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龍首榜幾許人。
卻再無他楊昭的姓名。
他轉頭看向大師兄鍾溪言。
鍾溪言也在看着他。
然後嘴角浮現出了一抹微笑。
楊昭怔了一下,随即深吸一口氣,朝着陸九歌揖手道:“恭喜陸師妹。”
李夢舟望着眼前這幅畫面,微微吐出口氣,雖然他一直都表現的很相信陸九歌能赢,但在陸九歌真的赢了楊昭的時候,他也不免松了口氣,有一種壓抑感突然宣洩出去了的感覺。
江子畫亦是歡喜的看着走回來的陸九歌,“陸師姐簡直太厲害了,那楊昭完全沒有還手之力,直接便結束了戰鬥。”
楊昭雖然在霧氣裏斬出過很多劍,但卻連陸九歌的衣角都沒有接觸到,就算是戰鬥剛開始的那一劍,也是在半途中被打斷,相當于他連一劍都未出,便直接落敗了。
這種結果自然突顯了陸九歌的實力。
也讓很多人第一次真正認識到這位蒹葭苑山主之位繼承人的強大。
陸九歌看向江子畫,微笑說道:“稍後便請江師弟多賜教了。”
楊昭已敗,江子畫理所當然成爲了她争奪首榜之名的下一個目标。
江子畫連連擺手,頗有些谄媚的樣子,說道:“我哪裏是陸師姐的對手,這一戰不打也罷,我認輸。”
顯然,在場的人都沒有想到江子畫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要知道,江子畫可是劍院弟子。
就算他憊懶的名聲響亮,但身爲劍修,也沒有不打便認輸的道理。
李夢舟倒是很明白江子畫爲什麽要這麽做,充其量也隻是悶騷罷了。
就算真的要打,按照江子畫的脾性,必然也要故意輸給陸九歌,他又怎麽可能真的和陸九歌去打,那可是他的心上人啊。
陸九歌皺起眉頭,說道:“江師弟何必如此?”
江子畫很堅定的說道:“我确實打不過陸師姐,既然結果都一樣,那麽也沒必要非得打一場,畢竟我也是要面子的嘛,與其打輸,倒不如不打。”
這番話便很沒有依據。
打不過沒面子,不打便認輸豈非更沒面子?
這隻是江子畫的托詞罷了。
這是屬于江子畫的意願,旁人也無權幹涉,由此陸九歌便是連勝兩場,已經奠定了首名的位置,除非有人再連勝三場才能超越蒹葭苑的獲勝幾率。
但這已經不可能了。
雖說三境修士若有信心也能向四境修士挑戰,可想要争奪蟠龍宴首榜的位置是不切實際的。
那些跨過四境門檻的人都已戰敗,三境修士裏沒有人具備那個打敗陸九歌的信心。
雖然還有李夢舟和關慕雲尚有一戰的資格,但也不可能再連勝三場。
且陸九歌作爲最後一道關卡,便幾乎杜絕了三場連勝的可能性。
便在這時,關慕雲站了出來。
雖然前面有李夢舟越境擊敗陸長歌的一幕,但關慕雲心裏依舊有些想不透的複雜情緒,他很倔強的看着李夢舟,沉默了片刻後,說道:“書院弟子關慕雲,請戰離宮弟子李夢舟。”
這是去年冬季在都城裏最具盛名的兩位少年。
一個是以首名的成績考入梨花書院的天才,一個是看不見氣海卻能半日觀想入天照的說不清是天才還是廢柴的所謂奇葩。
兩個極端,曾經在都城裏被熱議,乃是當之無愧最耀眼的兩個少年。
現如今,關慕雲依舊是那個天才。
而李夢舟在廢柴和天才之間搖擺不定的名聲也漸漸朝着天才之名靠攏。
關慕雲向李夢舟發起挑戰,這無疑是很有趣的事情。
“他終于還是忍不住了。”
