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在三十裏桃花源殺死那個神秘修士時,李夢舟的确很清晰的聽到了他臨死前口中的呢喃聲,也表露了他的名字就叫莫細愁。
而且根據白鹿峰那名男弟子的描述,莫細愁被沈秋白打斷了腿,正符合當時出現在桃花源的那坡腳的神秘修士。
若此事和他無關,他當然可以把這件事情隻是當成一個故事來聽,但巧就巧在,莫細愁的确是要來都城,隻不過在桃花源那裏出現了一點意外,導緻莫細愁直接死在了李夢舟劍下,他當然便不可能出現在都城,白芨等人又哪裏能夠找得到他的蹤影。
李夢舟看着白芨,神色怪異的問道:“你們說的那個莫細愁是不是渾身被黑衣包裹,聲音略有嘶啞,感覺很滄桑的樣子?”
白芨驚異的望向李夢舟,說道:“李師弟怎會知道?莫非你在都城裏見過他?”
那名白鹿峰的男弟子也是有些驚喜的看着李夢舟,若能大概确信莫細愁曾在都城什麽地方出現過,便能有很大幾率找到他,總比他們漫無目的的尋找來得強。
得到肯定的答案,李夢舟輕吐了口氣,神色平靜地說道:“我的确見過他,隻不過他沒有出現在都城,而且永遠也不可能出現在都城裏。”
白芨有些急切的說道:“這是爲何?難道他根本沒來都城?李師弟是從哪裏見到他的?”
白鹿峰的弟子一直都在追蹤莫細愁的下落,尤其是當時在青海鎮押送他回山門的途中,被其逃走,白鹿峰便加大了搜尋範圍,很明确的尋找到莫細愁朝着都城而去的線索,不應該出現什麽問題。
唯一的可能便是莫細愁的确是朝着都城的方向走,但他的目的地卻不是都城,如此一來,再想找到莫細愁便如大海撈針一般了。
李夢舟默默地看向白芨,一字一句的平靜說道:“在蟠龍宴登樓之前,我在距離鳳江不遠的地方碰見了他,然後,我殺了他。”
白芨和那名男子皆是怔愕的微微張大了嘴巴。
他們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雖然在五層樓已經證實了李夢舟具備越境敗敵的實力,但被其打敗的陸長歌隻是初入四境門檻,莫細愁可是已經跨入了四境上品,就算在整個世間,也屬于一名高手了。
在被白鹿峰追捕的過程中,甚至反殺過四境上品的大修士,如此強悍的一個人物,居然會被李夢舟殺死?
非是白芨他們小觑李夢舟,而是深知莫細愁的強大,這件事情對于他們而言,實在很難相信。
白芨茫然的看着坐在對面的黑衣少年,他的神情很平靜,而且态度很認真,雖然心裏對這件事情很懷疑,但她也能察覺到對方絕對不是在說笑。
“李師弟......你真的殺死了莫細愁?”
