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種困惑隻是短暫的。
很快他便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宮裏發生的那件事情,莫非是山外修士所爲?!”
李夢舟覺得有些不可置信。
在蕩魔時期,數量極少的山外修士被天下正道修士圍剿,依舊在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下,才将他們分爲兩個地方封印起來,當時單單是誅殺掉的山外修士便已超過了大半,僅剩下最強的一些人,因很難殺死,才選擇封印這種方式。
且避免他們彙聚起來再次作亂,特意将他們分離開來,封印在相距極遠的兩處荒棄之地。
數十年來,一直平安無事,新生的修行者甚至有很多都隻能在典藏裏才能知曉山外修士的存在,至今都不曾親眼見到過,怎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又有山外修士出現在了這個世間?
在蕩魔時期,能夠以數萬的人數抗衡正道數百萬的修士,山外修士的強大可見一斑,如果有山外修士再次降臨這個世間,那該是何等恐怖的一件事情?!
李夢舟的心思已經完全從嶽世庭的身上脫離開,哪怕他未曾親身經曆過蕩魔時期那個混亂年代,對于山外修士的了解也很片面,但他卻很清楚的知道山外修士有多麽強大,那是在小時候被灌輸的最多的認知。
嶽世庭的視線放在茶館外面皇宮的方向,輕聲說道:“這件事情還沒有被确認,但基本上都是這種猜測,因爲宮裏發生的那件事情,的确有着山外修士的痕迹,憑借藥王的醫術,就算是八九不離十,這件事情本身也已經不值得懷疑。”
如果真的有山外修士隐藏在宮裏,那麽必然是跨過五境的修士,就算将其找出來,也勢必需要更強的五境強者才能萬無一失的抓到他,這也是爲什麽皇帝陛下需要請薛忘憂出山了。
皇宮裏不是沒有五境強者,薛忘憂的存在隻是一種保障,且劍修的劍和體魄,都能在一定程度和山外修士抗衡。
嶽世庭之所以告訴李夢舟這些,也是以爲離宮劍院早就知曉這些事情,那些外院弟子當然沒有資格接觸,但内院弟子裏面,肯定不是完全不清楚的,而且離宮劍院座立在南城門外,也需要有離宮内院的弟子進行嚴防死守,以免那山外修士逃出城去。
宮裏那件事情的發生,幾乎動員了都城所有的力量。
除了皇帝陛下對皇後的安危的擔憂外,涉及山外修士的事情,也足以讓都城全城戒備。
......
李夢舟心情有些沉重的回到朝泗巷。
原本是爲了要尋找機會接觸嶽世庭,沒想到卻得到了意外的結果。
嶽世庭和那輛馬車裏的神秘中年男人必然存在着什麽秘密,但這件事情遠沒有皇宮裏可能有山外修士帶給李夢舟的震駭大。
山外修士被稱爲不屬于這片天地山河的外人。
又被稱之爲魔道旁門。
但他們的強大是毋庸置疑的。
世間重又出現山外修士本身就是很大的事情,更何況是潛伏在了姜國都城,甚至是皇帝陛下的身邊,這是很細思極恐的事情。
李夢舟大概能夠預想到,在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裏,都城必定風雨飄搖,甚至可能會有某些人隕落。
古詩嫣被李夢舟那沉重的神情所感染,皺眉問道:“怎麽?嶽世庭有問題?”
“嶽世庭有沒有問題我不知道,但都城可能要出大問題了。”
古詩嫣擦拭劍的動作微頓,擡頭望着他,說道:“是因爲宮裏那件事情?”
在皇宮裏隐約傳出皇後娘娘生病的事情前,古詩嫣便已經回到了都城,對于這件事情雖然不清楚,但也有耳聞,她很容易便能想到這方面。
李夢舟點點頭,說道:“你聽過山外修士麽?”