周洛回想起曾經和辛明一起針對李夢舟的事情,雖然關慕雲和李夢舟之間和當初他們的行爲非是一碼事,但他還是恍惚覺得關慕雲此刻與他和辛明的曾經何其相似。
李夢舟和關慕雲在都城裏齊名,隻是因爲天才和廢柴極端的熱議,後者所站立的高度自然是更高的。
但是現在李夢舟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天才。
或許這在局外人眼裏,兩個人之間的糾葛很是莫名其妙。
但所謂的驕傲本身就沒有什麽道理可言。
多是來源于自以爲是或對自我的束縛。
非要找出一個關慕雲和李夢舟相争的理由,是很難的事情,因爲任何有所牽扯的理由都算不上理由,但事實卻是已經存在的,似乎也根本不需要什麽理由,隻是因爲他們曾經齊名。
這場戰鬥和争奪蟠龍宴首名不存在任何關系,因爲他們任何一方獲勝,都需要再勝一場或兩場才能和陸九歌并列,不可能奪走陸九歌首名的位置。
陶葉倒是很期待這場戰鬥的打響。
在同期踏上修行路的年輕人裏面,李夢舟和關慕雲無疑都是站在最前列的。
這是真正的榮譽之戰。然而這終究隻是外人的看法。
關慕雲在想什麽,李夢舟不知道,但他确實沒有想和關慕雲争什麽的想法。
他隻是一直在遵循自己的心意行走在這條道路上,關慕雲對他而言,隻是這條路上的過客。
但顯然關慕雲并不是這麽想的。
徐鶴賢冷眼旁觀,在他看來,李夢舟既然有能力越境擊敗陸長歌,那麽應付同境的關慕雲,該是很輕松的。
但關慕雲作爲書院唯一派來赴宴的弟子,若是沒什麽本事也說不過去。
畢竟是以首名的成績考入了書院,是被書院重點栽培的弟子,與其盼望關慕雲能夠擊敗李夢舟,他反而更在意李夢舟會如何應對。
“書院的弟子對上離宮劍院的劍修,且兩個人又曾經在都城裏有着不小的人氣,倒是很值得期待的一場對局。”
嶽世庭看向萍婆,尊敬的說道:“萍婆如何看待這場對弈?”
萍婆緩緩睜開眼睛,掃視了一眼關慕雲,說道:“隻是書院的一名小弟子,雖是以首名的成績考進來,但終究在修行道路上時日尚短,能赢最好,輸掉也沒什麽。”
這番話說出來,好像書院并不是很看重關慕雲,但嶽世庭卻不會這麽想。
原本書院是不打算派弟子赴宴的,但蟠龍宴終究是皇帝陛下聯合書院和摘星府等座立在姜國最高峰的修行山門創辦的,很多情況下,派遣赴宴的弟子也都代表着顔面,書院沒道理随便派來一名弟子,就算不在意自己的面子,也總歸要給皇帝陛下一些面子。
關慕雲能夠站在這裏,就已經代表了一些事情。
始終保持着沉默的青一此時突然朝着鍾溪言說道:“沈秋白離開的時間有些長了。”
鍾溪言怔了一下,側目看向青一,想了想,笑着說道:“青一大人應該也感知到了,我師弟和那位已經交過手了,隻是因爲他們在用意念戰鬥,誰勝誰負尚且無法探究。”
青一說道:“北燕來的那位姑娘,入世第一戰便打敗了劍院的四先生,随後和書院的北藏鋒一戰,現如今又在都城和沈秋白争鋒,她的目的隻是單純的要挑戰年輕一輩的那些強者麽?”
鍾溪言蹙眉道:“青一大人覺得蕭姑娘此際來到姜國另有他意?”
青一搖頭說道:“隻是有着一些困惑罷了,世間從來不缺少好戰之人,尤其是劍門裏的那些人,蕭知南此舉按照常理倒也沒什麽問題,但她爲何偏偏到了姜國,而不是距離那座劍廬更近的西晉?”