李夢舟默默地飲了一口茶,澀澀的感覺透着一股清香,難怪這裏的茶這麽貴,相比外城裏那些小茶館裏的茶确實好喝很多,雖然他并不懂茶,也不愛喝茶,但好喝或難喝,還是能夠品嘗出來的。
“如果剛才描述的那些能夠證實莫細愁的身份,那麽我的确殺死了他,但是在他境界跌了一個小境的情況下。”
許是察覺到白芨的不可置信,李夢舟便又加了一句。
雖然莫細愁跌了境界,但也依然是處在四境門檻裏的,白芨雖是仍舊覺得不可思議,但是想到李夢舟越境敗敵的事迹,似乎便也能夠接受了。
至于莫細愁的境界爲何會跌落,白芨理所當然的會認爲是因爲沈秋白将其傷得太重,倒是沒有再往深處詢問。
隻是問出了那座桃花源的具體位置,白芨和那名男子便起身向李夢舟告辭,顯然是要去确認莫細愁的屍體。
雖是已經過去了幾日,但那桃花源附近并沒有什麽野獸,隻要沒有人經過那裏,莫細愁的屍體應該還是在的。
面前沒有了白芨,李夢舟的注意力重新又放在嶽世庭的府邸門前。
那輛馬車依然停在那裏。
守門的小厮也從府門裏走出,伴随着的還有嶽世庭的身影。
李夢舟看不見馬車裏坐着的人。
除了他目前的修爲境界神遊意識沒辦法做到直接穿透遮擋物外,嶽世庭身爲四境巅峰的大修士,他的神遊意識一旦接近,是很容易被發現的,就算在暗處觀察,也不能緊盯着,長時間的目光注視也會被察覺。
所以李夢舟看不到馬車裏的人,也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
他唯一能看清的也就是面朝向他的嶽世庭。
此刻嶽世庭的表情似乎有些凝重。
那輛馬車随後便轉道離開了。
馬車的另一面轉向茶館時,被掀起的窗簾尚未完全放下,一個中年男人的模樣便短暫的映入了李夢舟的眼簾。
那是一張陌生的臉。
如果徐鶴賢在這裏,自然能夠很輕易的認出,那馬車裏坐着的中年男人便是潞親王府的門客,宋宗師。
嶽世庭站在原地,默默注視着那輛馬車遠去。
李夢舟同樣也在注視着嶽世庭。
雖然在很短的時間裏他便移開了目光,但他顯然有些小觑四境巅峰大修士的感知力了,嶽世庭的視線突然轉向了茶館裏靠窗的位置。
李夢舟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和他對視了一瞬。
心裏暗暗叫糟。
茶館裏的客人相比之前少了一些,因這座茶館就處在嶽府斜對面,常來這裏的客人包括茶館裏的老闆都是認識嶽世庭這位禦史台的大夫的。
在嶽世庭跨過茶館的門檻時,那些三三兩兩飲茶的人都是笑顔逐開的起身見禮,茶館老闆也是親身相迎,不愧是常常親自出門到市集采購的朝堂大臣,跟百姓之間的關系很是友好,就像是尋常鄰居一般打着招呼。
甚至茶館裏的客人也會開幾個小玩笑,畢竟整個都城裏,像嶽世庭這樣平易近人接地氣的官員,是極其稀少的,熟悉一些的百姓也常拿這件事情說笑,這當然不是嘲笑,而是官民親近的表現,百姓們是發自真心的喜愛嶽世庭。
嶽世庭也會像老朋友見面一般,回怼幾句,惹得哄堂大笑,氣氛極好。
李夢舟感受着這種氛圍,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來到近前的嶽世庭。
“嶽大人掌握着偌大的禦史台,在朝堂上也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沒想到卻能和百姓打成一片,對待百姓就像對待自己的家人一樣,實在令小子敬佩。”
嶽世庭坐在了對面位置,笑呵呵地望着李夢舟,說道:“我曾經也隻是一個尋常的市井小民罷了,有幸得陛下恩寵,坐上禦史大夫的位置,雖高高在上,但我永遠也不會忘記自己是誰。”
這番話說起來很簡單,但嶽世庭能夠在不惑的年紀便坐上禦史大夫的位置,絕不僅僅是因爲陛下賞識,就算皇帝陛下特别喜歡一個人,也不可能直接給予很高的職位,嶽世庭能夠穩坐此位,必然也是經曆了很多故事。
