的小劍修,也沒有資格被他忌憚。
“你們劍修依仗的無非就是劍意了,就算手裏沒有握着劍,隻要劍意足夠強盛,那麽身體的每一個部分就都是劍,在劍意和手裏的劍結合時,自然會迸發出更強大的力量。”
“但你隻是一個沒有跨過四境門檻的小劍修,就算那股劍意強大到能夠碾壓我,但終究不是屬于你的劍意,現在你連劍都沒有了,那便就隻剩下等死這一條路可走了。”
李夢舟微微搖頭,說道:“誰告訴你我的劍沒了。”
醉夢劍的劍意雖然隻是暫時起到吓唬人的作用,但醉夢劍可不是一把雞肋的劍,劍意不屬于李夢舟,可劍意是真實存在的。
前主的劍意隻是被封鎖在劍身裏,暫時沒辦法釋放出來,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強大劍意對弱者的壓制是不需要釋放出來的。
那是一種在意志層面的碾壓,弱小的修行者,甚至隻是感受到醉夢劍身上的劍意,就有被吓瘋的可能性,被吓死也不是不可能。
戚小然當然不可能被吓死,畢竟他的境界在那裏擺着。
然而醉夢劍的劍意雖然不能對戚小然造成什麽影響,可他的劍氣若是想要毀掉醉夢劍,那同樣是絕無可能的事情。
被瘋漲的劍氣包裹住的醉夢劍再度震顫而出,直接便崩碎了戚小然的劍氣,速度雖然有所減緩,但還是一往無前的掠向戚小然。
劍修的本命劍本身就有着對天下劍器的壓制,想要用劍氣殺死劍修的本命劍,那無疑是班門弄斧的行爲。
但醉夢劍暫時能夠做到的也就隻是這些了,唬人的技能已經被戚小然打破,想要用劍意破防,也類似于用豆腐和石頭碰撞,然而劍本身的鋒銳,也足夠對戚小然造成傷害,可惜的是,戚小然是活人,他不可能乖乖站着被劍刺。
醉夢劍在瞬間崩碎他的劍氣,的确讓戚小然感到十分意外。
但那同樣也隻是一瞬間的事情。
他很快就做出了反應。
一劍橫檔,直接崩飛襲來的醉夢劍,他稍退幾步,揚手便是直接朝着李夢舟又斬出了一劍。
李夢舟心裏有些慌,但他沒有畏懼,神情很快變得堅定,伸手一招,那被崩飛出去的醉夢劍便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回到了他的手裏,在劍氣臨身的刹那,橫劍掃出,再一次崩碎了戚小然的劍氣。
而他本人也被震得倒退,掠出去很遠。
幾乎不假思索,李夢舟轉頭看向古詩嫣,喝道:“跑!”
在明知不可能打赢的情況下,若是繼續糾纏下去,就真的是在作死了。
古詩嫣也沒有半點猶豫,雖然受了很重的傷,但不妨礙她迅速反身逃走的速度。
這對古詩嫣而言雖然很沒面子,心裏不住的罵着髒話,可在生命面前,她還是果斷選擇了妥協。
戚小然持劍而立,神态漠然的望着逃走的兩人。
嘴角漸漸勾起了一抹冷笑,“現在才想着逃,可惜已經遲了。”
基于李夢舟兩次崩碎他原本必殺的一劍,讓戚小然隻是順手殺人的想法,變成了非殺不可,一個雖然身在四境卻比自己弱很多,一個甚至連四境門檻都沒有跨進去,若是真的讓他們就這麽逃走了,戚小然的臉面無存。
事實上李夢舟和古詩嫣根本沒有跑出多遠,便被戚小然追上了。
他看向戴着貓臉和兔臉面具的年輕男女,愈加覺得這兩幅面具十分令人氣惱,在深夜的環境下給人一種很陰森的感覺,是足以吓哭小孩子的。
雖然這面具本來就是一種玩具,但如果仔細看的話,确實有點恐怖。
戚小然當然不可能被一張面具吓到,他隻是覺得心裏很不爽罷了。
“想怎麽死!”
李夢舟在面具下露出一張很難看的笑容,現在真是遭遇了打也不打過,逃也逃不掉的艱難困境,就算把所有底牌全部放出來,也隻是能夠做到暫時不死而已,時間一長,還是難逃噩運。
他看向身旁的古詩嫣。
古詩嫣的手裏依然緊緊握着劍,但她的身子明顯有些發抖,不是因爲恐懼,而是受了傷的緣故,就算隻是站着,也感覺到有些艱難。
她也回望着李夢舟,說道:“今天運氣很不好。”
李夢舟想了想,确實如此。
在剛要行動的時候,便被北藏鋒的眼睛注視着,而嶽世庭府裏又有僞裝成山外修士的黑衣人行刺,随後北藏鋒出現,差點便被他直接逮到。
追蹤嶽世庭也險些跟丢,好不容易追上來,看到的卻是嶽世庭的屍體。
現如今又要面對戚小然這個強大的敵人。
真的是運氣差到爆炸。
他雖然從來不信什麽命運,但能夠活到現在,卻也缺少不了運氣的成分,也許他能夠活命,并且來到都城,考入離宮劍院,就已經是把運氣消耗的差不多了,現在開始走黴運了。
李夢舟現在心裏滿是不甘,命運這種東西向來都是狗屁,就算今日走了黴運,他也不信這些,想要活命,終究還得靠自己。
望着面前那一步步迫近的戚小然,李夢舟堅定的握住醉夢劍,說道:“憑心而論,就算我們兩個人再強大一倍也不是你的對手,但你想要殺我們,也沒那麽容易。”
這當然也是一種屁話。
如果古詩嫣沒有受傷,那麽他們拼死或許有機會逃走,畢竟李夢舟修習着《蠶滅卷》神通,又有着極強悍的體魄,在戚小然一擊殺不死他們的情況下,總能找到機會逃走。
然而眼前這種局面,戚小然真想殺他們,他們就連半點生還的希望都沒有。
......