鍾溪言想了想,說道:“西晉因那座劍山的存在,可謂劍修的聖地,蕭知南走出劍廬首選的目标确實應該是劍癡徐北寒,但劍門一脈在當世雖然零散,卻也更該抱團,或許正因如此,她才沒有選擇西晉,而是直接到了姜國。”
劍門一脈對于三教修士确實是有一些敵意的,因爲曾經兩大派系是水火不容的,三教曾聯合起來針對劍門,隻是因當時劍仙橫行,三教修士吃了大虧,不得不選擇休戰。
三教裏那些絕世的大物對劍門裏的劍仙們起到了制衡的作用,雖忌憚那些劍仙合力縱橫世間,但若那些大物真的全部參戰,世間必定遭受生靈塗炭,休戰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但不知在什麽時候開始,劍門越來越衰弱,一位位劍仙莫名其妙的隕落,劍門大勢已去,隻因剩餘的劍仙負隅頑抗,才最終在世間保留了一席之地。
後來又因山外人的崛起,血洗人間修士,三教和劍門同仇敵忾,雖是成功擊退山外人,将之盡數封印在世間兩處貧瘠之地,但劍修也因此落到谷底,三教也受到重創,在誰也顧不得誰的境地下,劍門裏又再度出現了一位劍仙,才逐漸形成了現如今的局勢。
雖是有西晉王乘月成就劍仙之位,但也已不具備碾壓三教的實力,在對抗山外人的蕩魔時期三教修士雖然也遭受了重創,但那些絕世的大物并沒有全部隕落,休養生息的過程裏,便忽視了劍門因王乘月的崛起而重又站穩了腳跟。
哪怕隻是在世間占據着很微末的地方,但世間也經不起三教和劍門再開戰了,現如今這種和平共處的局面,也是大勢所趨。
那麽蕭知南作爲劍門弟子,選擇避開西晉,專門挑戰那些三教裏的年輕強者,倒也是無可厚非。
青一想着這些,倒也确實符合邏輯,但蕭知南入世實修這件事情,本身就是不能被忽視的,能夠先後和北藏鋒、沈秋白一戰,雖然不清楚結果,但就算是敗,也不會是慘敗,劍門裏走出來這樣一位驚才豔絕的年輕強者,都該是要被世人所關注的。
......
夜風自窗外輕拂而來。
雨勢漸漸有止息的迹象。
微弱的星光也從窗外灑進來。
李夢舟神情平靜地望着關慕雲,沉默了片刻後,說道:“書院裏隻派了你一個人來赴宴,先前一直都在觀望,看來你的目标隻是我。”
關慕雲看着他,說道:“我曾經說過要在蟠龍宴上和你一戰,我也一直遵循着這份心意,雖然你已經戰過一場,更是匪夷所思的越境敗敵,但我依然想要和你一戰。”
聽到這話的陸長歌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很是怨恨的盯着李夢舟。
這件事情毫無疑問會在都城裏傳開,且被人常常提起。
隻是想象到那副被人用異樣目光注視,低聲議論的畫面,陸長歌便羞怒難當。
他至今都沒有想明白,自己怎會敗給李夢舟這個家夥。
他可是跨過了四境的門檻,是一個天才,這種事情不應該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但此刻沒有人去在意陸長歌在想什麽,作爲戰敗者,且還是被越境打敗,除了能證明李夢舟很強之外,便也意味着陸長歌不是那麽強。
李夢舟從坐席上站起來,揖手爲禮,說道:“既如此,那便請賜教。”
五層樓裏原本還有些竊竊私語的議論聲音,在此時也漸漸消弭,靜谧非常。
或許他們三境巅峰的修爲算不得什麽,但也要看他們修行的時間有多長,且李夢舟又有着越境擊敗跨過四境門檻的陸長歌的戰績,關慕雲乃是書院弟子,理所當然也不該是什麽弱者。
這場對弈自當有着很大的期待值。