所謂一步登天的事情不是沒有,但終究很稀少。
範無味便算是一步登天的人,從一個芝麻大的小官一躍成爲了水鏡司的司首,但他确實展現出了很強大的手段,在很短的時間裏便穩定了因戚小然協助譽王叛逆而變得混亂的水鏡司,想要讓人找他的麻煩也很難。
所謂在其職盡其事,範無味具備着坐在水鏡司司首位置的能力,且做得比水鏡前司首戚小然更好,那麽旁人便也沒有借口去發難。
李夢舟深深地望着坐在對面的嶽世庭,心裏仍在想着那輛馬車裏的人是誰,又跟嶽世庭說了些什麽。
像嶽世庭這般很得民心的官員,若想要找出他身上存在的問題,無疑是極難的,所謂衆口難調,嶽世庭的爲人早已在都城百姓心中根深蒂固,如果有打破他們認知的問題出現,他們的第一反應必然是不相信。
而李夢舟也沒有去懷疑嶽世庭的證據,況且被放在燕子鎮隗家的那份名單,若真的是嶽世庭針對秦承懿的暗中調查,那麽雙方不僅不是敵人,還有可能成爲盟友。
李夢舟最想要知道的是嶽世庭究竟在暗地裏做些什麽,那份名單又到底是怎麽回事,對待百姓和善,平易近人這件事,根本不值得去猜疑,因爲如果是僞裝,那嶽世庭僞裝幾十年未免太累,就連同樣一直在僞裝的譽王殿下,到最後不還是裝不下去了。
在不能明确探知到嶽世庭的秘密前,李夢舟不可能坦誠相待,因爲一旦猜錯了,把自己直接暴露出去,那就真的是作死的行爲了。
“離宮劍院這幾日雖然因蟠龍宴的事情暫時停課,但你住在外城的朝泗巷,何故今日出現在内城,又湊巧在我府門外的這座茶館裏喝茶,據我所知,你貌似并不喜歡喝茶。”
嶽世庭雙眼微眯,淡淡說道。
李夢舟腰間常挂着酒葫蘆,這雖然不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但明眼人也能看出來,他是好酒之人。
雖然世間沒有愛喝酒便不愛喝茶的道理,但對于嶽世庭而言,李夢舟出現在茶館裏,且出現在他府邸門外的茶館裏,總歸是有些問題的。
嶽世庭有着監察百官的職責,最出衆的地方,便是他的觀察力,極擅長發現問題,哪怕真的隻是巧合,但也完全像是在審問那些犯事的官員一般,直勾勾盯着李夢舟。
李夢舟面對嶽世庭的詢問,神情很平靜,雖然他心裏是有些慌的,因爲他沒想到嶽世庭會突然糾結他出現自這座茶館的事情,但在表面上,他盡可能的呈現出淡然之意。
“我和白鹿峰的白芨師姐有約定,因爲她住在内城的仙府客棧裏,所以我便到了這裏,在這座茶館喝茶也隻是正巧在這裏看到了茶館,而且這裏的環境很安靜。我雖然确實很少喝茶,但也并不是不喜歡茶,嶽大人何故有此一問?”
李夢舟很自然的便把偶遇白芨的事情,變成了自己出現在這裏的理由。
他不覺得嶽世庭會因此特别去詢問白芨,況且嶽世庭也沒有理由這麽做。
嶽世庭的确隻是因爲細節問題有所疑惑,不可能隻是因爲李夢舟恰巧在自家府門外的茶館裏喝茶,便懷疑什麽,哪怕察覺到了李夢舟曾在茶館裏注視他的目光,但想來在喝茶的過程中,無意間瞥見茶館外的事情,常人都會下意識的看上幾眼。
他沒有詢問李夢舟和白芨有什麽約定,隻是微笑着說道:“你和白芨應該隻是在蟠龍宴第一次見面,私底下卻已經有約,倒真是有趣,果然是年輕人啊。”
嶽世庭有理由相信李夢舟不可能拿這件事情來說謊,心裏的那一絲職責慣病的困惑也漸漸消退。
李夢舟是離宮劍院的弟子,未來很可能會成爲薛院長的親傳弟子,嶽世庭潛意識裏也不覺得他會有什麽問題。
幸而李夢舟的心境足夠堅韌,否則嶽世庭那随口的試探便有可能直接亂了方寸,讓嶽世庭得到他自己都沒想到的結果。
這個過程裏,是很緊張刺激的。
這種情緒全部表現在心裏。
不論李夢舟表面上有多平靜,在聽清嶽世庭那隐約有所質疑的話語時,他真的是内心慌得一批。
他根本想象不到,自己在茶館裏喝茶,能有什麽問題?這也值得被懷疑目的?