朝陽尚且沒有足夠的光明來驅散夜幕,天空是一片霧蒙蒙的,月黯星稀,太陽仍在努力的從山頭上升起,然而卻是半點光亮也看不到,或許那隻是一種錯覺,太陽依舊還在沉睡着。
戚小然默默揚起嘴角,嘲諷的說道:“已經被打成兩條逃走的狗,你這番硬氣的話,就太可笑了些,我要殺死你們很容易,現在,是你們想要怎麽死?”
李夢舟想要啐他一口,但是想着自己臉上戴着面具,要是啐出去,就很難受,他很艱難的抑制住了這種沖動,冷聲說道:“你殺死了嶽世庭這位朝廷命官,他作爲禦史台最高掌權者,整個都城都會被轟動,你自己也難逃一死,一直追着我們也不過是想要殺人滅口罷了,我或許打不過你,但北藏鋒知道嶽世庭被刺殺的事情,你在這裏耽誤時間,或許接下來就是想想自己該怎麽死了。”
戚小然不爲所動,說道:“說這麽多,你也隻是怕死罷了,耽誤這些時間确實很沒必要,我并不懼怕北藏鋒,隻是遇到他會稍微有些麻煩,所以我便不給你們選擇死亡的方式了。”
他心裏也是有些不安。
好不容易重見天日,他的确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也是因爲李夢舟和古詩嫣比他想象的難纏,明明隻是小角色,但耽誤了這麽久都沒有殺死。
如果北藏鋒真的出現在這裏,戚小然也是要跑路的。
他的确并不懼怕北藏鋒,可也沒有信心能夠打赢,那位終究是書院裏的北劍客。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夢舟的嘴巴被開了光,一股很強的氣息正在漸漸接近。
戚小然第一時間便察覺到了。
他猛地回頭望去。
在霧蒙蒙的夜空下,一道身影看似緩慢卻極快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位姑娘。
很美的姑娘。
身上穿着的是藍紅顔色拼接的勁裝,手裏握着一把劍。
如墨的長發随着夜風飄揚。
容貌絕美,身材也是恰到好處,神色清冷,那渾然天成的氣質,世間女子都要遜色幾分。
就算是古詩嫣在容貌上也是遜了一籌,氣質上倒是不分伯仲,但是她比那姑娘少了一些鋒銳。
這是一個看起來就很不好惹的絕美女子。
當李夢舟看清楚那姑娘的臉時,便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雖然有貓臉面具的遮擋,誰也看不到。
蕭知南!
自北燕劍廬走出,入世實修來到姜國的劍道奇才。
李夢舟很意外蕭知南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同樣意外且震驚的還有戚小然。
他本以爲來得人會是北藏鋒,沒想到是一個陌生女子。
但他從蕭知南身上感知到了不弱于北藏鋒的強大氣息。
北藏鋒是站立在姜國年輕一輩最高峰的人之一,能夠與之相提并論的,在整個世間也是少數,且不論這女子的身份,隻需明白這是一位修爲在四境巅峰的妖孽人物便足以讓戚小然忌憚了。
“你是誰?”
這是很常見的一種問話方式,但戚小然的神情嚴肅,語氣也同樣凝重。
蕭知南的神情則很平淡,她眼眸裏沒有任何情緒,默默地望着戚小然,開口說道:“琅嬛知南。”
北燕境内的那座劍廬是有名字的。
琅嬛劍廬是全名。
隻是世人習慣直接稱呼爲北燕劍廬,或者更簡潔一些,隻有劍廬兩個字。
但琅嬛的名字在各國修行山門裏都是極爲熟悉的,因爲曾經的琅嬛劍主試圖打破世間規矩,讓世人深刻見識過琅嬛的強大。
琅嬛劍廬雖然比不過西晉的劍閣,但琅嬛劍主的名字是僅次于劍仙王乘月之下的,甚至世間有很多人都不知道薛忘憂的名字,但必定不會不知道琅嬛劍主這個人。
琅嬛劍主和薛忘憂皆是最有希望踏足劍仙之位的強大劍修。
劍仙之下也僅有這兩個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