五層樓中間的空曠處,李夢舟和關慕雲面對面站立。
江子畫幾乎是斜躺在坐席上,抓起一把爆香花生豆,咕哝道:“李夢舟這家夥倒是挺擅長結怨的,前面有唐天想着要和他打,結果運氣不好,連赴宴的資格都沒有,現在關慕雲又是明着要非擊敗他不可,真是好累啊,學學我多好,吃飽喝足啥也不管。”
沈霁月有些無語的翻了翻白眼。
雖然李夢舟已經展露出了他很強的一面,但沈霁月還是有些擔憂的說道:“那個關慕雲以最好的成績考入書院,想必也不能隻看表面,也不知道李夢舟有沒有問題。”
何峥嵘淡淡地說道:“就算關慕雲也能越境挑戰,最多也就是半斤八兩,李夢舟隻要接近他三尺之間,劍修的劍便足以讓他立于不敗之地。”
周洛也跟着說道:“李師弟的資質很高,常常有意外之舉,前面已經有很多事實都被證明了,他肯定能赢。”
他也是經過一番很認真的推算的,從過往已知的關慕雲的戰績,很難具備碾壓李夢舟的實力,就算有着什麽底牌在,也不會超出預期很多。
周洛依舊沒有改掉多想的習慣,但有時候這也并非是一件壞事,隻是這種思想與劍修直來直去的思想有些出入罷了。
李夢舟緩緩将烏青劍拔出鞘,平靜地望着關慕雲,說道:“請。”
關慕雲感受着那柄烏青色的劍身上溢出的劍意,神情很是肅穆,同樣拔劍施禮,然後便很果決的一劍刺出。
随着這一劍的刺出,周圍吹拂的夜風好像也都跟着劍鋒而走。
窗布搖擺,那些懸挂着的各座山門的旗幟也嘩啦作響,水晶的光線也時明時暗。
它們所指向的目标都在同一個方向,便是站立在那裏的黑衣少年。
李夢舟的眼睛也随着那刺來的一劍而移轉着,餘光掃過五層樓裏的那些變化,輕聲說道:“不愧是書院的弟子,傳聞就算是一個廢柴,但凡入了書院,也能成就一方大能,而你本身就是一個天才,在書院修習半年之久,的确進步神速。”
“但我劍院裏的劍技也不弱,你我本在同境,比拼的便是各自的手段和念力的濃厚,可我終究是劍修,那麽便該一往無前。”
他的話音落下,烏青色的劍影便也斬了出去,帶動着周圍磅礴的天地靈氣,打亂了關慕雲的劍風,形成了新的風勢。
浩蕩的劍意自劍尖處噴吐而出。
關慕雲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尤爲凝重。
李夢舟的這一劍極其的簡單,毫無花俏之處,但偏偏又找不出絲毫破綻。
那直來直往的劍意,勢如破竹,根本不給人反應的時間。
關慕雲揮劍斬碎夜風,卻破不開那道烏青色的劍風。
他握緊手裏的劍,注視着李夢舟那平淡的面龐,心緒難言。
眼看着那一劍迫近,關慕雲輕喝一聲,手中長劍脫手而飛,一股極其強大的天地靈氣爆開,瞬間洞穿了那襲來的烏青色劍風。
微弱的風勢拂過關慕雲的周身,已然不再具備任何殺傷力。
繼而風勢完全停息。
浩蕩的劍意距離關慕雲的面門尚有半尺時,蓦然消散。
窗布和旗幟也停止了擺動,整個五層樓裏回複了安靜。
各自的第一劍,以勢均力敵,平分秋色的結局落幕。
這讓不少人覺得有些意外。
雖然很多人猜測關慕雲絕對沒有那麽簡單,但終究隻是猜測,而李夢舟越境擊敗陸長歌的事情卻是有目共睹的,更具有真實性,這第一次交鋒的結果,确實有些意外。
但這場戰鬥才隻是剛剛開始,若是輕易便能分出勝負,怕是那些觀戰者心裏也會覺得很無趣。
關慕雲的臉色隐現一絲蒼白,眼眸裏也多出了一絲沉重。
觀戰的人終究沒有身臨其境。
隻有關慕雲最清楚,剛才那一幕有多險。
若非他反應夠快,且出劍很果斷,第一次的交鋒,便也意味着是最後一次了。