他倒是想要找一個酒館,奈何能夠觀察到嶽世庭府邸的地方,隻有這一座茶館。
這也是幸而嶽世庭沒有多想,否則那麽刁鑽的問題都被他察覺,在這座茶館裏是最适合觀察嶽府的事情,他絕對也能想到。
因所謂和白芨有約的事情吸引走了嶽世庭的注意力,聽着他那明顯的調侃之意,李夢舟暗自吐出口氣,也沒有去反駁。
雖然隻是很短暫的接觸,但嶽世庭确實是一個極其謹慎的人,任何小動作都很難逃脫他的眼睛。
李夢舟稍微覺得有些心累。
想要接觸嶽世庭,并且探究明白那份名單的事情,将會變得很難很難。
稍有不慎,被其抓住馬腳,必然能夠清晰洞穿他的别有居心。
李夢舟隻能盡量讓自己做到完全放松,面對嶽世庭的調侃,也隻是笑了笑。
嶽世庭默默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品嘗着茶香餘味,說道:“宮裏發生的那件事情,想必你們離宮劍院也很清楚了,陛下有意請薛院長相助,你們這些做弟子的,也要盡職盡責,嚴防南城門,不能放走任何可疑的人。”
李夢舟至蟠龍宴結束後,便沒有回山門,宮裏那件事情也是從青一口中得知,他是真的不知道,皇帝陛下居然請了老師出山。
看來隐藏在宮裏的那個兇手,真的不是尋常人物,需要有五境的大物親自出手擒拿。
既然有了新的話題,李夢舟沒道理保持沉默,他頗有些困惑的說道:“雖然我沒有資格進宮,但也大緻清楚,宮裏肯定有着不少強大的修行者,甚至不乏跨過五境的大修士,兇手究竟是什麽人,居然能夠在宮裏來去自如?”
嶽世庭平靜開口說道:“世間除了三教和摘星以及你們劍修和陣術師這種小衆的歸類外,還有第七種修行派系,便是曾經被稱爲蕩魔時期的混亂年代,逆風而起的山外修士。”
“他們并不需要觀想天地靈氣,而是直接掠奪别的修士氣海裏的靈氣,從而用來淬煉自身,達到肉身成聖的境界。”
“他們擁有着無比強悍的體魄,又能強行掠奪世間修士的氣海本源,若非在蕩魔時期他們勘破五境的存在極少,被世間大能合力所壓制,如今這個人間,早就換了一個樣貌。”
世間的修行派系,三教爲正統,縱然是那些野修,沒有經過專門的術法教育,但其實也是在修習着三教的法門,但卻不能被稱之爲真正的三教修士,因爲他們沒辦法接觸到真正的三教神通。
除了少數的選擇遁世的遊野大能外,野修裏也分爲兩個種類,一爲從正經的修行山門裏走出的弟子,因各種各樣的原因,淪爲山野修士,二爲資質不足,又不願蹉跎世間的隻能修習不入門的小術法的散野修士。
歸根結底他們都在三教的統治下,在修行派系裏也能被歸入三教之内,隻是在明面上不被認可罷了。
而摘星修士,便是另辟蹊徑的一種修行法門,雖然不能和根深蒂固的三教修士分庭抗禮,但也成爲了一種新的派系。
劍門一脈也是從三教裏分化出來的,用事實和強大的實力奠定了他們的劍道正統。
漸漸消亡世間的陣術師和一些旁門的修行小派系便被統稱爲一類,沒有正經的名稱。
這便是修行世界的六大派系。
第七種便是山外修士了。
也是自山海清幽之地的三教正統分離出來的一批人,以一種近乎魔道的方式肆意掠奪天地間的靈氣,被正道所不容,絕對是世間正道最大的敵人。
李夢舟也曾在各種修行典籍裏得知過山外修士的存在,但對于山外修士的了解卻很片面,他也更爲困惑,嶽世庭怎會答非所問的說起山外修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