古詩嫣微微蹙眉,說道:“我曾在西晉的龍捲書院聽教習簡單講述過,那是一群違背道天意志的背叛者,他們幾乎是三教修士的克星,十分強大。”
“背叛者麽......”
李夢舟說道:“都城裏可能有山外修士出現,各座修行山門都有了行動,也許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已經有戰鬥開始了。”
他忽然又像想起了什麽,注視着古詩嫣,有些意外的說道:“你是西晉龍捲書院的人?”
儒家的門徒幾乎遍及整個世間,而也隻有最強大的五個王朝裏才座立着正統的書院,每一座書院都有不同的名字,但其實都是一家的。
姜國有梨花書院,西晉有龍捲書院,魏國和燕國以及南禹自然也都有一座書院。
而南禹的那座書院相對弱一些,因爲南禹是佛國,書院在那裏很難站穩腳跟,就連道門在南禹的力量也很微弱,劍修在南禹更是完全不存在,有的也隻是少數的散野劍修。
西晉雖然是劍門的聖地,也幾乎沒有被道門滲入,但書院的存在也是僅次于劍閣的,如果古詩嫣是龍捲書院的學生,那地位是很不尋常的。 怪不得她年紀輕輕便是四境上品的強者。
古詩嫣也察覺到自己一時說露了嘴,但這件事情本身也不是必須要隐瞞的事情,便點頭承認道:“我算不上是龍捲書院正式的弟子,就好比姜國書院裏也有來自其他座山門的弟子亦或是得到些許機緣的野修,在書院的允許下,和學子們一起修行,實際上我在龍捲書院裏修行的時間很短。”
書院是相對很寬容的地方,就算是外門的修行者,若想拜入書院修行,隻要人品沒有什麽問題,都會得到許可,隻是沒辦法接觸到書院真正的神通罷了。
然而書院裏藏卷無數,囊括着許多派系的修行法門,所以對外門修士而言,進入書院裏修行,也是很難得的機會,導緻很多修行者趨之若鹜。
這或許也是儒教門徒雖遍及天下,卻還是略遜道門一籌的原因,因爲書院也同樣培養出了許多道門強者。
儒們固守家規,不願做出太大的改變,雖然在世間極具影響力,卻非是最強大的,但也正因書院培養的外門修士大多是人品出衆,也不會去做那些忘恩負義的事情,書院就算比不過道門,卻是道門也不願意去敵對的。
李夢舟沒有想着要深挖這件事情,說道:“你繼續盯着玄政司的動靜,雖然都城正處于風雲湧動的局面,但關于那份名單的事情,若是得不到真相,總是會心裏難安。或許我也能正好借着這個機會,做點什麽。”
他想到了曾經出現在嶽世庭府邸門外的那輛馬車,也許這也能成爲一個突破口。
他離開朝泗巷,特意在深夜去了一趟離宮劍院。
甯浩然帶領着不少的内院弟子,甚至還有四境的教習們跟随,跨過外院,正要下山。
薛忘憂已經去了宮裏,劍院弟子将配合南城門守城的兵衛嚴防進出的人,就算有四境教習和甯浩然親自領隊,若那潛藏在宮裏的山外修士真的跨過了五境,他們也是很難抵擋的。
但這些劍修們卻毫無懼意,反而隐隐透着些興奮。
況且離宮劍院裏也不是僅有薛忘憂一個五境強者,卓丙春也會在暗處觀察,隻要有他在,南城門必定固若金湯,連一隻蒼蠅也别想逃出去。
東城門自當也有不落山的弟子嚴守,西城門和北城門也分别有摘星府的弟子和書院弟子鎮守,因爲一個被猜疑的山外修士,都城可謂全城戒備。
但在普通百姓眼裏,也隻是出城的時候變得比往日嚴格了一些,似乎并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依舊在各自忙碌着。
各座山門裏派出的皆是四境修爲的弟子,或是執事教習,因都城附近有些四境宗門,或是沒有多餘的五境強者的五境宗門,軍部也派遣了大量的精銳相助。
那種暗藏着的壓抑氣氛,讓都城的修行者們緊張不安,離宮劍院大概是特例,沒有一點緊張感,一個個行走間,鋒芒畢露。
李夢舟是在外院通往山路的地方碰見了下山的師兄們。
甯浩然微微招手,說道:“都城近幾日不會很太平,除了防守四座城門,各山門和朝堂各司都秘密安排了人手,避免尋常百姓受到傷害。但若能把那山外修士封鎖在宮裏,有多位五境強者坐鎮,這件事情應該很快就能平息。”
皇宮裏是否真的潛藏着山外修士,目前也隻是猜測罷了,甯浩然是不太相信的,所有的山外修士皆被封印在兩處荒脊之地,就算又有山河内的修士接觸到了山外神通,也不可能短期内變得多強大。
但所謂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由藥王辰儒親自認證宮裏那位貴人身上确實存在着來自山外的力量,這件事情便由不得他們大意。
甯浩然隻是遵循着老師的命令,認真地看守住南城門就好。
李夢舟朝着甯浩然行了一揖,說道:“四師兄多注意安全,這件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誰也不清楚宮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謹慎一些也是好的。”
相比于甯浩然不相信都城裏有山外修士而隻是遵循命令在行事,李夢舟是各自參半的,萬一宮裏真的有隐藏多年的山外修士,就算是強大如四師兄,一旦正面遭遇,也會面臨着極大的危險。
甯浩然微笑着說道:“我會多多注意的,師弟雖然進步很快,但修爲相對還是弱了些,若是無事,便暫且留在劍院裏吧。”
李夢舟默默點頭,随後甯浩然一行人便下山朝着南城門而去。
......
随着黑夜降臨,離宮劍院裏燈火通明,山間閃爍着類似星火般的光芒,夜風吹拂着青意,花香味随風來襲。
江子畫也離開山門,隐藏在都城暗處,避免大魚逃脫,慌不擇路下危及百姓安危。
唯有住在離宮外院的蒹葭苑弟子沒有什麽動靜。
除了陸九歌之外,以南笙爲首的其餘蒹葭苑女修士皆是三境的修爲,在這場暗湧的局勢下,起不到什麽作用,她們能夠做到的也就是乖乖待在劍院裏。
原本在蟠龍宴結束時,她們便打算返回蒹葭苑的,但随後宮裏出現了問題,她們的返程也隻能暫時擱置。
“世間真的有山外修士?”
在蕩魔時期的那個年代,莫說南笙了,恐怕就連她父母都還沒有出生,就算在山門或典籍裏知曉到山外修士這一派系,她也一直隻是當成一個故事來看的,從來沒有放在心上過。
現在突然有山外修士出現在都城裏,南笙便覺得很不真實。
陸九歌進入蒹葭苑的時間也很短,但她畢竟是山主的親傳弟子,曾經與天下正道修士爲敵的山外修士,了解的自然要比南笙多一些,但也有限。
“山外修士既然被稱之爲這片天地山河的外人,那麽便是被道天意志所摒棄的邪惡之輩,身爲正道修士的一員,隻要遇到山外修士,便應該竭盡所能的将其誅殺。”
“隻是如今出現在都城的那個山外修士似乎是很強的,像我們這些小修士,能做到的也就是不去搗亂罷了。”
南笙默默點頭,有些期盼的說道:“希望那個山外修士能夠快點被解決吧,我有點想念山主了。”
陸九歌猶豫了一下,說道:“宮裏那位貴人被山外修士所針對,這件事情沒有傳到都城之外,以山主和那位貴人的關系,如果得知這件事情,或許反而會希望我們盡快回去。”
南笙有些疑惑的說道:“山主和宮裏那位關系不好麽,以前待在蒹葭苑的時候,山主就不止一次的對宮裏那位惡語相加,似乎對她極其厭惡。”
這件事情在蒹葭苑并不是什麽秘聞,但真正知曉這裏面的情況的人卻很少。
陸九歌是相對知道一些的,但她也明白這件事情是不能胡說的,便沒有回答南笙這個問題,隻是擡眸看着夜色,說道:“我們該休息了。”
......
李夢舟站在離宮山門外的那座石碑前,望着那迎面而來的纖細身影,有些困惑的說道:“三師姐,你怎麽走出來了?”
三師姐一襲月白色長衫,不是很寬松,遮蓋不了她那姣好的身材,清冷的面容在夜色下似乎散發着極爲耀眼的光輝。
在李夢舟的眼裏,三師姐是一個不太喜歡說話,而且很溫柔,就像是出身在富貴人家的千金大小姐,而且是那種極具才氣的大家閨秀,絕非那種刁蠻任性的富家小姐。
喜歡琴棋書畫,最喜歡寫字,也喜歡喝酒,隻是酒量不太好,微醺狀态的三師姐,該是世間最美的。
要說非得挑出一些毛病來,便是三師姐貌似極不喜歡和人打交道,也沒有什麽要好的朋友,常年都待在劍院裏寫字修行,許多新入門的弟子,甚至曾經都不知道有三師姐的存在。
李夢舟想着難道因爲那山外修士的事情,就連三師姐也要走出劍院了?
三師姐站定腳步,看着李夢舟平靜說道:“我在竹屋裏察覺到了你的氣息,特意來找你的。”
李夢舟撓撓頭,問道:“三師姐找我何事?”
三師姐默默從衣袖裏掏出一張褶皺的宣紙來,遞給李夢舟,說道:“你寫得那副字帖被我不小心弄髒了,你再寫一幅給我。”
李夢舟接過那張宣紙,隐約嗅到了一股酒氣,爲了确定,他湊在鼻前仔細嗅了嗅,神情怪異的說道:“三師姐是喝酒的時候,不小心灑在上面了?”
這張寫着‘沒意思’三個大字的宣紙,不僅變得褶皺不堪,透着一股酒氣,且字迹也變得模糊了起來,顯然有着被慌亂擦拭的痕迹。
三師姐此時的神情依舊很淡然,隻是臉頰上微不可察的浮現出了一抹绯紅,然而因爲夜色很深,李夢舟沒有注意到,她聲音清冷的說道:“我沒有喝酒,但宣紙上确實灑上了酒水,然後我不小心擦了一下,字便看不清了。”
李夢舟覺得三師姐是在睜着眼睛撒謊,這番話裏可謂漏洞百出。
但面對這般倔強顯得很可愛的三師姐,李夢舟當然不能去揭穿,隻能輕咳一聲,說道:“那我便再幫三師姐寫一幅好了。”
三師姐很滿意的點點頭,然後遞給了他一支毛筆和新的宣紙,又指了指山路旁邊的忘川涼亭。
李夢舟有些無奈的走過去,将宣紙鋪展在石桌面上,像是不解的咕哝道:“三師姐怎麽會喜歡我的字呢,我連書都沒讀過幾本,就算我天賦異禀,天生就寫得一手好字,但也比不過三師姐吧。”
三師姐在旁邊說道:“我喜歡一件東西,是不需要理由的。對于書法大家而言,你的字确實很不堪,但卻是世間尚未出現的一種新的字體,這也是許多書法大家所渴求的。”
李夢舟有些暗暗咂舌,想着自己原來這麽厲害。
因爲随意的一筆作畫,便被在都城很有名氣的方畫師所推崇,同樣是因爲随便寫寫的三個字,就被三師姐視爲珍藏,這還真是沒有任何道理可言,隻能用天才兩個字來形容了。
想着這些,李夢舟心裏有些美滋滋。
甚至開始想着,要不要多寫幾幅字,或者畫上幾幅畫拿出去賣,這樣一來就不愁銀子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